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关（GL）》长清短清

40、小桃红

　　林翠薇急匆匆跟着梅香来到东院徐子清的卧房，走到近前，才看清门廊下立着一位身披桃红斗篷的妙龄女子。此人看起来十五六岁年纪，桃花粉面、颀身玉立，洁白的雪地里最显眼的莫过于她身上这件桃红色斗篷，衬得她若雪中红梅，佻达轻盈、风情绰约。

　　梅香小声告诉林翠薇，这就是方才送少爷回来的云吉班名妓小桃红。
　　小桃红看见林翠薇和梅香向自己这边走来，忙紧走几步上前给林翠薇作揖问安。
　　林翠薇点头吩咐梅香带小桃红去客厅奉茶，自己则急着先去探视徐子清。

　　一进屋便是扑鼻的酒气，床榻上徐子清醉得昏昏沉沉，嘴里似在言语，又让人听不真切。

　　大夫说只是饮酒过度加上急火攻心所致，应无大碍，开了几帖药，又特别开了一服醒酒的方子递给林翠薇。送走了大夫，交代忠婶去准备醒酒汤，一切都料理妥当林翠薇才来到前院客厅里见小桃红。

　　小桃红告诉林翠薇，徐子清一早就伤心憔悴地来了云吉班，一心买醉。醉倒睡了一觉，醒来又喝，劝也劝不住。喝了又吐，吐了又喝，直喝到昏死过去。小桃红连忙找大夫急救，又跟忠叔一起把徐子清送了回来。
　　见小桃红神情焦虑、语意关切，倒不像是虚与委蛇。但人终究是在云吉班出的事，林翠薇忍不住还是要责问几句。

　　“就算为了卖酒，也不该劝他这么没命的喝！幸好是没事，如果真出了事，只怕桃红姑娘就不是少了一个恩客这么简单了。”
　　小桃红一脸诚恳说道，“太太责备的是！今儿没拦住徐少爷喝酒确实我的罪过。往日他总是小酌怡情，自律得紧，即使有人劝酒他都极为节制。今日却是舍出命来喝。我稍一拦着他就嚷着要去别处继续喝。我担心到了外面更要喝出事情来，便只好由着他。本以为睡醒一觉应该好了，结果起来又喝，我担心出事所以派人来请管家，没想到忠叔还没到，他人已经昏了过去。”

　　“叔夜这么胡闹是为了什么？”
　　“他肯说倒好了，不过我听他醉倒之后一直念着芷兰姑娘的名字。”
　　“你知道芷兰是谁？”
　　“平日里常听徐少爷提起。再说姚老板如今在北京城里这么红，梨园行里首屈一指的名旦我又怎么敢不知道呢？她的戏我也去看过几出的。”

　　林翠薇点点头，“来龙去脉我心里有数了，谢谢桃红姑娘送他回来。梅香，吩咐忠叔去账房支些钱给桃红姑娘。”
　　没想到这一句话却让小桃红脸色大变，生生涨红了一张桃花面，
　　“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桃红姑娘把叔夜送回来，又一定要见到我才肯走，不是为了这个？这赏钱是该拿的，不必客气。桃红姑娘放心，等叔夜醒了，你送他回来这番心意我一定会告诉他的。梅香……”
　　小桃红昂着头回了一句，“算我今儿来错了，告辞。”

　　林翠薇心里担心徐子清的病情，并不想与她纠缠，可见她不卑不亢的态度又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问个清楚，“桃红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小桃红本想拂袖而去，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把心里的话吐了出来，
　　“生逢乱世，风雨如晦，有幸得遇徐少爷这样的谦谦君子是我一个下下之人莫大的福气。我从不敢奢谈跟徐少爷有什么交情，只是在心里尊敬他、仰慕他。今晚我送他回来，是因为他倒在云吉班里，在情在理，我都应该对您和徐家有个交代。再者，我不忍看到他为情所苦，在徐少爷面前，我人微言轻，只有听话没有说话的份。但您不一样，您是他的家人，他心里敬重您，常听他夸赞您佳侠含光、雅人深致，还请您多开导开导他。他那样自重自律、温文尔雅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伤害自己，一定是心里有了实在过不去的坎儿。我担心他把您当作长辈，许多话不敢对您说，所以才多事冒昧地想来告诉您一声。他爱慕姚老板，那是他心里解不开的结，希望这个心结您能有办法帮他解开。”

　　听到小桃红这一番表白，望着她面颊上的一抹红晕，林翠薇实在后悔刚才失言伤了她的心，内心正觉得过意不去，忽然听小桃红道了一声“告辞”，转身就要往外走。
　　“桃红姑娘请留步！”
　　林翠薇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来，抱歉地说，“方才是我失言了，请桃红姑娘不要见怪。方才一席话足见桃红姑娘旷世秀群，凌霄拔俗，绝非篱壁间物。你放心，等叔夜醒来，我一定想办法帮他解开心结，不会让他胡闹下去。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天这么晚，我吩咐人送你回去。”

　　小桃红还要推辞。
　　林翠薇拉住她的手说，“快别跟我推辞了，让你这么一个可人儿独自在霜天雪地里走我怎么忍心，叔夜醒来也要怪我不懂怜香惜玉了。”
　　林翠薇转身吩咐梅香去找忠叔安排车子送小桃红回云吉班。
　　小桃红只好点头接受了林翠薇的好意。

　　目送小桃出了徐宅，林翠薇不得不承认小桃红今晚的一席话实在是让她刮目相看，自己心里不由得对这个面若春桃、性如淡菊的姑娘生出几分好感。难得她虽是风尘女子，却外柔内刚，容止端庄，既不献媚屈膝，也不奉承讨好，言谈间更泠泠然不让须眉，算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想必她也是沦落风尘，误堕烟花的苦命人。如果不计较出身，单说容貌举止与叔夜还真算登对，想到这里林翠薇不由得自嘲，笑自己又想替别人谋算安排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翠薇不舍昼夜照顾徐子清。他毕竟是年轻人，身子恢复得快，只是仍然心事重重、郁郁寡欢，整个人都瘦了许多。真是知子莫若父，林翠薇方才相信原来徐子清果然如老爷所料，表面上云淡风清，内心却早已情根深种，对芷兰的感情远比自己想的要深得多，可以想见他从前隐忍、克制是何其辛苦。可是即便要自己遍体鳞伤，他也不肯伤害芷兰分毫，这便是他的款款深情，试问世间男女又有几人能做到呢？想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愈发让人觉得不耻。

　　一得到徐子清生病的消息，闲雅社的几位老板都急着过来探望，来是来了却不是一道来的。筱雁蓉同芷兰先来问过病情，过了一会儿余婷芳又带着月白过来。林翠薇从芷兰说话的态度里已经看出芷兰知道了她同月白的事，心里正怨恨自己，她有心跟芷兰解释几句，芷兰却只当没听见，避而不谈。
　　月白进得府来更是对她看也不看上一眼，匆匆问候过徐子清就走了，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林翠薇认定了自己同月白的事彻底无望，心里反而比之前更加平静，她已经暗自做出了决定，只是在她付诸实施之前，她还要像自己答应小桃红的一样，帮叔夜彻底解开心结，成全芷兰和月白的一段金玉姻缘。

　　看徐子清病体康复，林翠薇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这一天她竟昏昏沉沉竟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梅香伺候林翠薇梳洗的时候告诉她下午芷兰来找过徐子清，说是自己打算跟随扶风社的杜老板一起去欧洲演出半年。
　　梅香只当个新鲜事讲给林翠薇听，却没想到林翠薇听了这话连手上的杯子都给掉了。
　　梅香慌忙要找人来拾掇，林翠薇却拦住她，让她先把事情讲完。

　　梅香想了想，又告诉她少爷说也想陪着芷兰姑娘一起去，芷兰姑娘没说答应好像也没说不答应。
　　林翠薇问闲雅社里还有其他人一起去吗？

　　梅香回答说好像只有芷兰姑娘一个人。听她说那一日去什么堂会的时候杜老板跟她说的这个事，说本来是邀了刘紫芸刘老板一起去，结果眼看要走了，刘紫芸又说身体不好不肯去了。他一时间实在找不到青衣花旦两门抱的好角儿，才央求着芷兰姑娘随他一起出去，说是包银不少，还能拿分成，不过芷兰姑娘当时没答应。但她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却是非走不可了。

　　“什么事让她非走不可？”
　　“不知道，她没说，她只说伤透了心，一时一刻也不想在北京城里待了。”
　　“她师父师叔怎么说？”
　　“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筱老板、余老板已经答应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