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捌 哈姆雷特与堂吉诃德 ...
-
其实已经快要到秋天了，但是晚上的蝉鸣却依旧不愿意接受夏天即将离去的现实，依旧在树上孜孜不倦地扰民。
今日是满月，但是云层很厚完完全全挡住了月亮，没露出一丝丝光亮。
苍不语托着下巴，坐在楚子航的病房里，看着这位三好学生收拾自己的出院行李，丝毫没有为病人搭把手的意思。不过所幸楚子航的行李也并不多，没有什么换洗的衣服，前两天别人送的郁金香也都已经枯萎然后安稳地进了垃圾桶，倒是那一束红玫瑰依旧在风中绚烂盛放，被楚子航放在了门边的矮柜上，打算作为明天带走的行李之一。
剩下的就只有一只保温桶和四只食盒。病房开放后夏弥还送过一次银耳汤，不过当时人有些多，楚子航没有来得及喝，桶就和汤一起剩下了?。至于另外四个红木小食盒，楚子航的视线落在一副无所事事的教授身上，苍不语总是用这种古色古香的东西，然而在使用的时候，却总会让人觉得理当如此，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些东西。不过他常常嫌这些小食盒太沉而懒得带走，因此在楚子航这里险些堆积如山。
“教授。”楚子航叫了他一声，冲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食盒，苍不语涣散的眼神终于集中了一些，但看着这些食盒仍旧是嫌弃太重，果断摇头。楚子航默默将食盒收进自己的行李里，这些都是黄花梨的古董货，说不定下次还可以用来接济师弟。?
“叮——”短信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
[‘罗密欧’呼叫‘哈姆雷特’：速速前往冰窖，保护老‘堂吉诃德’的花园。]
苍不语的手指飞快动了起来，问了两个完全不搭调的问题：[有人往圣十字去了？你开始研究莎士比亚了？]
[废话。你再不去鱼缸和花园可都要成焦土美学了。] 对面今天多少有点暴躁，紧接着又跟过来了一条，[多贴切啊，今天我也是求而不得、为爱落泪的忧郁美青年。]
[我真挚地希望‘朱丽叶’与你早日复合，不然你的智商还不知道要缺货到什么时候。]
[‘祝英台’呼叫‘哈姆雷特’，不明生物入侵鱼缸。再即：请罗密欧立即缴纳爱情智商税：）]苍不语看着手机上并列发来信息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不得不承认这对小情侣对于悲剧爱情真是一点也不忌讳。中外著名悲剧爱情也确实是被他们玩明白了。?
他当即收起再说两句的心思，起身准备出病房，离开前他仍旧对楚子航说，“我去冰窖一趟。”楚子航拉着旅行包拉链的手顿了顿，继而回答道，“我会记住的。”4
苍不语极轻的笑了一下，他转身走出病房，楚子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瘦削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里。
图书馆依旧亮着明黄色的灯光，淹没在夜色里。苍不语带上最新配备的耳机，里面传来两道混杂在一起却截然不同泾渭分明的男声。
“晚上好，先生们。”苍不语一边彬彬有礼地冲耳机那头的人打招呼，一边往走廊最深处的主控制室走去，他路过走廊的落地玻璃窗时，还挥一挥衣袖悄无声息顺便顺走了挂在罗马杆上的双层窗帘兜头一裹，好像刺客带上了他的隐身兜帽。
然而站在门前时，事情却出了些小意外，上一次无往不利的白卡在卡槽上划过，门却纹丝不动，甚至连本来在闪烁的红灯都熄灭了。
失效了？苍不语错愕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白卡。
“上一次为了EVA为了拦截小地鼠时好像解除了白卡的权限。”尤利西斯飞快敲击键盘，给出了查询到的原因，他甚至给出了解决方法，“破解主控室需要至少一个小时。”
但是苍不语已经来不及再向尤利西斯求助了：“来不及了，一个小时昂热的动物园都要变成烤肉馆了。”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掏出了自己的预备方案，他的指尖涌起一道细细的金光，金光像一道小蛇，顺着门缝像里游去。“咔哒”，门缝里立马传来锁舌被利刃一分为二的声音。苍不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迅速推开门，整个走廊都闪烁着刺眼的红灯，巨大的蜂鸣警报正欲响起，苍不语猛地睁眼，他眼里翠色流转，金芒大盛，像昆仑雪原下埋藏万年的玉石在积雪消融的瞬间折射出第一缕太阳的光辉。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堙灭在这双眼眸里，像是春天收回了他的生机，四周只剩下无边的寂静，红灯如同巨兽在黑暗中蛰伏吐息，在整个空间里亮起又熄灭，好像一出有些滑稽的默片。
苍不语如同与沉默巨兽对峙的矫健猎手。他猛地向前跃去，十二扇铁门如同高悬于头顶的闸刀，自上而下轰然落下，苍不语却熟若无睹，一个滑铲凶猛地在它们与地面闭合前最后的缝隙里穿过。他穿过的下一秒身后的铁门便猛烈地撞击地面，然而却没有发出一声原本该有的沉重轰鸣。
最后一扇铁门落下，激起地面积了许久的厚厚尘土，苍不语手撑地面，轻轻喘息。他深吸一口气，正翻身起来往前走，只听“撕拉”一声，他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红色窗帘被铁门压住了一角，有一截留在了铁门下面，现在留在他身上的半截成了不规则的拖尾，更有一种楼兰刺客的褴褛感了。
他拖着自己破破烂烂的“披风”，重新又一次走进了宽阔的大厅。然而这一次并没有穿着睡衣的姑娘，她恪守了上一次他们的约定，就让上一次成为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相见。不过大厅中央的椅子上摆了一张半脸的银色面具。
“真丑啊。”苍不语抱怨，但他还是拿起了面具，虚虚遮在脸上。在听证会举行之前，他还是保持一点仅存的神秘感好了，希望还能够给佛罗斯特一个惊喜，毕竟他不太喜欢剧透的剧本。
一张小纸条被压在面具之下，字有些张牙舞爪，[一点小礼物欢迎您回来，不成敬意，尽请笑纳。] 苍不语放下纸条，评价道，“中文大有进步，看来已经有好心地骑士帮助昂热看守他的花园了。不过…我还是去看看好了，以免昂热的收藏品也毁于一旦。”
“嘶——”周围响起轻微的电流声，千万抬处理器中突然有一台亮起了小小的绿灯，却淹没在庞杂的数据流中，苍不语没有再停留，而是向更深的地下走去，他没有注意到那小小的光点，但他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晚安啦。”他说道，但他没有回身，而是拖着他的“披风”往更深的地下走去。黑暗的甬/道充满了血腥味，水渐渐上涌没过他的脚背，苍不语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前路，白色的指引灯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也勉强照亮了漆黑的水面。他纵身跃入巨大的鱼缸之中，然而水却向四处涌开，听话而乖顺，没有沾湿他分毫。
“呵。”他的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但那笑声虚无缥缈，好似幻梦。他一一审视身边水流里裹挟的鱼群，活蹦乱跳的，一看就是顶级鱼生的水平。他安逸的在水中穿行，像是被水流簇拥的君主。他很快就在鱼缸的换水系统上找到了入侵者的来路。他从善如流，尾随着这些痕迹，像是在黑夜中踮起脚掌，紧跟着猎物的猫科动物。
今夜的“堙没之井”仿佛格外热闹，出现在这里的人已经凑齐了一桌麻将。然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紧着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黄金奖杯”。
“糟糕。”带着肯德基头套的健硕男人上一秒还真诚的劝解着黑影不要轻易坐庄，下一秒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语气里丝毫没有糟糕的意思，甚至还有些有人撑场子的如释重负，5“你看我们拉扯了太久，猫来了。”
随着他的话，一个人淌过湖泊，缓缓走来。他披着双层披风，洁白的轻纱拢着酒红色的丝绒，他的脸藏在披风围成的兜帽阴影里，只露出小半光洁白皙的下巴，像是中世纪欧洲在雪夜里突然造访的红衣主教，来巡视自己的领土，抓住这些不敬神明的老鼠。他的脚步轻盈，落在青铜地面上竟然悄无声息，像是黑暗的顶级猎手，在肯德基先生开口前没有人发现他涉水而来，即使他的手上还提着一盏老旧的马灯，散发出微弱的橙黄色烛光。
“从昂热的收藏品里翻到的老家伙，卡塞尔庄园里的精品，100年了还能用一用。”那一盏确实是从1900年遗落至今的马灯，来人也如同那时的绅士，彬彬有礼地走上干燥的地面，成为了围住黑影的第四个人，但他只是在边缘站定，似乎并没有入局的打算，“我比较怕黑，希望你们不要介意，这点小小的光应该不会影响你们的牌局吧。打麻将四个人足够了，我只是来检查一下藏品和花园，毕竟文明的延续和物种的起源也是很重要的。”
“我们不打麻将。”黑影紧贴着康斯坦丁的遗骸说，“麻将是公平的游戏，但杀戮不是，它不是游戏。在握着权与力的人面前，根本没有势均力敌的战斗，你们这样的弱者只能蝼蚁般的死去。”
“嗐，这也太嚣张了。”肯德基先生说。自从最后一个人来到这里后他显然自如了许多，仿佛找到了替自己撑腰的人，然而他身上紧绷的每一块肌肉却说明他正处于全神贯注之中，远不如他的语气轻松。
黑影并没有在意后来的人，就像人不会因为多碾死一只蚂蚁感到为难。
“呀嘞呀嘞，这是要秒杀我们四个么？”酒德麻衣语气轻松，但是黑色的紧身作战衣早已暴露出她浑身紧绷的戒备状态。
“你唱歌很好，我很喜欢。”黑影轻声说，“‘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你们这些可悲的、追求幻影的人啊。”藏品中的一架管风琴忽然奏起庄严弥撒，声音在铜管中共振，琴音轰鸣，仿佛死神的镰刀追赶，所有人站在巨大瀑布顶端的一小块礁石上，耳边灌满了风声和水声，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6
威严如同山崩海啸，向周围弥散，好像珠穆朗玛的前年积雪轰然崩塌，倒头而来。透明的领域快速弥散，温柔又爆裂，没有惊动老朋友的骸骨却将青铜地面震了粉碎，金属碎屑环绕，领域急速扩/张，连迟来之人都真正的收起了散漫，然而他并不同于另外三人的惊骇，好像只是小猫发现了不停跳动的光斑。
言灵领域的范围早已颠覆了现有规则。这不是人类该拥有的言灵，藏在兜帽和面具只下的眼睛燃起金翠交织的大火，好像终于等来了期待许久的复仇时刻。但他表现得却很寂静，他慢慢向后退，避开领域潜藏在阴影之中，只是仍旧观察着在场的四个人。
肯德基先生猛地后跃，不动声色地往披着斗篷的人影靠近。但他并不是要逃跑，也不是寻求庇护，他直接越过水池，低声诵唱，本就健美的身躯再度隆起，身上的T恤也跟着鼓胀裂开，他举起了藏品中最重的一件，一具玛雅遗留的花岗岩石棺。
“…等…等。”还不等披着斗篷的人第二个等字还没落地，男人全身的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石棺就已经被高高抛向空中往黑影掷去。
“要命。”他低声骂，“没有脑子吗？不能扔点便宜的东西吗？”他好像真的只是来检查藏品和花园的博物馆馆长，丝毫没有害怕或者战斗的自觉，只是斤斤计较被人损坏的文物。
本该碾碎黑影的石棺果然忽然在她面前静止，黑影握拳击打，石棺上陡然出现细小裂缝并顺着表面飞速扩大，这龟裂的形态仅仅持续了几秒，它便碎成飞灰，连带着重要人物的遗骨都被气流吹得到处四散。
斗篷下的人看着到处飞扬的粉尘混着骨灰，难得地抽了抽嘴角，低声叹息“…晦气呀。”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捌 哈姆雷特与堂吉诃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