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解琵琶语》千岁千岁

47、第 47 章

　　大约是的吧，回兮合后，当她得知那人一世不曾动心，因而未能堪破情劫，唯有携忆重生时，再次请求转世去寻。

　　总也不过百年道行，能换得一次亲近机会，也是甚好。

　　这一世，她幼为孤女，流落至乐坊妓馆，早早习得各式乐器，受尽万般欺侮，不过也还好，她终平安长成。

　　只是不料黄河一场大水毁了她所有，她患了疫症，乐坊老鸨又怎会花银钱，去救一个不再能为她进钱的棋子。

　　所以，她唯有平静等死，但那人又出现了，还是如神祇一般，他救了她，却未收分毫，甚至还予了她些银钱。

　　那时她想，这个人看她的时候，目中半分淫邪之色也无，真真是个正人君子。

　　后来，那人走了，但黄河一带却流传着上神下界，救黎民于疾苦的各类故事，如此，她才明了，那人此次救的，不过是千万受苦百姓，又岂止她一人。

　　他于她，是特别的，是那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予了她一丝希望，成了生命里至死不能忘的光，但她于他，却不过一尘土，也许回身那人便已忘却，自己曾救过这样一个女子，曾让那女子深深记挂。

　　其实，那人为她诊治时，也是极为用心的，只是那亦不过是大夫对病人的用心罢了，此中差异，早早注定了后来他们的相遇，不过是再予她几分悲凄。

　　乐坊垮了，老鸨想把她卖给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也许曾经的她会此般认命，但这时，她却是以死相逼，她不想，不想让自己脏了，虽然她也不知，要在这浊世守着个干净的身子是作何。

　　直至在宫闱再与那人相遇，她方明了，原来自己存的竟是这般心思，只是可惜了，此时，那人已是心有所属，他约她相见，不过是想托她帮忙照顾另一个女孩。

　　她垂首掩去目中悲凄，静静听那人言语，嗓音磁腻，像是上佳的古琴，这样好这样好的男子，本也不可能会属于她。

　　只是他所托的女子她却是有些印象的，前些日子似有一画师亦这般请求于她，言语间待那女子甚是情深。

　　于是略带犹豫的说了此事，她看那人似目含惊诧，心却止不住雀跃，她果也卑鄙，宁可他求而不得不幸，也不愿他与另一人两情相悦。

　　只是不想那人听后，不过是若有所思，然后便以汉宫凶险为由，嘱她勿将此事说与那女子，呵，他亦爱得这般卑微，然她不过应声‘喏’罢了。

　　及至此时，那人都未曾说过再见安好之类言语，便是挟恩以报都未提，她想，他果也忘了，这人恐是连她面目都未曾记得过罢。

　　她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尖，然终是想由着自己任性一次，低声道:神医大人，可还记得几年前黄河水患，您曾救过一个乐坊女孩？

　　那人身子一顿，目中似有迷惘之色，但终是回她:自然记得，只是你又如何入了宫呢。

　　呵，她也该庆幸，这人无论何时都记得勿予他人难堪，因而此般接了话语，于是，她也不知自己是对谁说着，低低的将遇见他之后的那些事娓娓道来。

　　那人静立听罢，不过一句:原来如此。

　　然后，便交待今后要如何让那女子过得好些，其间竟也包括如何让她自己过得好些，呵，她也该感激那女子，竟让他注意得她一分。

　　只是那人言语之间似是要走，他不在宫中么？是了，世人皆传，神医斐煜爱极山水，虽山高不嫌，水深不弃，只一美景看过便不复再往，他自是要走的。

　　只这长安是不同的，那人总会回来，是了，他心爱之人在这里，怎会舍得不回来，所以，待在长安，待在这汉宫，确是最好的选择，你看，她现在不是能与那人说得几句话了么？

　　她想看看那人容颜，是否还似那年记忆般，于是鼓足勇气抬眼望他，却一时沦陷在那漆深平和的眼眸里，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大约是:堇瑟省得，只是，神医是要离开么？

　　那人听罢虽有疑惑，但也还是礼貌答她:自然，不日便要出发远游，堇瑟姑娘保重。

　　说完，便转身离开，自是未有一丝犹疑的，独留她呆立风中，静看那人青隽背影终隐没于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