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莲旧梦》流斐

16、墨夜前夕

　　“小迟……”
　　墨迟蓦然停住脚步。
　　“小……迟？”墨迟突然掩面笑了出来，平时都严肃地叫自己迟哥哥呢，墨迟回头，“怎么……”
　　还在睡？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只是张开小嘴念叨了一句。
　　“梦话……么？”墨迟忽然感觉从所未有的幸福与压力，在他身后就是隐川给他的天堂，在他身前就是聂知亭给他的地狱。
　　“你就在我身后啊，我怎么能退。”

　　偏殿中，聂知亭似已等候多时。
　　“聂将军匆匆赶来有何要事？”墨迟摇扇而出。
　　“只是来通知墨迟大人一声。”聂知亭忽然凑近道墨迟的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尊上，你保不住了。”
　　墨迟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远离聂知亭，双眉紧蹙，脑中细细琢磨着聂知亭刚才的那句话，却见聂知亭嘴边噙着笑，低声道：“开玩笑，紧张什么。相信你也应该早就知道魔族的禁地已经封印不住了这件事。”
　　禁地？墨迟思维一转，将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以扯到一起的。
　　“万一禁地的封印被冲破，那将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呢。”聂知亭抬眼盯着墨迟，“身为魔尊，便应当以身作则，这件事情诸位大臣已经商议过了，魔尊有这个能力。”
　　“你到底在说什么？”墨迟听得糊里糊涂，什么叫有这个能力，隐川还只是个孩子。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魔尊身上有阴阳印。”
　　“阴阳印？”那是什么？难道就是墨迟发现的一直隐藏在隐川身体里的东西？可是聂知亭为什么会知道？他究竟有多少眼线？
　　“阴阳印是可以镇压妖魔的封印，只要魔尊愿意进入到禁地之中，禁地的难题便解决了。”聂知亭说得风轻云淡，却彻底激怒了墨迟。
　　墨迟上前一把抓住聂知亭的衣领，声音接近嘶吼：“你开什么玩笑？！禁地之中有多危险你会不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一旦进入禁地根本连命都没有！”
　　“墨迟大人还觉得我每一句话都是和你开玩笑么？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么？”聂知亭挣开墨迟，理了理被墨迟弄乱的衣领。
　　“他还是个孩子啊，你就这么容不下他？”墨迟咬着牙，恨不得此刻就与聂知亭同归于尽，但他心中也清楚自己与聂知亭的差别，就算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伤他一分吧。
　　聂知亭轻笑一声。“怎么会，我都说了，这是最好的办法——就算你不同意也没办法，你阻挡不住的，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了，一是乖乖地将他送进去，二就是看着他被我抢过来，丢进去。”说着聂知亭抬手翘起中指，做了一个弹出去的动作，“自己选吧，墨迟大人。”
　　墨迟双拳紧握，额间的青筋已经爆了出来。
　　“别紧张，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是不会赶尽杀绝的，你们已经构不成威胁了。”聂知亭双目睁大，“别挣扎了，没有用的。”
　　“聂知亭，终有一天……”我杀不了你，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你。墨迟凌厉的目光似是要穿透聂知亭的躯体，咬着牙却说不出任何能威胁到他的话。
　　“终有一天？”聂知亭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聂知亭说罢，甩袖而去，只留下墨迟一人僵在原地。
　　那种沉重感，简直无法言喻。

　　墨迟回去时，隐川还在睡着。
　　还时不时地翻个身子抱住被子接着睡。有的时候苍冥也是这样，睡觉很不老实。
　　苍冥啊，如果你还活着，你在哪？
　　指望苍冥已经不可能了，自己又那么没用，除了治病救人，那一点法术对聂知亭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
　　如今的情形，只好趁着聂知亭还没动作，带着隐川先躲一躲。
　　墨迟走至床前轻轻摇了摇隐川：“川儿，醒醒。”
　　“迟哥哥……”隐川抬手揉揉眼睛，“是该吃晚饭了么？”
　　墨迟轻笑：“怎么就知道吃，川儿快起来，迟哥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隐川立即来了精神，起身坐在床上，睁着大眼睛望着墨迟：“迟哥哥要带我去哪里玩？”
　　“南海。”墨迟道，“迟哥哥带你去南海。”
　　“好！”隐川飞速穿好衣服，与此同时，墨迟将必要的药物都已经准备好。
　　“迟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墨迟整理好行头，拉上隐川的小手，温柔说道：“现在就走。”
　　“好！”
　　隐川以为终于可以离开南荒去看一看别的地方，兴奋的叫了出来，却吓坏了墨迟，末次急忙堵住隐川的嘴，小声说：“川儿不可以大声说出来哦，聂将军和大臣们不想让川儿到处跑，是迟哥哥私自决定带你出去玩的，千万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哦。”
　　隐川赶紧闭嘴，一双小眼睛仿佛是在连连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墨迟抬手温柔地覆盖在隐川的头顶，那是比阳光还温暖的温度。
　　“我们走。”
　　如果我可以，我想带你去天涯海角，远离世间一切纷扰。
　　那个时候，墨迟说出这三个字，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恍惚是出了这一扇门，就是春暖花开，就是咫尺天涯，就是他要给隐川的天堂。
　　打开门的一瞬间，没有温暖的阳光温柔地照射进来。
　　铺洒在房中的是一个人拉长的影子。
　　“要去哪？”
　　又是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与容貌。
　　“聂……聂将军……我们不是要偷跑出去哦……”隐川小脸一红，还以为是被聂知亭逮了个正着。
　　墨迟本能地将隐川护到身后，小声问：“你想做什么？”
　　聂知亭也是小声回复说：“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想做什么？”
　　墨迟还没说话，聂知亭忽而微笑着冲着墨迟身后的隐川说道：“尊上去哪里是尊上的自由，微臣不可干涉，但是此时尊上不能离开朝堂，有些事需要尊上定夺呢，微臣是来恭迎尊上的。”
　　“恭迎？你通传过了么？私自跑到尊上的寝殿里来，成何体统？”墨迟厉声问道。
　　不知情的隐川还扯了扯墨迟的衣角，小声道：“迟哥哥，你不要和聂将军凶嘛，聂将军说的对啊，我是尊上，我需要管理魔族的。”
　　“川……尊上……”墨迟回头蹙眉看着隐川，那些真相，他和隐川绝对说不出口。
　　那个眼神，隐川一直没有体会出来。
　　隐川捏了捏墨迟的手，想让墨迟平静下来，尽管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墨迟会如此生气。
　　“聂将军，本尊与你走一趟吧。”隐川从墨迟身后窜出来。
　　墨迟还没来得及将隐川拦回去，聂知亭已经握到了隐川的小手。
　　“川儿……”墨迟也拉住了隐川的小手，三人开始僵持。
　　“墨迟大人是要妨碍政务吗？”聂知亭道，“尊上说，妨碍政务要处以何种刑罚？”
　　隐川皱了皱眉，挣开墨迟的手。小声说道：“迟哥哥，你别担心，留在这里等我就好。”
　　“等等……我陪你。”墨迟将隐川从聂知亭手中抢过来，揽在自己怀里。
　　如果我不能替你抵挡一切灾难与痛苦，那么我就与你共同承担。
　　聂知亭一愣，却又笑了笑：“好。”

　　玄魔殿上，诸位大臣肃立不语，等待着他们年幼的魔尊与实际上掌握大权的聂知亭将军。
　　“魔尊到——”
　　“聂将军到——”
　　众臣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到殿外渐渐出现的三个人影……等等，怎么是三个？
　　还有……墨迟？怎么还有墨迟？
　　大殿之上开始嘈杂起来。
　　魔尊与聂知亭各归各位之后，聂知亭环视一周大殿，众臣皆低首不再多言。
　　“今日众臣皆聚于殿上，是有要事要与魔尊商榷。”
　　隐川略微紧张地握住站在自己身边的墨迟，墨迟感受到隐川的害怕与担忧，皱了皱眉，但还是抬手放在隐川的肩上。
　　“魔族禁地中的妖魔蠢蠢欲动，似有要冲破封印的迹象。不知魔尊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聂知亭问道。
　　从来不怎么摄政的隐川面对这种重大的事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握着墨迟的小手已经发了一层薄汗。
　　墨迟也替隐川捏了一把汗，见隐川一句话也说不出，便上前说道：“虽说魔尊掌管魔族诸事，但众位大臣也知道，魔尊年幼，魔尊的诸事都是由聂将军督责，这等大事恐怕魔尊还不能一人定夺，聂将军此时将此等大事完全交给魔尊，似乎不妥。”墨迟说罢又暗暗思忖自己这一番话，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自己这么说岂不是将这件事交由聂知亭处理更方便他胡来？刚刚只一味地替隐川解围，却忽略了聂知亭本来的目的。
　　果不其然，聂知亭嘴角微弯，开口道：“是微臣疏忽，此事确实不宜全权交给魔尊来处理——那么，众臣就请听我一言。”
　　“等等！”墨迟急忙拦下聂知亭，“聂将军此言差矣，我刚刚只是说，此时不宜完全交给魔尊，但并不是任凭你聂将军一人独裁。”
　　“墨迟这话便是错了，微臣何时说过这件事微臣要独裁了？微臣只不过是为魔尊分担而已，想个办法出个主意，这也算独裁？”聂知亭故作委屈的样子让墨迟恨的牙痒。
　　“启奏魔尊，既然聂将军心中已有主意，不妨听上一听。”此事众臣中已有人附和着聂知亭。
　　“聂将军请说。”
　　“封印石当年先魔尊设下的，没有人有能力加固，若是镇压也只是一时之法，不能长久。必须以新的封印代替旧的封印，方可压制住禁地中的恶妖恶鬼。”
　　墨迟捏着一把汗，生怕聂知亭要拿隐川身上的封印做文章，借此机会对隐川下手。
　　“除了先魔尊的封印可以压制禁地中的恶妖恶鬼之外，还有什么封印可以做到？况且……”在臣子进言的时候，墨迟的眼睛一直盯着聂知亭。
　　“况且魔尊尚幼……”
　　“魔尊虽然年幼，但并不是无能。”聂知亭道，“魔尊不知，在您体内有一种封印，名叫阴阳阴，此封印一旦被激发，便可镇压妖魔。”
　　墨迟一惊。
　　其实早就想到根本就拦不住，但是在聂知亭说出来的一瞬间他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胡言乱语，魔尊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封印！”但即使不能保住秘密，也要殊死一搏。
　　“魔尊的母亲是天界的天族神女，天族与魔族的结合，有此封印，不足为奇，墨迟大人只是不知晓而已，若是魔尊愿意为魔族安宁而开启封印，微臣愿意一试。”聂知亭说道。
　　“有与没有，一试便知。”有臣上奏说道。
　　墨迟紧绷着脸，想不出再以何借口来回绝。
　　“若是如此，本尊愿意一试。”隐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墨迟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迟哥哥你别担心，我既然是魔族的魔尊，有责任护佑魔族的众生，我可以独当一面的。”
　　你要怎么独当一面啊……
　　“聂将军，试一试吧。”隐川道。
　　“请魔尊与微臣到偏殿，微臣为您开启封印。”
　　隐川松开墨迟的手，墨迟怔在了原地，睁大眼睛看着隐川走聂知亭，却丝毫没有阻拦的力量。
　　“川儿……”墨迟无力地呼唤了一声。
　　隐川回头，微笑着看着墨迟：“别担心，迟哥哥。”
　　迟哥哥……那像是最后分离时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