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静好》苏缪荷

4、第四回 一眼万年

　　是夜，将近巳时.
　　“黄包车，去城门.”阮府后门，一名身着绿色碎花旗袍的女子，外披白色斗篷，手握同色手提包，两根黝黑的麻花辫衬得脸愈发的白，明亮的眸子下的泪痣，显得格外我见犹怜.
　　“得嘞，小姐，您坐好了.”黄包车的车夫似是有永远用不完的劲，即使已忙碌一天，此刻却依然谈笑风生.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黄包车车夫便停下了脚步.
　　“小姐，城门到了.
　　那女子给了车夫一块大洋便匆匆离开，车夫盯着那块大洋，喜出望外.
　　心道：“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

　　女子跑向城门口，似是在寻着什么.正四处张望着，只听一个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莺莺.”
　　女子微微愣怔，一回眸，正对上那双欣喜的眸子，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那个心心念念的男子.一时泪湿了眼眶，突然向前冲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望舒，我终于见到你了，望舒.”
　　“望舒，我好想你.”
　　“望舒，那天，我不是不出去见你，是我怕见了你之后便...”女子断断续续的抽泣着，似是有万般委屈汹涌而出.
　　男子更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女子，轻抚女子的那黝黑的秀发，突然他伸出食指放在唇前，
　　“莺莺，不要再说了，我懂，我都懂，我们不要在分开了.”
　　“嗯，”阮莺莺破涕而笑，脑海中突然浮起下午阿好所说的话.
　　她说：“阿姐，今夜巳时你便从后门离开，望舒哥在城门等你.”
　　她说：“阿姐，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说：“阿姐，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家里有我打点一切，你放心.”
　　“阿好，谢谢你，阿好.”阮莺莺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次日，清晨.
　　一辆斯蒂庞克驶过城外茂密的树林，划破清晨的寂静.
　　车后座一名身着灰色军服的男子此刻正微微仰头，眼眸紧闭，阳光挥挥洒洒投到男子的脸上，白皙俊朗的容颜愈发耀眼.
　　“顾少，这薛长官的婚礼传的可是沸沸扬扬的，听说这新娘子长得那可真是极美的.”
　　原本正闭目凝神的顾宴，听到正在开车的副官崇山这般说辞，眼眸轻启，一双极好看的眸子此刻充斥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崇山啊，这新娘子长得再美可与你有一丝关系，你小子还是专心开车吧.”
　　“顾少，这新娘子当然与我无关，可是这古之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求不得，但这瞧到是能瞧上一眼.”崇山一边开车一边乐呵着说.
　　“呦，崇山，你小子能耐挺大啊，这都会跟我咬文嚼字了.”顾宴整了整衣衫，突然话锋一转，悠悠调侃道：“瞧一眼倒也不是不可，不过崇山啊，你可得小心了，瞧他薛子恒的女人，小心你那双眼珠子被他挖了去.”
　　薛子恒...果断狠辣，话音刚落，崇山便打了个机灵：“那我.还是不瞧的好.”
　　闻言，顾宴一副得逞得意的模样，随即笑道：“他薛子恒就算在厉害，有我顾宴在，崇山你那双眼珠子算是保住了.”
　　“是，是是.”崇山听完随口一应，似是听着话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一样.
　　“可是，顾少，听闻这次薛长官大婚可是来了不少达官显贵.”
　　“哼，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顾宴翘着个二郎腿，满是不削一顾的说道.
　　“咳咳，顾大少爷.”
　　“嗯？”
　　“您可能是贵人多忘事，咳咳，这达官显贵中谁能与你这陆军少将，军阀之子相提并论呢.”崇山越说声音越来越小，似是无意，但却被顾宴听得个一清二楚.
　　随即颜色阴沉的盯着正在开车，一脸无辜的崇山，嘴里嚷嚷着：
　　“要不是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就算他薛子恒亲自登门请我去我还懒得去呢.”
　　“嘿，你小子这是变着法的骂我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呢.”
　　音落，眼看着顾大少爷作势要解皮带，崇山只得呵呵笑着求饶.

　　于此同此，城内敲锣打鼓声络绎不绝，大街上人来人往.
　　一直成亲的队伍此刻正招摇过市，八抬大轿，凤冠霞帔，这都是古代时的习俗，现在基本已无人习此旧礼.
　　因此，众人皆是一脸诧异却又好奇的围观着.
　　“喜鹊，我突然肚子疼，想上厕所.”车内的新娘低焕了几声，不知为何，盖头底下一双美眸此刻狡黠一笑.
　　闻言，喜鹊嘴里嚷嚷道：“停轿，快停轿.”
　　随即又匆匆上前，在管家耳边说了几句，只见管家便微微颔首.
　　其实，原本古代婚假，应有新娘骑马驾于花轿前.但阮莺莺却说：“薛长官金贵之躯，便免了这条吧.”
　　薛子恒便允了.

　　众人正交头接耳，却只见那花轿行了几步便停滞不前.
　　只见桥帘被撩开，一名婢女此刻正搀着身着嫁女的女子向对面的巷子走去.
　　只至那穿嫁衣的女子消失在拐角，众人方才收回了目光.

　　“二小姐，你快走，这里有喜鹊顶着.”喜鹊将面前女子的红盖头轻轻掀起，只见那女子满头乌丝似波浪，微微喘了口气.
　　“好，”阮静好转身正欲走，却又似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握住眼前低眉顺眼的婢女“谢谢你，喜鹊.”
　　喜鹊回握住阮静好的手，微微一笑：“二小姐，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真是折煞喜鹊了.大小姐二小姐对喜鹊的好，喜鹊从未忘过半分”

　　“来人去看看大小姐怎么还未归来.”这良辰吉日可是耽误不得，管家不禁皱了皱，便唤了几个下人前去查看.
　　“是，管家.”

　　阮静好刚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喜鹊急切的嚷道：
　　“二小姐，你快走快走，前面来人了，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闻言，阮静好看了眼喜鹊便急急忙忙向走侧的大街跑去.
　　可眼下街道空空荡荡，倘若那些下人追了上来，自己的这一袭红衣一眼便会被瞧见.
　　正思虑着该如何是好，只见前方一辆黑色的汽车正向这边驶过.当下什么都未想，便向马路中间冲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辆汽车内的司机忙踩着刹车，在离阮静好一寸的距离时，终于了熄火.
　　此刻阮静好的脑海中早已空白一片，愣怔的站在原地.
　　“你这女子长没长眼，想死去别住寻死去，别在这挡路.”车内的司机不禁探出头对着面前的女子骂了几句.
　　原本正惊魂不定的阮静好被这骂嚷声叫回了魂儿，突然一个箭步，冲到车左侧，二话不说便开了车门.
　　“先生，救救我吧，先生.”
　　后座的男子原本正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报纸，闻言，悠悠抬眸，却对上一双泪意满盈的眸子，只见那女子眉清目秀，满头乌丝似波浪垂于腰间，阳光下，那张白皙的容颜此刻竟似发着光.

　　只这一眼，便是万年.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