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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京城的雪是嫣红的 ...

  •   陈方成的血液此刻似乎是在逆流,愤怒对于他的每一滴带着燥热的血液来说,都是一种引爆。这一年,燕京的冬天格外的冷,大雪纷纷然落了快半个月,寒气像是地狱的恶鬼,徘徊在京城空荡的街道上,张牙舞爪地划破穷人薄薄的皮肤,夺取他们的生命。
      但是衣衫褴褛的陈方成,此时站在大学中愤怒地喘着粗气,皮肤的温度翻腾地似乎可以蒸发雪花,让他丝毫也感觉不到号称燕京五十年来最寒冷冬日的严酷,感觉不到的是身体,但是此刻他的内心,早就被这严冬的风给吹得冻结了起来。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要把小弟给卖进宫里去做太监。早在半年前,他们一家就因旱情而颗粒无收,难以维持生计,父亲就瞒着大家把最小的妹妹卖入了青楼,那时他没能来得及阻止,所以这一次,他一看见母亲在哭哭啼啼,发现小弟也不见了,就料到是被带到了这里——金申楼。
      怒火已经一点一滴侵蚀了他的每一寸皮肤,寡瘦的皮肤也居然因此泛起了微微的红色。净身房的门虚掩着,从里面可以听到他小弟的哭声,和一个男人的呵斥之声。
      “住手!”陈方成大喝了一声,推门而入,一把就扯过自己哭哭啼啼的小弟,搂入怀中。眼睛像是会喷火一样,怒气冲冲瞪着那个拿着刀的男人,“你敢动我弟一下试试!!”
      “哟,我不动你弟,我是要动你弟弟的弟弟。”魁梧的汉子笑了一下,仿佛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未时方公公就要来画名册了,如果那时还没净身完,这责任可不是你我能担的住的。”那人边说,还边用磨刀石蹭着手中的刀,锵锵作响。
      陈方成咬了咬牙,敛了敛怒气,问道“我父亲已经拿了钱走了吗?”
      “这是当然,这笔买卖已经成了,没有反悔的药可以用了。如果不从,你们全家都可以被问罪。”
      陈方成的拳头,在男人话音刚落的瞬间就狠狠砸落在了地板上,“小弟,你快走,立刻就回家去。后面我来挡着!”
      “但、但是……”还在哭啼着的孩子犹豫了,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要是敢跑就剁了他的腿煮来充饥。
      “没什么但是,放心,父亲不会责罚你的,有钱吃饭都难了,打坏你哪来钱治病。”
      孩子犹豫着,悄悄瞅了一眼挑眉的男人,风一样地消失在了燕京白茫茫的雪中。
      “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我知道,会被问罪。但是实在不想让弟弟遭受这样的苦难。所以……”陈方成往台子上一躺,摆开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我替他!”
      “呵呵,你倒是个好哥哥,够爷们,不过我这一刀下去,爷们可就和你没关系了。”
      “我知道!别啰嗦了快点,等会老头子杀过来就不好办了。”
      男人觉得好笑,却也笑不出来,用麻绳将陈方成的双腿和腰固定好位置,然后抓了一把干草焚进了暖炉里,火苗噼噼啪啪窜了上来,他把刀熏烤在火焰中,“别后悔了,脱裤子!”
      “不后悔!”陈方成一咬牙,拽下自己的裤子,□□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让他寒到了心底里。不过随即而来灼热的疼痛感,更是让他的心脏也跟着支离破碎了去。惨叫声被燕京的大雪厚厚覆住,困在了一方小小的屋内,凄惨地回荡着。而陈方成因剧痛晕眩过去前,透过半敞着的门,他看见了燕京城最嫣红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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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如玉穿着厚绵的太监服,抱起双手,站在紫禁城的红墙根下,眼睛里满是淡然,雪花已经在他的冒顶和肩头积了些厚度,他也全然不在意。直到一声果断的咔嚓声,了断在他的眼前,嫣红的血在苍白的世界里绽放得格外艳丽。而在这殷红的雪花中,他却仅仅是漠然伸手拍了拍肩头和帽子上的积雪,缓缓踱着步子,回他的断音阁去了。
      毕竟是因自己而起的,目送他最后一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谢如玉,但凡是宫里有些眼色的人都知道,这人平时总是一副人畜无害与世无争的庸碌模样,守着断音宫诺大的空屋毫不被人注意,却是个不能惹到的人物。刚进宫的小太监不识时务,在内务府分发俸禄的时候刻薄刁难,以为谢如玉是个边缘地带可有可无的路人,硬是扣下了他一般的俸禄。谢如玉挨了一耳光后也没争什么,默默退了回去。第二天内务府总管差人就把钱补上了,听说小太监被训了好一阵子。没想到过了好半个月后,小太监就被不知哪里按上的罪名判了杀头的罪。
      这事乍一看和谢如玉的联系似有似无,虚晃的如轻烟一缕,但是在宫里混了好些年的太监和宫女,总是不自觉把目光死死锁在谢如玉身上,好像那个人,就是什么千年扫把星,谁碰谁倒霉,无一幸免。
      谢如玉到了断音阁门口,抬头望了望那御赐的牌匾,他一个人守着这断音阁,也有快五年了吧,鹂妃走了也快五年了。突然,屋檐上滑落了一捧积雪,正好砸到了他的脚边,碎裂得像是一朵白花,打断了他回忆故人的思绪。如今,自己也老了不少,连房顶的积雪都不好得清了,确实需要找个徒弟了……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将自己身影隐到了这深幽的断音阁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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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的大雪依旧在努力将白色铺满大地,等它夺取了许多冤魂后,才满意地消停了下来,放出困住已久的太阳,带着冷冷的光,让紫禁城的琉璃瓦重现了光芒。谢如玉这才去了趟内侍监,在新进宫的公公名册上,随便圈了一个看着有些碍眼的名字,就落笔回去了。
      内侍监也不敢马虎,上午才圈的人,下午就被海公公给送来了。
      大门被叩响的时候,谢如玉正在扫着积雪,隔了扫帚去开门,见是旧识的海公公送人来,随即就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些碎银,塞了过去。海公公一愣,用手推了一下,却又被硬塞了回来。
      “海公公辛苦了,这捞人费不给怎么也说不进去,还请收下。”
      海公公也没再阻挡,这捞人费,就是指名要人的择人费,早就是宫里的传统了,是有亲戚入宫的人团聚的手段,本就是无可厚非的,海公公也只不过惊讶一向不合群的谢如玉,也会如此遵守规矩罢了。“那咱家就却之不恭了,这就是谢公公你要的人,陈方成,名字不好,你看着给改改吧,咱家还有事,就先走了。”接着,又转头去吩咐陈方成,“这为就是谢公公,入宫也十来年了,以后就是你师傅了,跟着他好好学。”
      一旁的人低着头,应了一声,“知道了。”随即又改了口,“奴、奴才明白了。”看来已经被内侍监调教了些基础。
      海公公点了点头,就走了。
      把门合上,谢如玉这才看向陈方成,那小太监比他矮些,还低着脑袋,看不清脸,“他头抬起来给我看看。”
      早在内侍监的时候,陈方成就被教导过,走路,做事,都不可直视主子眼睛,刚入宫,低着头总没错,才一直压着自己的脑袋,脖子早就酸了。一听要抬头,不禁喜出望外,年轻气盛对情绪的收敛总是不到位的,所以谢如玉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脸了。
      这张脸,在雪后阳光下徐徐生辉,虽然稚嫩,却是如此干净、活力,让早就麻木在这宫墙内的谢如玉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当年,是否也同他这般少不更事……不,即使是十年前的自己,也未必可以在这人间炼狱里,如此乐观。
      陈方成一看面前的谢公公突然就僵硬了,才惊觉自己傻不拉几的笑容,忙收了收,严肃而又笔直地挺立在了原地,仿佛一个军人一般坚定。
      谢如玉看着这孩子这般无知无畏,啼笑皆非,他可知道自己是阉人呀……谢如玉终究只是抿了抿想要上扬的嘴角,说道:“你以后就叫陈恩泽了,方成这名字太锐了,不好。恩泽听着就让人高兴。我叫谢如玉,以后就是你师傅了。”
      陈方成,现在应该叫陈恩泽了,傻愣地点了点头。却被谢如玉敲了一下脑门,难得谢如玉露出笑容,不愠不火地斥责着,“你不会不知道怎么拜师傅吧?”
      陈恩泽一听,立刻就跪下了,“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谢如玉点了点头:“我们太监,入了宫就是一辈子了,我们有缘,这关系,也是一辈子了。以后你一定要听我教诲,严于律己,恪守宫规,勤于劳务,尽忠职守。”
      “是,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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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十七岁的陈恩泽,遇到了二十六岁的谢如玉。
      遇见,是一切的开始。
      落过嫣红大雪的京城,在雪后初阳中,渐渐回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京城的雪是嫣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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