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民思存》鸿九

10、第十章

　　小辣椒将老爹照顾得活蹦乱跳也不再管他，又开始各处玩闹，偶尔跟着糖官学两手，糖官的伸手是真好，小辣椒如得至宝。小翠也是个好武的，不过没那么热忱，更多的还是跟胡文翰一起写字。

　　这天天气暖和，太阳暖烘烘的，糖官跟小辣椒在院子里叽叽喳喳，拿着空弹壳比赛打院子里的一块石子，这会儿散的满地弹壳，石子更是被打的满院子乱飞。
　　“进了进了，该你了。”小辣椒把石子打到房檐上一块突出的木头阴影里，糖官正想新的目标，这院子里凡是有点标记的地方都被石子光顾过了。
　　小翠跟着胡文翰在屋子里学写字，这会儿正在瞄诗经。小翠抱怨道：“人家都是人之初性本善，我这都是关关雎鸠，十个八个字里就有一个不认识的。”

　　“反正都是字，学了没坏处，写字不过为了读书，这诗经能陶冶人的，三字经读来全没用处，学了不如不学，再说……”
　　“好好好，反正你是老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翠又拿着笔一笔一划的写。
　　“明年开春多买几本书，这山上竟然没书，真没想到我爹竟然不看书了。”胡文翰感叹道。
　　小翠正写的不顺，又被院子里吵得心烦，又叫道：“这俩人也真是的，偏在院子里呼号乱叫……”说着走出来嚷道：“又不是小孩子，这么乱叫嚷，看大当家的听见不打你们……”
　　小辣椒看她皱着一张脸，笑道：“又不是八九岁，还想告我状呢？”
　　小翠跑出来要打她，小辣椒赶紧拉着糖官跑，边跑还边说：“小翠今儿吃错药了，咱俩快躲出去罢。”
　　小翠也没心情再写，一把扯过胡文翰正看的书，说道：“看看看，就知道自己看，怎么给人当老师的！”
　　胡文翰也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小翠看胡文翰温软的性格也没了脾气，丧气地坐在一边，趴在桌子上，说道：“也不知怎么了，今儿就是看哪都烦。”
　　冬天的太阳下山快，转眼就要黑天，胡文翰看她心烦，于是说道：“我去拿饭吧，您歇着，等我给您拿壶酒解解闷。”
　　小翠听说站起来，将手里的书摔在炕上，说道：“得了吧，要你拿得拿八趟，”说着又笑起来，小辣椒跟小翠是山上唯二的姑娘，行动就跟人不一样，这胡文翰又是个书生，且没拜过香，糖官虽然跟了小辣椒到底也没什么可干的，于是四个年轻人便混在一处，也总是一处吃饭，那回小翠跟小辣椒他们出去放箭，胡文翰去厨房给他们拿饭，翘着手指一次只能拿一碗，等他拿完大伙儿都快吃完了，于是小翠说道：“等着吧，该着我得伺候你们。”
　　说着腾腾地出去了。
　　小翠拿着托盘进院子，菜还呼呼冒着白气，刚放在桌子上要出去，只见这仨人都看着她笑，小翠以为笑她今天撒火，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放，说道：“就说你们两句，这还没完啦，笑笑笑，笑你个头。”说着指尖戳在小辣椒头上。
　　小辣椒仍旧笑嘻嘻地说道：“这可冤枉我们了，我们笑啊，是今儿还真有件喜事，怪不得你心焦呢。”
　　小翠看她不像骗人，问道：“啥事啊？”
　　胡文翰说道：“五爷想娶你呢！”
　　“啥？”小翠先是一愣，可又一想准时小辣椒作弄自己，便说道：“这事也能开玩笑，真是作死了你。”
　　糖官说道：“真的。”
　　小翠再看他三人神情，急的直跺脚，说道：“这可真是死了。”说着放下托盘就往外跑，小辣椒眼疾手快一伸手把她拽了回来。
　　“干啥去啊？”
　　“我去找五爷，谁要嫁给他了！”小翠扯着嗓子朝门外喊道。
　　“你找他杂说呀？”小辣椒说着往里坐，让小翠坐在边上，接着说道：“你在这山上又不砸窑，虽然说是爹的干女儿，可多少人都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五爷那性子，你是想跟他讲理还是硬碰硬。”
　　说的小翠没话，只好“哼”了一声。
　　“他虽然说了，但大当家的也没应承，既然先告诉了小辣椒，那就是让咱们想想办法。”胡文翰一字一句说道。
　　“那你到是想。”小翠仍是心急。
　　“我们这不是想呢么，你一进来就说我们。”糖官满脸委屈，他可真的想了半天了，虽然没想出来。
　　小翠被他噎住，只好说道：“你不笑，我就说你了！”
　　糖官瞪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小辣椒赶紧说道：“吃饭吃饭，我们一会出去说，后面有颗老树，那又没人，而且夜色也好，我跟糖官常去，一会一起去逛逛，正好说话。”
　　四个人吃完饭，直奔老树而来。
　　从寨子里出来，往后走了一二里地，周围全是树木包围，脚下全是湿漉漉的野草，胡文翰根本没心情欣赏夜色，而老树也并不是一颗特别老的树，他只是看起来更粗壮繁茂，而走进就会发现，这棵树看起来树龄跟旁边的树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这老树是两棵树长在一起，从一米多高而起，两棵树开始纠结缠绕，枝叶相抵，正是这种相互的交错使人产生这棵树更粗壮的感觉，所以小辣椒管它叫老树。
　　老树周围倒很宽阔，似乎被其他“单身”树所排斥着，胡文翰一下子跳到树上的空隙，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微风吹过，沾了露水的腿上凉凉的，很舒服，这时候也看得到夜色，近处的树朦胧一片，而远一点全成了黑色的剪影，胡文翰抬头，今天的天气不顶好，云彩一团一团聚在一起流动，让本就不大的月亮忽隐忽现，“今儿有风，吹着真好。”小辣椒忽然感叹道，小翠也说道：“是啊，这会儿还能吹吹，过一阵就得被刮着走了。”
　　刮着走，胡文翰笑起来，这比喻倒很形象，糖官也跳上来跟他并排坐着，糖官跟山上的人不一样，虽然也愣愣的，但他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小狗一般无辜而真诚的眼神，所以面对他坐到自己身边而投射出的真诚眼神，胡文翰是不能下去的，真怕伤了他的心，糖官看他没啥反应，又往后坐了坐——这个空隙本就不大，两个人坐就显得很挤了。糖官坐稳又往上一跳，爬到了更高的地方——原来他只是来借个力。
　　小辣椒抬头看往上爬的糖官，说道：“这人跟这树有仇，今儿刚爬过，这会儿又来。”这时候树叶已经掉的没剩几片了，糖官一边向上，树叶一边向下，磕磕绊绊地落在他们的身上，或者地上。
　　小辣椒看着胡文翰不说话，胡文翰笑嘻嘻跳下来，说道：“你俩坐你俩坐。”
　　“这还差不多。”两个女孩子坐在上面看起来亲昵无比，胡文翰靠这树站着，说道：“五爷还没结婚么？”
　　“没。”
　　“你不舍得让我嫁给他吧。”小翠伏在小辣椒肩膀上撒娇。
　　“嫁给他我都不舍得，”小辣椒下巴指向胡文翰说道，“怎么舍得嫁给那个粗人。”说着拍拍小翠的头以示安慰。胡文翰难得看她俩也有温情时刻，也不恼，问道：“你打算怎么办？五爷好歹也是当家的，寨子里这么个姑娘在眼前晃，不嫁给他嫁给谁？得有个好理由啊。”
　　“还真是嫁不出去！”
　　“是啊，咱大小在山上，压根就没想过要嫁人，”小翠直翻白眼，接着说道：“就算要嫁，也得我们挑着别人算，他把我当什么了啊？跟捡破烂似的。”
　　“你们都没想过嫁人？”胡文翰笑着问道。
　　小翠忽然笑了，说道：“对了，是我自己没想到，人家小辣椒可是有下家了。”
　　“少胡说。”
　　“切……”小辣椒一把摁住小翠的嘴巴，两人疯闹了一阵。
　　糖官这时候爬下来，说道：“你俩怎么上来了，我倒没处踩着了。”
　　“你不是本事好，自己想办法咯。”
　　糖官仍是笑着，脱下外套裹着手，众人还没明白他要干嘛，只见他脚下一滑，胡文翰忍不住叫了一声，只见糖官身体悬在树上，只双手抱着树干，可这样脚离地面只有三五尺的距离，再一松手，稳稳落在地上，回头朝胡文翰笑笑，让他放心，抖抖衣服又穿上，问道：“你们商量好了么？”
　　“还没，你有什么主意？”胡文翰羡慕他伸手好，很认真地问道。
　　糖官抓抓手背，嘿嘿笑着，意思自己完全没主意。
　　“我看这样，”小翠忽然提议道：“咱们各司其职，就跟山上一样，糖官负责执行，胡文翰负责出主意的，怎么样？”
　　小辣椒赶紧附和：“这个主意好，”接着又说道：“那咱俩呢？”
　　“我呀，替你们保障后勤，小辣椒当然负责领导咯。出了错都是你的不是。”
　　他两个都随意的很，笑着表示同意。
　　“所以今天的事就归胡文翰想主意，怎么样？”小翠说道。
　　“主意我倒是有，就是怕你们不同意。”
　　“说出来听听。”小辣椒说道。
　　“想阻止他结婚的念头，最好就是小翠跟别人结婚咯，但是现在他没有，所以，不如就说她跟糖官私定终身。”胡文翰半真半假地说道。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嫁给他。”小翠赶紧说道。
　　糖官也连连摆手。
　　“我看到没什么，反正你们也没意中人……”胡文翰仍是半真半假地。
　　糖官忽然说道：“那他要是逼着我们成亲怎么办？”
　　“是啊。”小辣椒也附和。
　　胡文翰又犯了难，忽然又说道：“那就扯个谎，把这阵子应付过去，往后谁知道他会不会看上别的姑娘，也就忘了这茬了。”
　　“不好吧，过后知道了，难免闹翻，虽然不想嫁他，好歹我还得叫声哥呢。”小辣椒否定道。
　　“那咋办，真的不行，假的也不行，硬碰硬更不行，这主意也没处想了。”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他还逼我不成！”过了一会，小翠说道。
　　“难到就这样不了了之？”胡文翰刚要表示鄙夷，只听小辣椒说道：“就是，想了一晚上也没个主意，明儿跟他直说。”
　　“这样多驳面子……”胡文翰说道。
　　“就这样吧，咱们早点睡觉，明儿起来干正事呢。”小辣椒小翠都跳下来，胡文翰纳闷道：“明儿有啥正事。”
　　“看书写字儿啊。”小翠认真地说道：“她的正事当然是去遛马，这些天我可学会不少呐，”仿佛刚刚的担心都不存在似的，小翠乐颠颠地跟小辣椒说起自己都学了什么字。
　　胡文翰也只好不惦记了，也许这山上自有山上的解决办法。几天下来她发现这山上不禁生活习惯跟外面的人不一样，这人的性格更是不一样，不管任何天大的事儿，只要时间上过了一会儿便不是个事儿了，似乎真的已经被时间解决掉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