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瘟神》杨乐川

6、幽冥

　　“哗——哗——”

　　耳边是一长一短的桨声，脸上有微凉的风拂过。

　　左川缓缓睁开双眼，发觉此时正在一扁木舟上。

　　舟头立着那束发黑衣的少年——极泉，正漫不经心的划着浆，周遭暗色一片。

　　不过即便如此，左川依然感到这地方，寒彻骨髓。

　　“我，这是在，黄泉？”

　　“嗯，黄泉。”

　　极泉俯下身点了灯笼。

　　豆大而昏黄的光亮起，扁舟下发是散着浅淡青绿色的河水，河岸开着血色的娇艳花朵。

　　“那也就是说，我终于死了？”

　　左川脸上浮现出这二十来年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笑如同孩童初生般明亮。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极泉瞥了一眼左川，鼻尖冷哼一声，都是这个人类，给自己找了多少麻烦事情！

　　不仅害他没抓到那狡猾的堕天使，现在他这个堂堂运簿官还得亲自来渡这个阳寿未尽之人过幽冥之河返回人间！

　　“入地狱之人，一个个尽是愁眉，我可未见得像你这么高兴的人。”极泉的声音依然冰冷。

　　“呵，我当然高兴！终于摆脱那狗屁瘟神的命运了。”左川猛然起身，将这周遭看得清晰不少。

　　他和那极泉，两人一舟，在幽冥河上前行，舟下没有一丝水纹。

　　而他感受到的冰凉的风，还有那浅的彼岸花香，虚虚幻幻，不像人间般有着烟火气息。

　　这一切，都是死的、假的、鬼气森森的。

　　包括划舟那少年，肤色也白的如同薄纸一样。

　　没有生气。

　　“怪哉，平日里，这幽冥河可是哭声哀嚎震天的，今日怎地这般静？”

　　极泉仍旧不紧不慢地划舟。

　　“哎，冷面官，你是这黄泉里面当官的吧！快告诉我，去哪里喝忘川水？”

　　左川每一字每一句都透着兴奋，到了黄泉之下，他反而觉得亲切，这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是这舟下的河水吗？”左川刚掬了一捧，浅浅尝了一口。

　　惊闻耳边一声厉喝！

　　“不可！”

　　一阵风一般，被快速闪现到眼前的极泉打翻手中河水！

　　“你这大麻烦！猴急些什么！这幽冥河是死水，身为运簿官的我都碰不得！且不论你喝了！”

　　“张嘴，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肠穿肚烂？”

　　极泉一阵懊恼，早知道就到了人间再叫醒他，这下可好，这后生铁定没救了！

　　幽冥河水之所以名唤幽冥，是因为此处是孕育幽冥魔主的母河。

　　此河有灵识，尽吞世间一切恶鬼污魂，普通罪魂投了此河受罚，都如同煎煮般疼痛难忍。

　　更不论左川这个阳寿未尽之魂，还喝了下去！

　　不然极泉也不会巴巴地去借舟渡左川过河了。

　　“啊！”

　　忽然听闻左川大叫一声，随即整个小舟一个晃荡。

　　在极泉还来不及反应的间隙，左川竟然被河中一只罪魂拉入了幽冥河中！

　　旋即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惨了！这下可闯祸了！”极泉在舟上急的细汗直冒。

　　这倒霉后生，尽给自己找麻烦！

　　再晚些，这阳寿未尽的后生恐怕连魂魄都要被化没了！这可了得！

　　免不了要被极政怎么罚呢！

　　“极政！对了，快找极政！” 极泉连忙拿了桨，往岸边靠去，那猩红的彼岸花海被踩出一串匆忙的清浅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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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傻子。”

　　这幽冥河像是长着无形触手一般，拉着左川狠命地往下拽。

　　急速下落之时，耳边传来一声笑骂。

　　左川艰难睁开眼，恍惚之间，看见了一个影子正缓缓向着自己靠近！

　　这幽冥河水有着淡淡的荧光，左川可以清楚地看见，面前和自己相对之人，正是那镜中人！

　　那个皮肤白皙异常，有着深蓝色血管，面容如同斧凿刀砌一般的男子。

　　那黑色的长发在水中如同海藻一般飘摇，嘴角漾着那抹邪肆的轻笑。

　　那声音还是像从脑海中传来一般。

　　“你就那么想要了却今生吗？”

　　“废话！你来做一做祸害世人的瘟神，你看看是什么感觉？”

　　左川很是恼怒。

　　眼前的那个邪肆男子轻巧地在这水中游荡，仿佛和这河水共生一般。

　　他薄利的唇血色全无，而面上的表情仍是傲然和邪魅。

　　左川虽然经常会出现关于他的幻觉，但如此近距离观察这个男子，却还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看着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可明明又不是同一个人。

　　“很不巧，鄙人世世瘟神。”

　　“而你作为我的转世，即便你着急投胎，下一世，你还是瘟神。”

　　他的嘴唇突然丧失弧度，墨色的眼静静看着左川。

　　而左川也静静看着眼前那个自己，说不上是气愤还是无奈。

　　幽冥河中的冤魂恶鬼因为那长发男子的存在，皆不敢近身。

　　原来自己努力寻死，死了还是得不到解脱！

　　哪怕再次转世，还是一样的命运。

　　左川放弃了挣扎，任自己在这水中漂着。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原则上来讲，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就这二十多年的流离来说，左川已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柔软的情感了。

　　眼前这个男子，生要缠着自己，死也不肯罢休。

　　哪怕到了黄泉路上，也要磨掉自己最后一丝希望。

　　“不论生死，你都出现在我身边，还一直给我强烈的心理暗示。”

　　“我一个瘟神，你究竟图什么？”

　　左川和眼前那个自己在这幽冥河中，进行着灵魂深处的交流。

　　“实不相瞒，我已然跟了你四世，今生是第五世。”

　　“前四世你都短命的紧，过早夭亡，只这一世活到现在。而我只有在你年满二十时，才能附身于你，拿回属于我魔主的力量。”

　　“而这幽冥母河，就是我能附身的唯一场所。”

　　他面色似有些无奈，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愤恨，可即便是闪过，也被左川精准的捕捉到了。

　　在这幽冥河中，左川好像能够细微感觉到他的所思所想，不知他是否和自己有一样的感觉。

　　“这么说，我生前看到的幻觉，还有你一直给我死亡的暗示，害我一度抑郁到靠那煞笔心理医生开的药度日，全都是你的预谋？”

　　“你以为我堂堂魔主，在你身边等了百年，我容易吗我？”

　　他深蓝色的血管在这幽冥河中，闪着一样青绿的荧光，看着虽然比恶鬼还狠戾，但左川也不得不承认，

　　这是他看过最好看的恶鬼，何况还是和他有着一样面容的，自己的前世。

　　“你我本是一体，这幽冥河自是伤不了你分毫，不过等政儿和那小跟班来了，你可依旧要回人间，忘了这黄泉事，继续当你的弱鸡瘟神。”

　　“不过如果你选择接受我，那么至少，在你面对你认为瘟神命运的时候，有能力去利用我的力量保护你所珍视的人。”

　　“怎么选，你自己决定。我这百年都等了，可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日。”

　　他在左川脑海中淡淡说着，像是已然窥视到左川心中最隐秘的那个人——牧香姗。

　　左川觉得自己在人间走这么一遭，最对不起的人，还是那个有着纯真笑容，会真心当自己为亲哥哥的牧香姗。

　　可他不能去给牧香姗该有的亲情，自己害了她全家的性命，让她过早失去双亲，虽然平安将她养育成人。

　　可她缺失的东西，左川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都给不了她。

　　但，如果正如眼前这恶鬼所说，能够借用他的力量，至少在面对那些所谓世间主宰，所谓五界恶灵时，能够护她周全。

　　“你别来窥视我的想法，死变态。”

　　左川不禁在心中咒骂一声。

　　“你以为我想？这幽冥母河生我育我，你我前世今生，自然心灵相通。”

　　“当然也只有凭借母河的力量，我才能现身这么久，其他时间，我都沉睡在你灵魂的反面。不过你这人也是有趣，嘴上强硬，内心柔软，可不似我当年半点果决。”

　　“怎么说，我可是看见政儿脱了衣衫，准备到这幽冥来捞人了，到时你回了人间。依旧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瘟神哦。”

　　“我……”左川微微闭上了双眼，心里如同堵着千斤大石，而幽冥之水缓缓从指尖流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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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不可呀！大哥！”极泉望着此时没有一丝波澜的幽冥河，忙拉着极政。

　　而极政则不管不顾，将上身那黑金袍子脱了干净。

　　“你可知道，这事虽是那逃逸的堕天使犯下，但人要是折在了黄泉，你这官职不保不说，按理我可是要罚你去历永火之刑的！到时，还有个甚么命在！”

　　“我跟了魔主那么多年，这幽冥河与魔主渊源颇深且具有灵性，想来也是不会太过伤我，你且不要拉我！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咱先保命要紧！”

　　“大哥！呜哇……”

　　平日里，纵使极泉万般嫌弃极政不务正业，可看见极政为了自己，如此奋不顾身，高冷的极泉也禁不住鼻头一酸，唤了句情真意切的大哥！

　　“好了，政儿，别演了。”

　　就在极泉死命拽着极政的裤脚之时，只见那幽冥河中，缓缓出现一黑发黑瞳的男子。

　　他浑身散发着淡淡荧光，苍白的皮肤上清晰可见的蓝色血管透着妖冶。

　　薄唇轻扬，长及腰间的黑发在微风中轻柔的飞着。

　　喉结一滚，磁性的音色响彻整个幽冥黄泉。

　　“咦，小后生！你没事？不对，你不是那后生！” 极泉再一看身边自己的好哥哥，早已经巴巴俯身在那男子身边，举着衣服，伺候那男子穿袍子去了。

　　“恭祝小魔主得归！”极政此时脸上带着异常油腻而又狗腿的笑容。

　　“大……哥……啊呸！好你个极政！还急的我跳脚，敢情你不怕这幽冥水！”

　　“政儿与我自小在炼狱长大，又怎会怕这幽冥，不过逗你玩罢了。”

　　“好了，此间事已了，送这后生回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