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解琵琶语》千岁千岁

8、霍舒衍1

　　霍舒衍遇到他的女孩的时候，他年十九，他的女孩儿年十二。
　　那日，他随父亲至王府作客，父有要事与王爷相商，他无聊便在王府闲逛，因不喜人声，他便行往偏僻处，却在得见一池玉莲时，听到了凄凉的琵琶声，他甚是好奇，于是寻声而去。
　　他见着一个着藕色纱裙的女孩儿斜坐在栏杆上弹琵琶，那么悲伤的音乐，竟出自如此年幼的女孩儿之手，这让他更为好奇。
　　于是，他慢步走近，只是那女孩似乎弹得极为专注，连他站到她身后也未曾发现。
　　他静立着听她弹完一曲，刚想拍手称赞，却见那女孩摇摇晃晃似要坠下莲池，他不顾男女之防扶稳了那女孩，意识到自己唐突又连忙放手，他退后一步，轻问:“姑娘，可还好？”
　　那女孩缓缓转过身来，似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脸上还有泪，抬起还沾着灰的衣袖便准备擦，他赶忙递上了自己的锦帕。
　　那女孩接过，擦尽泪后，尽像一般戏子那样说:“多谢公子申以援手，小女子无以为报……”他等着那句以身相许，却见女孩停住，似想到什么般，脸色霎时嫣红。
　　明明还只是少女容颜，此时竟让他有一丝目眩，看那女孩如此害羞，他摆摆手沿来时路回去。
　　后来在晚宴上，一群伶人各抱乐器身着彩装缓缓踏步而来，他看到那个女孩一双妙目左顾右盼，偏偏还一副别人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态，像极了他娘亲养的那只猫，真真有趣。
　　那女孩环顾一周，最后似乎看到了他，他朝她举举手中酒盅，勾唇一笑，便见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急忙回头，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那女孩儿如此有趣，他确也并未在意，不过偶遇一只小猫罢了。
　　那时，他想，喔，这可真是一只有趣的小猫儿。
　　后来，他与那女孩几次相遇，她都正被人刁难，可女孩似乎恍然未觉，他帮她解难，女孩却未再像初见那样谢他。
　　几经了解，他才知道女孩来自语瑟楼，名唤柳卿卿，他轻轻念这个名字，卿卿，卿卿只觉甚好。
　　女孩弹得一手好琵琶，又生有一副好容颜，自是招人嫉恨，偏偏又是一副纯真模样，若无人护，怕是要吃大亏。
　　好在他常至王府，闲时便约她至凉亭，怕二人孤男寡女传出恐会对她不利，于是又搬了画具，让她奏曲，他日日作画，又对外人说，卿卿技艺甚好，有曲在旁他作画灵感总如星辰闪现，如此绝了外人闲话。
　　因卿卿与他交往甚密，府中倒不再有人为难于她，而他因为也卿卿常常作画，画技一时突飞猛进，好友曾戏言，若他日无钱，倒可以卖画为生，他只笑不言，不料好友一语成箴。
　　那时他虽为霍府庶子，然嫡子无能，他自然受得家族重视，所以也要求严格，诗书礼易射御剑书，样样被逼得精通，也算得文武双全。
　　唯有他的小猫见他身体不甚伟岸，愣是说他体质薄弱，他也不去解释，乐得看他的小猫絮叨如何补身，怎样健体，难以想象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竟啰嗦得可与他娘一拼。
　　他想，这只小猫这么蠢，若无人相护，定然要吃大亏，不若由他来养，看她日后会不会长出利爪尖牙。
　　冬雪初下，母亲旧疾复发，他四处寻找神医良药，却都毫无结果，就连他医术甚为高明的好友，都说母亲活不过小年。
　　他日夜侍奉于母亲身旁，昔日那个疼他时温言细语，气急时疾言厉色的女子终将不久于人世。偶尔母亲看他苦极，会让他外出走走，他也依言出门，然后便去寻那女孩。
　　他仍是在凉亭作画，只是每每不及构思，便已泼墨而画，那女孩似是看出他的忧思，时常担忧的望着他，琵琶也总弹些欢快的曲子，他想说自己没事，却也知此说，骗不过任何人。
　　除夕之时，母亲终是去世，他心甚痛，好友陪他饮酒，言伯母死为解脱，活着也是痛苦，他听自己颤抖着说:“哪怕她再痛苦，我也希望她痛苦的活着。”好友不再说话，只是轻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他们耽搁在酒馆直至其关门。
　　之后好友归去，他却徘徊在街巷不知该往何处，他没想到自己最后去的竟是那个凉亭，他以为他会看一池枯荷，听寂寂雪声至天荒地老，不想只是眨眼，他取出玉箫置于唇边，吹出口的是望星辰，这是他唯一会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