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留白 ...
-
提笔几世人。
堪回首。
世已乱，撤身难。
世事河山，迷了眼后，谁教君再画纸上白。
——留白笔
白纸晕染了一场世事纷繁，人归何处？
要留清白在人间，是谁的初心，又是谁最终忘却，而谁仍在守候。
他入宫为画师，师傅赠他一句好自为之。他惶惑，彼时他还不过是个纯真少年，哪懂得人性险恶。
这一脚踏入，内心便不知将何去何从。
还好，无数个黑暗的夜里，他拂着怀里已破旧不堪的灰白画笔，汲取那一点点本心沉静。
留白……
留白……这是这笔的名字，人都说他痴了，把这破笔宝贝得紧，唯有他自己知晓，他唤的不仅是这笔，还是那个人。
那个年幼时，惊鸿一督的，他心里的那个谪仙人。
深夜的画堂内，灯火忽明忽暗。
受师傅惩罚，年幼的他颤抖着手临摹着图画，幼嫩的手腕上绑着石块，把皮肤磨的破损乌紫。
好疼，好饿，好累，好困。
可没人会帮他。
他心里酸酸的，却不觉着有什么埋怨。
意识一点点模糊，他不禁慢慢伏在桌上，不能睡啊，会挨罚的……
他头昏脑胀地想着。
眼前一个纯白的人影模糊出现。
白衣的青年温和地看着他，抬手拂上他的手腕，清清凉凉的。
是仙人么……他想。
青年提笔，笔尖回转出一幅幅丹青。最后笔尖一顿，他仿佛看见青年嘴角微弯的弧度。
……是谁。
他懵懵懂懂地伸手拉住了青年的雪白衣袖。
青年回首，真真切切地浅笑。
公子，吾名留白。
留…白……他轻声地念着。终于昏睡了过去。
翌日，他醒来只看见桌上齐整的画纸和其上破旧的灰白画笔。
画都画好了呢，他惊奇地抓起那灰白画笔。
那个人……是仙人吧。
他忽地想起一句诗。
要留清白在人间。
不知觉他已长成一个翩翩俊青年了，成了宫中当红的画师。
他深得皇上器重，人人巴结奉承于他。
面对宫中人勾心斗角，心怀鬼胎，他也恍然发现，自己也学会了假意逢迎，再也找不回最初内心纯良的少年的自己。
不过，失了初心，这又何妨呢？
他冷笑。
再清白的人也会被染污啊，就像画纸，被斑斓色彩画过后，谁还记得初时其下的纯白。
他如此想着，手中却不住地摩挲着怀里的留白笔。
他还记得那人一身纯白衣衫，和那无垢的笑靥。
心中莫名止不住地泛苦，可面上仍旧挂着那么虚伪的笑。
这份虚伪，也无声地嵌入了他的心里。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画桌上，桌上摆着几盒矿粉。
沉默地走到桌前，他开始动手用矿粉调制颜料，在白纸上抹上华丽的色彩。
画成。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欲将画收起。
不要。
清润的声音仿佛从心里响起。
他猛地一震，手指微颤。
他知道，那个白衣青年就在他身后。
他也明白青年的出现是为何。
留白啊，你要怎么阻止我呢？
可惜，已经无法回头了。白纸一旦有了痕迹，就再也留不住最初的纯粹了。
一如他，不觉便失去了年少时可贵的纯粹本心。
画卷终被收起。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衣的青年静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黑暗，纯白的衣袂微荡。
留不住么。
起码我还留着初心不改啊，公子。
白色的身影渐渐变淡，青年嘴角扬起浅笑，眼神决绝。
日前，皇帝吐血重病，亲王篡位，朝野大乱。而点燃这一引火索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矿粉作画本是寻常，但他却特意选了几种混合即成剧毒的矿粉使用。而那幅画他献给了皇帝，多日的赏玩，足够致命了。
他在等，等一个结果，也是在等活着的最后一刻。
他坐在阴暗的牢中，却是面容平静。
牢外渐渐乱了起来，皇帝驾崩了。而有些人，也不该存在世上了。
几个牢吏模样的人手持刀剑冲了进来。
他冷笑。杀人灭口而已。
刀刃逼近，他合上了眼。
忽地心下泛起哀意，那时，为何不回头看那人一眼呢。
让他将那白色身影留在最后的记忆里吧。
留白啊，你最后是否对我很失望呢。
许久，未见声响。他疑惑地睁开眼。
几个杀手倒在地上，面前一个黑发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而他手里，正把玩着一支破旧的灰白画笔。
那是自他被抓就不见了的留白笔。
跟我走吧。
他心下一紧，缓缓起身随男子离开。
外面兵荒马乱，可男子带他离开却好像完全没人看得见般。
目光不禁落在那始终被男子抓在手中的留白笔上。
站住。他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男子。
看来你懂了。
男子仍是面无波澜的样子。
他回不来了。
仿佛被什么重重地击中，他跪倒在地，手指发白地揪住心口的衣服。
灰白的笔被扔在了面前，触手却再也没有那让人心宁感觉了。
而，你还活着。
吾名留白。
公子说，这是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意思。
公子爱作画，他说，画也讲究留白，只是太多人把画作得太斑斓，就改不回来了。
公子说，其实留下最初的纯粹并不难，端看你心里是否还记得初衷罢了。
公子啊，你如此对我说，为何你自己却做不到呢。
几世几人，我不忘初心。
只惜物终有尽，不能再陪你了。
后世，只能望你莫忘初心。
公子，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留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