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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箫声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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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依旧是铅灰色的,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宫墙下堆积着厚厚的雪,在过去几个月里它们遍布皇城。不知王姑姑把整个宫里的宫女都叫过来做什么。每个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都抬起头来。”众人依言抬头,这时,如凝才发现说话的不是王姑姑,是王姑姑身旁的玉槿姑娘——荣嫔娘娘宫里头的人。玉槿身旁还跪着人。玉槿一把抓起那个人的头发,令她抬起头。看见她的面容,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若不去看她脸上可怖的伤口,她也是一个美人。眉似弯月,肤若凝脂形容她是极好的。
玉槿淡淡道:“把你们叫过来也没什么,只告诉你们一件事。昨儿个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拿着不知从哪儿的来消息,在皇上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可巧了,昨儿个皇上没去那儿,到让我家娘娘碰着了。”玉槿笑了笑,缓缓抚过女子的脸,“这贱婢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对娘娘大不敬,我家娘娘心慈,只毁了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玉槿转过头厉声道:“这就是你们处心积虑想要狐媚惑主的下场,这只是个警告。若你们当中还有人存着这样的心思,下场必不是毁容就能逃得过。”玉槿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容,在她的逼视下,皆不敢与之对视。
“是,谨遵姑娘教诲。”众人答。
玉槿再次环视众人才转身走了出去,王姑姑也随着她走了出去。
如凝早就明白这里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渊,像她们这种最低贱的宫女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不过是蝼蚁,亦或者连蝼蚁都不如。她们的生死往往在主子的一念之间,从来由不得自己。如凝望了望天,暗叹这四角的高墙禁锢了多少人的自由,糟蹋了多少人的大好年华。
“别看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没做,不然又得挨骂了。”察觉到暖玉握住了自己的手,如凝朝她笑了笑,心里生出一丝暖意,用力地回握了她的手。
是夜,如凝刚做完事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就听到同她一起住的画珠道:“今日是你值夜。”如凝无法只得起来,拿着灯笼往景阳宫走。景阳宫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子董鄂妃所居住的宫殿,董鄂妃死后这座宫殿也荒芜了。今上又没有修葺,大约更荒芜了吧,如凝想。
景阳宫中和如凝料想的一样荒芜。如凝看着破败的门窗,无端端想起了一句诗:宫女如花满宫殿,如今只有鹧鸪飞。她知道这句诗写的不是这里,不过这里的景象和“鹧鸪飞”也差不离。因着是荒芜的宫殿,所以值夜的人只有如凝一人。一个人太过无聊,如凝随手摘了两片叶子做成叶哨吹起了曲儿。
月华透过绣有百子千孙图案的软烟罗在乾元殿里投下了暗影。玄烨又梦见她了,虽不是是初嫁他时的模样,仍旧带着新嫁娘的娇羞站在一树桃花下唤他:“三郎。”玄烨欣喜若狂的奔过去,“清儿”,她却化作点点流光。玄烨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乾元殿,惆怅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玄烨脸上露出一个寂寥又寡淡的笑,披了衣服慢慢步出了乾元殿。
此时,宫门尚未下钥。但玄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一个轻身飞上屋檐,几个起落后就到了坤宁宫。坤宁宫一切如旧,庭院里的桃树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玄烨摸着粗糙的树皮,掏出怀中的玉箫,吹起《长相思》。箫声低婉,忽听得有人与之相和,虽情思幽幽却别有一番清新明快的风味。玄烨好奇,循着声音来到了景阳宫门外。玄烨叩了叩墙:“与我相和者可是墙内之人?”
乍听到男人的声音如凝吓了一大跳,如凝定了定神才道:“正是,公子可是换岗的侍卫?” 侍卫?玄烨闻言低低笑了起来。他并不回答只道:“我姓罗单名一个华,你呢?”
“我啊”,如凝嘴角微勾,“我叫阿凝。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罗公子刚刚的箫声哀婉,莫不是想起了心爱之人?”
玄烨有些惊奇,一个宫女竟也读过李白的诗,“虽然宫女可断文识字,可也仅限于此,你怎知此诗?”
如凝看着掌中的两片叶子回答:“我额娘出自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才嫁与我阿玛。在我小的时候,我额娘会教我一些诗文。”说完如凝看向高悬的明月,才发现时候不早了“呀,罗公子,你再不去会被骂的。对不起,对不起。”
玄烨笑了笑,“无妨,凝姑娘,你我今晚在此相识也是缘分,若不嫌弃还是叫我声罗大哥罢。”
“也好,那罗大哥叫我阿凝便可。凝姑娘听着怪别扭。”如凝道。
玄烨轻手轻脚回到乾元殿,想起那个有着泉水淙淙似的声音的宫女,勾起了唇角。
自此以后,如凝好几次在景阳宫值夜时都碰着了玄烨。在宫里私相授受是大忌,如凝从未告诉别人这件事。说是私相授受其实也不过是如凝给玄烨一张绣有杜若的手帕,而玄烨给了如凝一封信。原以为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然而如凝缓缓抚过写有“阿凝亲启”的信封,心里满满的欢喜都要溢出来。
这时,画珠推门而进。如凝迅速把信塞到枕头底下,然而画珠还是看见了,便问:“凝姐姐,藏什么好东西不让我瞧见?”又朝外间道,“暖玉姐姐,阿筠快过来,暖玉姐姐私藏了好东西不叫咱们瞧见。”看见暖玉和筠兰都进来了,如凝点了点画珠的头“你啊你”随即从枕头底下抽出了那封信,然后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她们。画珠当即说:“这么大的事你瞒了我们如此久,可曾当我们三个是你的结拜姐妹?”
暖玉沉吟了一会才道:“私相授受可是大忌。”
如凝看向三人,“我知道,这也是为什么不和你们说的原因。若是事发,你们也不必受我牵连。”画珠又要开口,听得外面有人叫她,只好瞪了如凝一眼,跑了出去。
“好在画珠没有喊多大声,否则今晚怕是难熬了。”筠兰笑笑,“可她这咋咋呼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下。”许是想起画珠以前的事,三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