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人家》一缕夕阳

12、灯头朝下了

　　第十二章
　　灯头朝下了
　　陌上花开花又落，摇晃的流年，牵扯着时光的衣角，在黑夜的灯下游走，游走。那曲生活的四季歌也跟着游走。游走。
　　农家人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吃的稀汤寡水，就是和厕所亲近，但人们的劳动强度很大。就说初冬，人们去推碳把，天刚蒙蒙亮，星星还在不知疲倦地眨着眼，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和寂静的村子都还沉浸在睡梦中。家里的女人就起来给男人做点难得的好饭，有的是玉米面窝头，也有能吃上白面面条的，或者白面膜吃完，就推上车子到好几十里外的煤场推碳。体格好的一天下来，脚上磨两脚泡，累得腰酸背痛，路上也不知要歇多少次。每次坐在车子旁的地上，地虽然冰凉，但好像比坐热炕头还舒服，坐下腿软的就不想起来。但又不得不起来继续推自己的碳，要不到天黑推不回去，就更受罪了。天黑路滑，如果翻了车，就得在翻车的地儿熬夜。那糟得罪就更大了。所于不论是谁家，这力气活儿一般都派家里体格最好的青壮劳力。无论出多少身臭汗，但总算推回来了。也有体格差的，半路上就累倒了，脚上的泡生疼，甚至流血脓，疼的实在不想再迈一步，推不回碳，只能让别人捎口信儿，让家人来接。所于这活儿，不能单独去干，只能好几个人结伴而去。好相互有个照应。假女儿，事儿多，顺心就让凤祥跟别人就伴儿去推碳。到天黑，累的气喘吁吁地凤祥回来了，脚上磨了两脚泡。吃过饭后，香叶烧了水，让二弟泡脚解乏。凤祥诶呦诶呦着，还直说好舒服。农民们就这样为了生计，在人生的道路上，勒紧腰带，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履艰难的一步一步地走着。
　　生活条件优越的秀秀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太孤独了，新明是干部，经常出去，她经常一个人在家，享受不到天伦之乐，陪伴她的只有一轮清冷的月儿和那几颗稀疏的星星。她守着暖哄哄的一炉火，可她心里一阵比一阵凉，一阵儿又一阵儿的难过。自己酿下的苦酒只能自己慢慢往下咽，这是上帝对自己的惩罚吗？月冷冷地不回答她。
　　顺心盼星星，盼月亮，盼孙子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在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大好日子里，假女香叶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漂亮男孩儿，顺心高兴地合不拢嘴，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想来想去给孩子取什么名呢？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取名叫“志国”。他说：“家就像国，国就像家，国兴旺了，家也就红火了，他希望孩子立志长大为国为家添砖加瓦，国强大了，家也就兴旺了。他盼着自己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大胖孙子的降生，让顺心更顺心了 ，孙子成了他的心肝宝贝，孩子满月后，他下工回来，一有空，就抱着孙子，领着孙女，出去玩。他总是笑呵呵的，千方百计逗志国开心，志国要什么，他就想方设法满足他。别人就跟顺心调侃：“孙子要星星月亮，你给不？”顺心笑笑说：“给，干嘛不给？能摘下来，我就给孙子摘。说不定我孙子长大了，能上天，把天上的月亮给摘下来。”惹得一群人哄堂大笑。
　　让顺心乐得合不拢嘴的孙子好像真的是吉星，带着好运。孩子降生不久，村里也有了大喜事，传说中的灯头儿朝下实现了。先得到消息的人们一个个兴奋地相互转告着好消息。在给第一家装灯时，人们把这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稀罕地一个个把脖子伸的长长的，踮着脚，拥挤着看。张三儿也过来，想看看新奇的电灯，他伸着脖子喊了声；“这，这是有，有西洋镜噢，都。都跑来看。”干活的师傅，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看看，这门口简直快挤破了。为了不影响干活儿，村干部出面把人们都赶出去。可人们在门外等着看，还是不想离去，依旧是议论纷纷。等电灯装好后，人们再去看，这煤油灯换成了电灯。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用一根绳子牵着一个说是灯泡的东西，那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下边圆圆的，透明透明的，好像是透明的玻璃。灯泡里边有几根粗细不一样的说是什么钨丝的，上边有个叫什么灯口的金属东西。人家说了电灯电灯，主要是有电，这电说是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特别厉害，用途大的很。有了电和灯，还不行，还得有电线，电工在村子的路边竖起了好多根电线杆子，杆子上架了好多根电线。在给户里装灯之前，这项工作已经做好了。这电灯真好，不用划火柴点，一拉绳儿灯就亮了，真方便 。而且比煤油灯亮多了，能顶好多盏煤油灯。人们稀罕的抬头细细地看着这明亮的不用划火柴点的灯 。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心里也随之敞亮了许多。好多女人麻雀似的七嘴八舌地争着问村干部：“什么时候给我家装灯？”干部被问得烦了说：“你们这些老娘们烦不烦呀？谁老问，就不给装了。”吓得女人们吐吐舌头，都不敢再问了。人们安静下来，村干部告诉大家，大家伙儿放心，咱们每家都装灯。人们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一段时间过后，村里的电灯装得差不多了。孩子们一个个稀罕的不得了，老想去拉灯绳儿，好看到明亮的灯光。大人们生怕孩子把灯弄坏了，瞪着眼训斥着孩子。孩子们每每这时，一溜烟儿跑出去了，生怕屁股上挨打 。
　　晚上，人们在灯下干活儿，女人们坐在纺车前，嗡嗡地防线，或者做针线活儿，男人们做手工活儿，感觉真好。这件事儿，让人们真正的体会到了时代的进步。新社会的优越.。
　　常言说好事成双。喜事儿不光安灯这件，还有上天给老百姓赐福降雨，这真是好雨知时节呀，谷雨过后，老天爷下了一场透雨，不但让冬小麦喝饱了水，秋苗也能适时地安上了。这正是农民们所盼望的好年景。
　　雨后的田里，黑蛋儿正在赶着老黑牛耕地，老黑牛可能是累了，低着头不愿再往前走。黑蛋儿就扯着桑子喊：“牛耕田，狗看家，鸡打鸣，那头牛能不耕田呢？你这不听话的畜生，盘算什么好事儿呢，别盘算了，快走吧！有好事儿也得先吃饭呀，要吃饭，就得种地，耕地呀。老伙计，快走吧！”他一边说一边扬扬手中的牛鞭，打了个响鞭，声音虽然响亮清脆，但没舍得打在老牛身上。老黑牛好像能听懂似的，拉着犁快步往前走。黑蛋儿也跟着快走，□□着脊背的黑蛋，跟老黑牛的脊背一样的黝黑，黝黑的身影后，古老的田地被耕得哗哗地翻动，犹如水面上掀起了一层层的波浪。
　　一阵紧张的劳作后，黑蛋儿喊来同在田里劳作的顺心过来抽锅烟。两人蹲在田根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顺心望着远山，还有远山顶上的几丝游云，默默出神。黑蛋儿黝黑的脸在阳光下笑的十分生动，脸上的皱纹也在欢乐地游动着，里面镶满了泥土和汗水，这粒粒泥土和道道汗水啊犹如布满田间的条条小道儿。是朴实的农民对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
　　张三儿看见他们俩抽烟歇着，也从自家的地里过来说:”给，给俺一，一支烟。”
　　顺心口袋里给他拿出一张裁好的纸，又给他倒上一些烟沫。张三儿动作麻利地卷好说：“火，火 ，没火，怎怎么抽。”顺心又把自己的烟递给张三儿。
　　春季发芽，夏季成长，秋季丰硕，冬季暮衰。忙碌的庄稼人在季节的轮回中，憧憬着生活的甜蜜。
　　冬日里，阳光和煦，街上艳梅背着志国，才六岁的小艳梅一会儿就背不动了，赶快坐到路边的石头上休息。忽然，不知那个孩子喊了一声：“看胖老婆！看庆来！”这一声喊，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便不顾一切地四散逃去。孩子们都怕这胖老婆，胖老婆大约有六十多岁吧，一张黄白的胖圆脸上，没有见过她一丝一毫的笑容。孩子们不知她是高，还是矮，因为从来没有见她出过门，偶尔看见她，也是从高高的墙头上探出头来。她也没有训过孩子们，可孩子们都怕她。怕她那有点儿怪异的眼神。听老人们讲，这胖老婆可不简单，是周围有名的地主婆。土改前，村子里的土地十之八九都是她家的，那时候，她们家风光的很。光三进的院子就有好几处。听说城里还有好几处店铺。她一个哥哥曾在国民党军队当速记员，一个弟弟在军队当军医。土改时，把她们家的深宅大院都分了，给她们留下一处最简陋的院子。不过，这处院子有高高的围墙，这围墙好像把她家和外边的世界隔离开了。听大人讲如今这个院里只剩她和庆来了，庆来是她的儿子，庆来还是出来过，他出来时孩子们就远远地偷看他。他年龄有多大孩子们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庆来很瘦很瘦，脸很长很长，喊声很尖很尖，好像腿有点儿瘸，走路时一趔趄一趔趄的。大人们说他有精神病，孩子们之所以怕他，是因为他手里习惯拿小石头，一生气就从墙头上怪叫着扔石头。石头又不长眼睛，不过，还是没有那个孩子被他的石头碐住过，大人们说他只是吓唬吓唬孩子们，让孩子们尽量离他远点儿。胖老婆一大家都是地主成分，她几乎不出门，从不和人拉话儿，只是隔着墙头偷偷地看看外边，马上就又缩回去了。听说胖老婆本来是个美人坯子，又干净又利索，养尊处优的她没想到残酷的现实给她上了重重的一课。前些年，村里罚她扫大街时，她都是带着大大的口罩，只露两只大眼睛。惊异戒备地看着这个她无法理解的世界。其实她那两只眼睛挺好看的，只是不敢抬眼看人，即使看，也只是快速地偷偷扫上一眼。可能是四类分子的帽子压得她不敢看周围的一切吧。
　　艳梅背着志国慌慌张张地跑着，志国在小艳梅的背上哇哇地哭着。秀秀看见了，连忙过来，帮艳梅抱住孩子，问艳梅：“咋了？” 艳梅就告诉奶奶说：“胖老婆和庆来在墙头上呢。”
　　“哦，这老太太以前把福享尽了。如今有点儿可怜。人啊......”此时志国在秀秀的怀里不哭也不闹了，还异常的高兴，艳梅见弟弟不哭了，所幸就让秀秀抱着 ，她知道这个奶奶挺好的，还给她吃的，一看见自己就高兴，别人都说自己长得像这个奶奶，非常的漂亮。娘也说她是自己的奶奶；可爹不喜欢她，每次她给自己吃的就会说别告诉爹，她就告诉娘，娘就说你爹知道了，你就吃不成了，别让他知道 。聪明的艳梅记住娘的话。不告诉爹。
　　“孩子尿裤子了，难怪那会儿哭的凶。”再一看，小艳梅的后背，棉袄也湿了一大片，奶奶心疼地说：“艳梅，奶奶给你拿好吃的，跟奶奶走。”在那艰难的岁月里，一听说吃的就兴奋，艳梅就跟着秀秀到她家。奶奶拿出被子，给孩子们盖上，又拿出了一些花生让艳梅吃，又叮嘱别让志国吃，怕噎着孩子，然后秀秀又赶忙帮他们烤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