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殿》禾庄

44、第 44 章

　　妖岛所指便是巫谷，一座南方的小岛，众神稳稳落在这岛上，环顾四周，看来错不了，这里散发着凛冽的寒气，白烟从地底散发出来，而他们脚下却又是实打实的草地，冰岛地处南方而不化，花草在寒地而不灭，帝陵定在这地底下。
　　月落率先走了出来，冲着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原来是仙，她舒了口气，这黑压压的一片，还以为不是什么善类，不过这个个严肃的神情，也不怪她误会了，既然如此……她踮起脚张望了一阵，盈盈地笑道：“是不是小玉儿回来了？”
　　两边的气氛突然僵了一僵，沉默了一会儿，滔天神君大喝道：“大胆妖孽，快把帝陵交出来！”
　　“帝陵？”月落疑惑地看着前方气势汹汹的仙，鼓着胆子喊道，“小玉儿呢？小玉儿别闹了，小玉儿。”
　　说着她朝着众仙走去，在一米之遥处，滔天神君威严地挥了挥长袖，月落被扫出老远，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躲在树后的花妖匆忙跑到她的身边，将她扶起来，胆怯而警惕地看着，月落踉跄着站起来，有些无措，嘴里低声喃喃：“小玉儿……”
　　“哐当”一声，青玉手中的泥人骤然落地，碎成了几节，琥珀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只见青玉站在桌前看着地上不成样的泥人愣了一会儿，突然就破门而出，琥珀见势拔腿追了上去，在门口之际，那摔碎的泥人里忽地闪过一阵光，它顿了顿驻足看去，一个小纸人轻巧地跃到空中，随后欧阳照溪的声音传了出来。
　　话说完了，纸人也就飘飘忽忽地落到了地上，琥珀恍过神，瞬间化作兽身，循着味道追了上去。
　　青玉心里有些发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要回巫谷，急切到以至于全身都不受控制。琥珀追了许久也没赶上她，明明只是驻足短短时间，怎么会拉开这样长的距离？
　　“滔天神君，你不是说这儿都是些法力高深的妖吗？这怎么看都看不出这高深之处啊，这种泛泛之辈派些天兵就能收拾，竟然发动仙界上神，着实劳师动众。”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仙界都是些无能之辈仙术不昌呢。”
　　滔天神君面露愠色，这般情景也是他未曾想到的，气得涨红了脸，看着四处横七竖八躺着的小妖，更是觉得面上过不去，他用力踹了踹脚下奄奄一息的月落，质问道：“快说，帝陵在哪？”
　　“不……不知道！”月落的嘴角噙着血。
　　无论问几次都是这个答案，滔天神君早已经倦了，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颗显眼的藤树，冷哼一声，“元风君，将那颗老藤树连根拔了。”
　　“哎呀，我这一生还是头次拔树。”一个健硕的身影走了出来。
　　“不要！不要……”月落双手紧紧拽着滔天神君的衣角，仰起头露出祈求而恳切的目光，“那是古藤爷爷！不能拔，求你们了！不能！”她有些哽咽，强忍着酸楚低声哀求。
　　滔天神君周身金光闪现，月落的手被这金光灼得血淋淋，吃痛地松开了手，她咬着牙关，又爬过去抓住他的衣角，恳求道：“你们是仙啊……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一阵撕裂般的轰隆声，所有的视线都齐齐地望了过去，不知怎么，都吃惊地张了张嘴，月落的手颓然落下。
　　“这藤树的根竟然……竟然包住了整个岛，果真是神奇！”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
　　元风君双手抓着树干，不断地往上拔，飞到了半空中，那根还是没有完全拔出来，想他以力大闻名，然而这区区藤树确实出乎意料，他咬紧牙关铆足了劲儿，丝毫不敢怠慢。草地随着根蔓出土而裂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断痕，众仙早早远离那处是非之地，立在空中干干地看着，没有哪怕一丝的怜悯之心。
　　月落看着不断被翻起来的土地，尘土飞扬，模糊了视线，那是她的故土，那是她的家，那是她发誓要一生守候的地方，她的牙齿剧烈地颤抖着，手心不自觉地收紧，两只手紧抠着地上的土，任她握得再紧，灼伤的手也早已感受不到痛楚。
　　然而她这样痛苦，他们可以却高高在上甚至是谈笑风生地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月落眼睛泛酸，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连根拔起了藤树，他们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最深的根部找到了他们要的东西，一块被泥土掩得看不出面貌的东西，他们也如愿以偿，拿着那面目不堪的东西走了，可是古藤爷爷没了，家人没了，巫谷没了……
　　这是一场浩劫，犹如一群蛮不讲理的强盗，在巫谷杀伤掠抢，然而，做梦也想不到，这群强盗会是她们一直以来瞻仰着的不可侵犯的仙，她无力地躺在满地狼藉的地方，眼神里是绝望。
　　“月落！月落！”
　　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可是看着那个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一直憋着的眼泪簌地流了下来，“小玉儿……”
　　青玉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泪水顺着眼角直落下来，无措地用手抹去她嘴角的鲜血，嘴里只茫然地叫着月落的名字。
　　月落艰难地仰起头哭着说：“其实，他们若是，若是想要地底下的那块叫做帝陵的石头大可以不必做到这样的小玉儿，我们挖出来给他们就行了，不管多深，挖出来就好，可是，可是，他们不听，不管我怎么求，他们都不听。”
　　“帝陵……”青玉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我没能保护巫谷，没能守护古藤爷爷……”
　　她难以自抑地哭出了声，青玉慌张地摇着头，“不是的，不是月落的错，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怪我……”
　　悔恨的情绪涌了上来，一切都错在她！
　　月落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捂住她嘴，艰难地摇了摇头，“我害得小玉儿没有了，没有了故土，虽然，小玉儿，一直很厉害，但你是，是妹妹，我要，要保护你照顾你的，可是，做不到了，不过，小玉儿很厉害，会是很好，很好的神仙，我说得，对不对？”
　　青玉重重点了点头，将她愈发冰冷的身子抱得更紧，企图将她捂热，“月落，月落，姐姐不要走……”
　　她的眼睛望向北方，浅浅地笑了笑，“小玉儿，原来仙，也不那么好。”
　　一点点绿色的光点缓缓飘向空中，轻飘飘地消失在眼前，青玉怀里已经空荡荡，她仍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之后，她站起来，走到被连根拔起随意扔掷在一旁的藤树旁，上面缠绕着的花儿恹恹地耷着，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镜花缓缓地展开，月落的面容浮现出来。
　　“小玉儿，今日是花神娘娘的生辰，我祈了一个很好的愿。”她双手合十，“愿小玉儿不管身在何处永远都开开心心的。”
　　一朵镜花凋零枯萎，青玉又点开另一朵。
　　“青玉青玉，花神殿的仙女姐姐美不美，快些请他们到巫谷做客，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见见了。”
　　“青玉，快看，他们又在捉灵蝶了，自从你走了之后，谁都比不过月落，她越来越嚣张，等你回来之后一定要赢了她替我们出气！”
　　……
　　镜花一朵朵凋零，带着巫谷的回忆，慢慢消逝。
　　她转身面对着整个巫谷，面目全非满目疮痍的巫谷，重重地跪了下来，用一直发抖的手捂住脸，喘着气发出压抑痛苦如同动物哀鸣般的哽咽声，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整个巫谷回荡，两百余年，她从来感受不到冷，可此时此刻，寒彻入骨。
　　巨石后的赫容迅速背过身不忍去看她的背影，一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琥珀吓懵了，紧紧地抱着赫容，小小的身子也忍不住跟着颤起来。
　　她哭过很多次，为沈碧琼永世无□□回而哭，为季岑的多舛不甘而哭，为照溪孤苦无依而哭……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样痛彻心扉。寒风凛冽，她声音嘶哑，失去了帝陵，巫谷在这个温暖的南方开始缓缓消失，赫容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后，眉头紧皱，最终他用折扇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青玉软软地向后倒了下来，赫容握住她的肩，将她抱起来。
　　琥珀趴在青玉身上，笨拙地用爪子抹干她脸上的泪痕，嗷嗷地小声叫着。
　　巫谷从这个世上永远地消失了，带着血，带着恨。
　　她的家人，她的故土变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