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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春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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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残月,荡漾春愁!
没来由的,这个春天的晚上似乎格外焦灼难耐。
像往常一样,陪着彩凤念完地藏经,两人早早就洗洗睡下了。月白觉得自己像是睡着了,可是刚入梦又被耳畔一阵熟悉的嘤嘤呢喃惊醒,见身旁的彩凤还熟睡着,月白如释重负悄悄把头缩在被子里长吐一口气,幸好,只是梦里的声音。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月白觉得自己心里的一颗情种也正以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破土而出。寂静的深夜里,月白总能听到它发芽生长的声音,越想拼命压制它,它却长势更加凌力,简直势如破竹仿佛要把自己的心窝穿个千疮百孔才肯罢休。
这一阵草长莺飞,月白知道自己又睡不成了,无奈地探出头来,身旁的彩凤倒是一脸娇憨睡得像个孩子。月白第一次如此羡慕彩凤的心如止水。
有时月白会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妹妹,可有时又会觉得似乎连自己也看不透她。自从自己把她从太行山里带出来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亦步亦趋半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好也罢坏也罢,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句。即使被师父赶出闲雅社,听了那么多伤人的恶语,她也只是默默地流泪,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怨恨。月白看出来彩凤如今是真心听从命运的安排,好的坏的,都不想做任何挣扎。她唯一努力争取地就是按照自己的韵律生活,不让周遭的纷乱变化打扰自己的心境,在闲雅社的时候她平淡若水,贫困潦倒搬进大杂院的时候她仍是处变不惊,尽管生活的环境变了,可是她自己生活调子并没有变。
一日、一月、一年,或者今后的几十年,直到有一天乌丝变白发,月白相信彩凤这一生都会像现在这样永远细致耐心地重复做着同样的事,鸡鸣即起、打扫庭除,日暮而归、念经诵佛,她不会忘记初一月半吃素,也不会忘记每月十五去庙里添香油,她无比热衷于这种公式化的生活,大概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更需要这种公式化生活带来的安全感。即使在别人看来她是寂寞的,她却仍然可以在波澜不惊的生活里自得其乐。
月白不知不觉间也已经在彩凤的执念面前缴械投降,特别是两人离开闲雅社之后,月白从没有再提过让她忘掉德海哥重新开始的话。同样对于自己的感情,月白在彩凤面前更是从来都不愿意提及,可是月白感觉得到,彩凤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一清二楚,不然她绝不会在自己最低落的时候,常常搬出师姐的来逗自己开心。只是近来她说的少了,甚至有一次去祭扫师叔和刘紫芸墓地的时候,彩凤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那一天彩凤忽然对自己说,姐,你说师父如果早想通了,三个人在一块儿不是也挺好的吗?
月白愣了半天没回过味儿来,虽然同样的话她也在心里悄悄说过,却从没想到自己不敢堂而皇之说出口的话会从彩凤嘴里说出来,这着实让自己吃惊不小。月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彩凤,彩凤先是欲言又止,接着眼泪汪汪、哭得越来越伤心。月白忽然意识到,如果德海哥没死而是好好活着,或许只要他愿意,哪怕是他娶了亲彩凤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小桃红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从不在乎自己的男人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她眼里感情只是你情我愿两个人的事。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彩凤这样想,是因为她经历过生离死别;小桃红会这样想,是因为那个男人原本就不属于她;只有自己最没有资格这样去想。
吃过早饭,月白早早换好了衣服,等彩凤提着篮子刚开口说自己要出去,她已经抢在前头打开了院门。
彩凤心里一沉觉得不对劲,往日里早上吃过饭两人就各忙各的,自己出去接活送活买菜做饭姐姐都很少过问,只在自己需要买米买面的时候才叫她一起,今日这是唱的哪出?再说昨儿自己已经约好了碧筠姐在市场碰头,更不能让姐姐跟着,便索性立在门口不动,对姐姐说自己不过是去买点菜,去去就回。
月白一见彩凤的神色就料定这里头必有文章,开口说自己想顺路买些青杏给小桃红带去,不由分说拉着彩凤就往外走。
一早上天桥一带人多热闹,卖小吃的、摆地摊的,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哎嗨,蒸而炸来,油白搭!”
“多哈咧,甜樱桃!”
一路上,月白看到什么都想买给彩凤吃,可彩凤心神不定见什么都摇头。虽然前几天梅香也偷偷跟彩凤商量过找个机会让月白跟林翠薇碰个面,可如果今天就见面又未免太突然了,自己连梅香也来不及知会。
一旁的月白倒真像没事人似的,瞧什么都乐,这回也不问彩凤,干脆直接招呼小贩买了一把青杏拿在手上,小贩又仔仔细细用秸秆沾了不少蜜递过来。
彩凤看着就酸不肯吃,问道,“不是说给小桃姐姐买的吗?”
“你先吃,吃完了我再买给她!”月白沾好了蜜喂到彩凤嘴里。
彩凤正说酸倒了牙,忽然两人都听到不远处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青梅上面在放些冰糖,之后倒上白酒,大约高出一个指头,上头封好选个阴凉地方放着,就这么泡上一个月就能喝了。大娘,这青梅酒不仅好喝,还能解暑止泻。”
月白和彩凤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不紧不慢一边挑梅子一边说话的正是林翠薇。
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卖青梅的小伙子涨红了脸说,
“对……对对,就……就……就是这么做!”
跟林翠薇一同挑梅子的老大娘笑呵呵地挤兑小伙子说,“什么对对对,就就就,刚才半天你也没说明白,我可是看这位姑娘的面子才买你的青梅的。”
小伙子点头憨笑,怕被笑话不再开口,只帮着林翠薇一块儿挑梅子。
卖青梅的摊位前聚集了不少人,方才挤兑摊主的大娘还在跟林翠薇问东问西连一旁的梅香都插不上话。其他人也不散就都围在一旁听着,所有的目光都被林翠薇的一颦一笑牵动着。她身上穿了一件白地春草绿条纹的布旗袍,盘着一丝不苟的一字髻。月白乍一见她就觉得她比去年瘦了许多,可一双秋水却更加清澈灵动。
就在昨天月白还打定注意要找到她,可如今她近在眼前自己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她仍是那么清丽脱俗,无论走到哪里都注定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尽管此刻月白眼前已然模糊一片却仍是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彩凤在旁边故意一脸惊喜地说,那好像是碧筠姐!
月白又气又笑,抽抽鼻子,戏谑彩凤道,“什么好像,你们不是早就串通好了单瞒着我一个人吗?你可别告诉我眼前的碧筠姐姐是田螺姑娘变的。”
彩凤红着脸不理月白,挤过人群走到了林翠薇身边,附在耳边告诉她自己姐姐来了,林翠薇先是一慌,说了一句怎么也没事先告诉自己,眼底却分明掠过一阵惊喜,可当她们再回头找时月白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