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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除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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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手表,来到机场的这间贵宾室已经一个小时了,这间房间却还是空空荡荡的,只除了几个服务小姐进出倒茶送点心之外,就再无声息。
唐骏摸着表盘,心里不住地想着,泰宇的人不是回国么,可怎么即使离登机不到一小时了,不仅金尚民父子没有出现,连朴助理的身影都不得见呢,要说贵宾室能便捷快速登机,也不至于如此笃定啊,何况,他们还要分道前来,如今就只这老太太……他扭头看向从刚才以来就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自己对面沙发里的金老夫人,她铁青着脸,没有一丝笑容,让人觉得有些畏惧。
或许,这只是有权势,有地位人家乐意作出的样子,让人不容易亲近,也就不容易被人看穿罢了。对于这个,唐骏并不以为意,只是又看了看手表,这老太太分明是在等自己的家人的,可那父子二人去哪里了呢?
无聊之下,他打开贵宾室里的电视机,调到了娱乐频道,电视里的节目依旧风平浪静。老太太闻声看了一眼,随即又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默着。
唐骏搁下遥控器,走出贵宾室,来到门外的大厅想要抽根烟,换个气氛。今天一早以来所有的事情都透着端倪,让人的心里也跟着有些毛躁。他深深呼了一口,看着透明的自动门外的水泥地,心想这年也过得不得安宁呢。谁知,这思绪才转到这头儿来,门外就传来了刹车的声音,应声走到门口,便见朴助理从车内而出,才要打招呼,却在见到另一个从车里走出来的人时变了脸色,声音也像是被冰封了一样,卡在喉口半天发不出声音。
在林总的办公室里。
“怎么样了?”见倪岳走进办公室,林总立刻坐直了身体,一手接过她手里的一叠资料,边翻看,边听她说着。
“看来要拖延报社发新闻有些困难,因为收到这消息的有很多家,大家都想争首发,所以……恐怕很快就会……”
“哼!”林总闷哼一声,赵剑峰这小子,要么不做,一做就那么绝,他早想到公司会有动静,就利用报社之间相互争斗的这种心理来坐收渔翁之利。“这些预案怎么……”他很快就翻腕了薄薄的三页纸,里面的内容却让人有些费解。
“对。”倪岳点点头,“这是我们能打听到的唯一的信息了。”
“你说这次的事不是男女之事,而事关他的家庭?”林总合上资料,迷起眼睛看着前方,“他的家庭里不就只有一个母亲么?父亲早亡了吧?”
“是。”倪岳又点点头,“所以我们针对她母亲可能产生绯闻的事做了预案,另外,法律部也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有需要。”
“嗯……”林总甩了甩手,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什么。“我们有Jill他母亲的资料么?”
“有,我现在去拿?”
林总点头随口应着,一手从桌上拿起震动的手机,那电话是唐骏打来的。
“你说什么?!”
听到老板的惊呼,已经走到门口的倪岳返回身来,只见林总一脸的惊诧,随之便低声应了两下,一手竟然有些无力地放下手机,看向自己的眼光充满了愕然和不可置信,而同时,也闪烁出令人肃然的光芒。
机场那边。
挂下电话,唐骏看了一眼依旧站在车旁守候的朴助理,折回了贵宾室的大厅。
此时,贵宾室的大门已经关闭,他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可是却能清楚地听到里面争执的声音。
Jill的母亲原来会说韩语?!这一变故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她和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在看到她从朴助理的车里出来时,他一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当他看到她见着自己时,脸上同样显出惊讶又有些惶恐的表情,他便不再怀疑,她就是Jill的母亲,而她与金家的关系必定非同寻常。
唐骏尽可能保持冷静地在那紧闭的大门外候着,不知道自己是在候着里面的人出来,还是在候某个消息,而他的手在裤袋里正下意识地紧紧握着手机。
一会儿,贵宾室里重又恢复了平静,没过多久,Jill的母亲就低耸着肩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旧的未干,新的又流淌了下来,而她身后,那位老太太正挺直着腰杆,一脸傲然地瞪视着她的背脊。
忽然,那老太太又出口说了句什么,语气却没有方才那样激烈,Jill的母亲闻言一顿,回首向她望去,随后欠了欠身,没再说什么。
这一回,她没有刻意去忽略或是想要避讳唐骏,相反地,她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而唐骏则会意地朝她点点头,并引领着走向户外。
“你们老板已经知道了?”陈母说话时并没有看他的脸,只是在平复气息之后,从包里拿出纸巾整理起自己的面容。
“这是我的工作。”
“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她抬头,十分诚恳有无奈地问道。见唐骏并不轻易点头,却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便又说道:“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
“这个,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有人给报社寄去了关于Jill家庭的秘密,据说还附了照片和视频,我想或许您知道是什么秘密。”
陈母一脸惊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对,虽然内容我们也还未确定,但……”唐骏打量了她一下,又问:“您和金家……”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顿了顿,她又说道:“那么我只能请求你们不要伤害仲伟了,行吗?”
唐骏看着她,思量了半天,最后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事态会严重到什么程度,但Jill代表的是我们公司,我想林总不会坐视不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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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尚民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整个城市在眼前倒退,思绪也连同一起倒退到了过往。
和远真初识,与她相知,那段日子他总爱去逗弄她,看她欲要发作却佯装克制,而冷不防地又要回击自己的模样,或许,那时她就已经扎根在他的内心深处。当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他本将与她的相遇认定为父母命运在自己生命里刻下的痕迹,因而彷徨着想要逃怯,可是逃不了的是自己内心生生不息的感情。于是,他回来了,将她视作自己的命运,而他为自己身上也流淌与她类似的血液而庆幸。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逃脱不了家族的使命。家,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地方,他一直这样认为。曾经,母亲的离去让他震惊并从此无法释怀,因为在心底他无法认同的是她抛离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然而,现在,他从心底里尊敬她,是她守卫了他和父亲的家庭,也由此,他更不能抛下自己的家族不顾,只是……
他望着高架下的市貌,车子已经渐渐驶离了城市热闹的地区,这让他的心中荡起无限的留恋,伴随着越来越刻骨的心痛,层层呼啸包围而来。他的远真,他的女孩儿……若是知道此刻他正赶往机场,或许从此无法得见,她会怎样地伤心,又或许会如何地恨自己啊!而这些都是他不能接受的,甚至,只是想象就能够让他感到窒息。
他看向身边的父亲,相似的经历,让他以为懂自己,可是谁又真正得懂得自己呢!父亲父亲终日守在公司,母亲相距十万八千,他始终只是孤单一人,直到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与他同样珍视家庭却无奈无法与父母相聚的女孩儿,她善解人意,给他带来了快乐和幸福,真的,就在这片土地上。可是,他就要离开了,就好像连同那种幸福也要离他而去,这种想法使他的身体浑然一紧变得僵硬,却发出半分力道。
“你怎么了?”感觉到儿子的异样,金权宇回过头来,对上的却是一双充满绝望的湿润的眼睛。“你怎么了?”他惊呼,可随之又似了然地问道:“你就那样痛苦么?忍着吧,生活最难的就是忍,但是会好的。”
金尚民试图调整自己的气息,强压着心中的那股疼痛的力量,“难道说,您已经不痛苦了么?”
金权宇别过头去,脸上表情僵硬如木,“这一次,能好好地道别,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我……”金尚民紧咬着下唇,一手紧握上父亲的手,“可是我……她不愿接我的电话,我打了几次……只一次……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连对不起都没和她说。”他有些语无伦次。
他看着窗外,有些错觉地感受到越来愉快的车轮速度,那种紧迫感紧紧抓住他的心,让他忽然恐惧起来,“我不想几十年后才对她说,如果我再也见不到她呢?我……我不想这样,我受不了。”
“可是你不能忘记你的家族。”
“我没有,我没忘!”金尚民双手一同握上了父亲的臂膀摇晃着,“爸爸,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吧,给我一个星期,哦不,不……就三天好不好,三天后我一定回去,一定!然后就在公司,哪儿也不去了,好不好,爸爸……”
金权宇看着儿子急切的神情,眼中的伤心欲绝似乎也正吞噬着自己的心,看着他良久,只是沉默不语……
大约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在贵宾区域的大门外被拦了下来,因为车牌号并未在要客接待中心留档,是以,在检查完护照和机票之后,金权宇徒步向贵宾室走了过去。
“怎么了,尚民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看到儿子只身步入房间后,金老太太立刻觉出了异样。
“母亲,就让他去吧,就三天,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
“你们一个个的……我不说不代表我糊涂,你们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来机场,你从哪里来,这些我都只是不问罢了,正是因为我相信你们,可是现在……是不是那个女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还执意非要当着你的面才能说么?”
“什么?什么女人?当面和我说什么事情?”金权宇瞪大了眼睛望着母亲,自己明明才和妻子分开,难道是……他看向朴助理,不是他送她回去的么?只见朴助理点点头,意有所指。
“她来过?来过这里?”金权宇回身看向母亲,而这时他也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星火公司的唐骏,只见他接了个电话后,神情凝重地走到自己身边,随后抬起手,把遥控器对准了电视机按了下去,瞬间屏幕上很快地闪现出许多画面,有的是他眼熟的,而有的却是他未知的,但仅一眼已经足够刺伤他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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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Jill关上电视后将遥控器摔向远处,眼中燃烧着的愤怒正不断蔓延着。
这个肮脏龌龊的地方!他心里大声咒骂着,每一次,又一次地,他都选择了妥协,可是,就当不久前他已决意付出放弃一切的代价之后,他们为什么还是不放过自己!
望着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那胸膛在黑色中猛烈地起伏着。这一次,他们真正触及了他的底线,任何牵连到自己母亲的新闻都是让人无法容忍的!
想到这里,他迅速拿起电话拨下倪岳的电话,并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临近傍晚,发生这样的事她应该不会还有闲情仍然陪伴在自己的家人身边,而自己也实在无暇顾及她的假日,这个时候,他必须找到她!
然而,伴随拨号音之后,是漫长的忙音等待,她的电话似乎成了永远无法拨通的号码。颓然放下电话,Jill定定地站在原处。
夜幕开始降临,除夕盛演就要开始,窗外,霞光渐逝,徒留紫霞漫天,层层叠叠像极了堆积在藏蓝色天幕上的油彩。一个小时后,露台上,Jill默不作声地站着,天上人间的华彩在他脸上辉映出忽明忽暗的神色,刚才的激烈也逐渐归于平静。
电视屏幕上播放的那些照片还有短小的视频都直指着一件事——自己的母亲和金尚民,甚至金社长有着——渊源。
“渊源”这二字是他在这段时间里能为自己想到勉为接受的字眼,用以替代那些狗仔们费尽心机吹捧的“关系”。想到这里,他又作了一次深呼吸,紧咬的牙关艰难地抑制着就要冲口而出的咆哮。
那些画面上,有金家父子与母亲站在医院停车库的照片,有金尚民接送母亲采购的照片,还有……金家父子出现在自己家的照片!而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如果照片可已欺骗人眼,那么视频呢,也可以么?
“这次你去韩国,有没有见到他们的社长?”
母亲当时看似若不经意的话语此刻在耳畔响起,Jill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天边的藏蓝早已连成一色,终于将黑暗铺将开来。
如果那些画面都是真的,那么,这些日子以来,母亲外出都是金尚民在负责接送了……那为什么又要避开自己呢,每次自己都是在露台上,就是现在自己站着的地方,看着母亲从远处徒步走来。是啊……他想,他怎么从未想过母亲是如何来去这里与市中心的呢,还只道是她让出租车等在了小区门外。
“这是你母亲做的吗?”
“是啊,怎么样?”
“很好吃呢!是我十分习惯的味道。”
“呀……真是厉害啊,很难想象是没有去过韩国的人做的,她没去过我们
那里吧。”
一些话,一些事,在当时似乎并不以为意,也毫无关系可言,可在某一个时点,它们却有可能被某一种关系或是渊源而联系在一起,不为因果,却相互应承。
他紧抿着嘴唇,身形一动不动。医院里金尚民在吃下自己带去的饭菜后所显示的无比惊讶的表情,此刻在他的眼前忽然异常鲜明。他回头看向屋里,母亲已然回来,如她所说的,带来了许多年货,还有存放在家里的杂物。可是……回去家里真的仅仅是为了拿这些么。
“妈妈,听说韩国的高丽参不错,要不也给你带点吧?”
“千万别,这东西又上火,又没什么补性的。”
“呵呵,是么,你怎么知道……”
Jill的思绪飘在远方,断断续续地围绕着某个节点越转越深,以至于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许多遍,才被他的意识捕捉到。
“喂,倪姐。”
“我听到了你在语音信箱的留言,你……看电视了?”话筒里的声音依然干练简短,直指主题。
“嗯。”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这一次却和以往不同,没有公司的指示,没有她个人的建议,有的却是一句,像是在问,发生这样的事需要我帮什么忙么。
Jill咬了咬牙关,又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灯光温馨,即便外界早已哗然一片,这里仍是他和母亲共同想要营造的温暖场所,这也是他们最初想要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想了想,握紧了手里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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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黑暗、孤独……这些是郑远真从未将之与除夕联系在一起过的感受,可今天,今年,她却收受着,这就是今天之后新年的预兆么,还是从此以后……她郁郁得看着远处,陆家嘴即使平日再朝气繁华,可节日里也免不了的独自孤寂,像极了现在的自己,而身边的树梢上,伶仃的枯叶左右摇晃,也像是折射着此刻自己的心情,欲断而不能自已。
她知道了,终于知道了一切,可是已经太晚了。在从电视上看到金尚民父子两和Jill的母亲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上时,她就坚信,舆论所说的都是真的。她悔恨,自己没能早些发现尚民的痛苦,他一人独自强忍着,压抑着,面对母亲不能公然相认,面对媒体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那种滋味该有多难受啊!她也懊恼,自己没能接起他打来的那些电话,他是否就是想向她诉说呢,他无人倾诉,而自己竟连这些机会都没有给他!
风,吹得她发丝舞动,抚得耳鬓丝丝作痒,反复地揭了去却又反复地缠绕过来,一如她心底那根心弦,而街边梧桐树上寥寥的几片残叶更像是不安的灵魂,牵扯着她的神经。
她是不甘就要这样错过的。在从电视里得知泰宇为避开舆论追击今天坐航班离开上海的那一瞬间,她的血液都结成了冰。不!不!内心充满恐慌地做了菜装了盒,直奔这里而来。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尚民自己不怨他,她还没来得及安慰他,甚至连允诺过的除夕晚餐都还没做给他吃,她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一声不响地离开。
可是,她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回望灯火通明的雅士阁大堂,里面的那个服务员曾几次好心地劝自己回去。是啊,他们都已经退房了,已经全都走了,好像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样,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抱着怀里的这一盒盒食物。它们已经都冷透了呢,就和自己的心一样。
郑远真摸着手里的那些食盒,已经没有半点温度。可是她还是不想离开,这里是上海仅有的能让自己依然感受到尚民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坐上多久,可是这里的风、这里的清冷,能在冻僵自己的同时,稍稍麻痹那颗疼痛的心,让她感觉只要自己不离开,这件事就没有真正结束。
她将头埋在蜷曲的膝盖上,抵着食盒一动不动,心里想象着尚民会如何同样地牵记自己,并因他的心痛而疼痛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低唤着自己的名字,合着风的嘶吼时近时远。是自己睡着了?她疑似梦咛,抬头望去。金尚民的身影在自己模糊的视线中摇晃,那不是他吧,怎么那么瘦了呢……还有那双眼睛,以前总是对着自己笑吟吟的,现在却幽黑得活像两口枯井,空洞,无所生气。
“尚民?”她还是有些不确定地试探地应了一声,见对方也蹲下身来与自己四目平望,这才有些梦醒般地露出笑容,可旋即,那笑容变被泪水打湿了。这场等待不同以往,是一场早已知道了结局的等待。
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太多的关心要表达,太多的思念需要发泄,可在见到尚民的那一刻,她却沉默了。面前这个隐忍的男人蹲在自己跟前,虽然不过一步之遥,却让人感到从未有过的距离,他知道自己知道么,一如自己知道他此时站在自己面前将要说的话,他想要说甚么呢,郑远真忽然害怕起来,生怕自己一开口,便开始了两人最后时光的倒计时。从此以后,他的悲伤,他的喜悦自己都无从分担。
“我们进去吧。”金尚民轻声说道,一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郑远真摇摇头,“你没有走?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她的声音很轻,为了听得真切,金尚民干脆也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而她见到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正猛烈地刺着他的心脏。果如他所料,她在等着自己,若是自己没有回来,这个凄凉的夜晚叫她要如何度过,将来又如何遗忘!
“我没走。”金尚民软声哄着。
“那你去哪儿了?”郑远真听了笑笑,她知道他已经退房了,即使不是今天,但离别却是注定的。
“我……先去了佳佳那里,可是大门锁着,里面也没有灯光,我想你不在里面。”
“嗯。”郑远真轻轻应着,在知道那样的消息之后,叫她还如何能在那里静静等待。
“所以,我去了你舅舅家。”
“舅舅家?”
金尚民看着远处,想那时的自己有多惶恐啊,不知她去了哪里,怕她在某处独自哭泣,又担心她是不是会出什么意外。“你的手机没带么?”
“哦?”郑远真随手一摸,这才想起充满之时忘了把它带在身边。“嗯。舅舅他们……”
“我看见他们一家在放烟火。”
“是么……”郑远真点点头,不再说话。
金尚民在一边伤神地望着那张柔和的脸,直到现在,他还能感受到看到那一家人时内心的难受,远真就像自己一样,在这座城市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家庭,他们理当属于彼此,可是现在的他们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你喜欢的那个乐队叫什么名字?”
“信乐团,怎么了?”
“信乐团……信乐团……”金尚民嘴里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当时,在大街上,在他无力又茫然地寻找她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拨着她的手机,可电话里却始终传来怅然又激昂的歌声,他的心里不断地纠缠着那似抒情似激烈充满热情又弥漫感伤的曲调,他知道那是她喜欢的乐队,可是他却连那乐队的名字都没有记住。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太多有关她的事情不知道,这要让他在以后的岁月里依靠什么来保有对她的记忆呢!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爱笑,不爱哭,至少不爱在人前哭,以后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哭泣时,自己也不再会知道了么……
“尚民?尚民?”
“哦……”金尚民从自己悲哀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这不开口倒好,一开口却觉得一股凄凉直冲眼眶,于是又紧闭起嘴来用力咬着牙关。
“饿了吧,这些……已经冷了。”郑远真边说边要打开那些食盒,却被金尚民一把握住手。
“等一会儿吧。”他握着她的手,那手洁白细滑,不同父亲的手,可他们的手都有着力量,有着温度,都这样握着他,都同样得撕裂着他的心肺。他紧紧得揉捏着那只白净的手,仿佛想将她揉进自己的手心里去。郑远真就这样任由他握着,心里祈祷着,如果这样被搓揉的疼痛能够代替他痛。
“我……”金尚民开了个口,却迟迟不能继续,脑子里盘旋着各种话语,安慰的,解释的,忏悔的,可最后才无力地发觉,不论做什么,怎么说,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人为什么始终要失去?”半天,他埋下首去,将远真的手抵在自己的眼眶。“从出生起,人就注定了要失去,虽然会获得父母的爱,朋友的爱,爱人的爱,可是最后这些人还是会一个个地离你而去,如果是这样,那又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呢,失去了那些,我们又为了什么存在下去呢……”
郑远真听了,心中压抑已久的苦楚更是像带刺的藤蔓不可抑制的由心脏遍布全身,她慢慢低下头去靠在他的肩头,低唤的耳语刚好传入他的耳朵。“尚民啊,因为……你的存在就是别人的获得啊,你让父母感受到他们是父母,让朋友感到你的关怀,而我,也因为你感到无比幸福,是真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即使……即使……我再也想不起你的声音,你笑起来的样子,可是那种幸福的感觉我不会忘记的,真的……”
说话间,郑远真感到自己的掌心湿润一片,那液体烫得她无法呼吸。她不愿逼他,她曾对美娜说过,如果真有一天她的存在会成为他的包袱,那么她一定会选择离开,既然一定要离开,又为什么非得由他说出来呢。她轻轻地靠着他,最后一次深深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如果分离他们的是爱,那么彼此承担痛苦也是一种永远。
良久之后,金尚民艰难得咽了一下唾液,抬起头来,手却依旧相执不放,黑色的眼睛更是布满了愁雾深不见底。三天,他们的分离将从三天后开始,也许是遥遥无期,也许他们的分离已经开始。想及此处,整颗心像是被悬在了荆棘丛中,每次的跳动都带来无比的疼痛。
“你的手真冷。”他低声说道,两手拢住了她的,来回搓了起来。“以后自己要注意才行啊,知道了么?那么冷的天就不要在大街上一个人晃来晃去的,心里不高兴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和自己过不去……以后……以后要是喜欢,也别在心里憋着,说出来别人才会知道,知道么……”金尚民叮嘱的声音越来越轻,心里的疼痛却越来越甚。以后,多少个日子,她的寂寞,她的委屈,她的病痛都将与自己无关了,甚至连她过得好不好,他都无从得知了。
“我喜欢你。”
金尚民手里一顿,明知郑远真所言是什却没有勇气抬眼看她,只是继续搓着她的手。
“我喜欢你。”郑远真又说了一遍,“不,尚民,我爱你。”
没有埋怨,没有约定,没有要求,什么都没有,短短几个字却更像是在诀别。金尚民紧咬着牙关,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内侧,心下翻滚着远真的话,那话里或许包含着她仅存的期待,只等他一句“我也爱你”,或许她就会从此为他停留。然而,他不能,他当然愿意回应她,事实上他根本就在心里狂喊了一千次,一万次“我爱你”。但是,他不能在自己离开之后仍然让她抱着自己给予的虚幻的渴望。爱,是持续的,还是瞬间的?就像分离了二十年,即使他能用母亲故乡的语言和她交谈了,却依然丧失了像Jill那般撒娇的权力一样,爱是实实在在需要不断维系的,既然要走,他就再没资格在此时此刻说爱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他低着头,一个劲得重复着这句话。
“不要!不要跟我说对不起……”郑远真哭着蹲在金尚民的身边,此刻尚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把锉刀,在她的心上来来回回得磨着,可是想到尚民的痛,却怎么也说不出争取的话来,那一边是他的亲人,叫她如何说出让他放弃亲人陪伴自己的话来呢,于是只是一个劲的哭着,直到一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肩头,才慢慢停止了抽泣,抬头见到的依旧是那双乌黑的眼睛,只是那眼圈却是红的。
“不要哭了,为了我这样不值得。”
“值得的。”郑远真巴巴地看着那双眼睛,得到了瞬间的平静,像个孩子般隐约还期望着看到希望。
“我是个没有自信给你幸福的男人。”金尚民拥住了她,一手规律得在她的背上平抚着。“让你生活在异国他乡并不欢迎你的家庭,我没有自信。眼看着你可能重蹈我母亲的路,我没有勇气。还有我家里的一些事,我能做的只是对自己狠心……对你,对不起……对不起……”
郑远真静静得听着,脑子里过的似乎是早已预料的对白,靠在尚民的肩上,已经停止了抽泣,眼泪却依然无声得流淌着,相较逼迫尚民在害怕和愧疚中度日,她宁可选择与他一同承受悲伤。
“尚民啊……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她突然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垂首而坐的金尚民,“时间到了,快十二点了。”午夜即将过去,新的一年就要来临,而她,灰姑娘的梦也将由此醒来。
“我送你吧。”金尚民也站起身来,却看见郑远真慌忙向后一退,好像自己是她见到的什么可怕的景象。
“不了,知道么,我要回韩国去了,去完成学业。”
“然后,会在某处拍照。”
“是啊,就在这个世界的某处,说不定你会在杂志上看到我拍的照片呢。”
“你什么时候走?”
“你也要回去了吧?”郑远真不答反问,“看来我们要分开一阵了呢。”
金尚民轻轻嗯了一声,见到远真的眼眶被泪水浸满,心也如被狂啸的北风冻结成霜。他根本无法言语,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是个懦弱的人,无法去冲破一切兑现那句“不离不弃”,甚至连说出分手的那份罪过和负担都要她替自己承担,而她不哭不闹活像一个空壳的那份体贴更让他心碎。
“那就在这里吧。”郑远真说着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这样会自然些。”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倒退着,“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再见。”说完,她终于背过身去。
望着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远真,眼睛已是模糊,金尚民感到自己的心也仿佛被掏空般,一同随着去了。“远真啊!远真!”他大声念着心爱的人的名字,他还能对着她喊多少回啊,“远真啊……!”
郑远真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的勇气。只听得身后传来那最后的一句,“做的好……不要回头啊。幸福……幸福在你的前面。”当下,她早已是肝肠寸断,泪水如破了堤的洪水一泄而下。
目送着远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金尚民颓废地坐倒在了地上,双手就那样抱着怀里的包裹,这包裹里装了多少她的心意,现在他能拥有的就是这些了,它是远真的化身,而自己是如此得需要它。
他翻开包裹,打开餐盒盖,摆放整齐精细又漂亮的几道小菜立现眼前。那一定是可口的,吃下去后自己会有力气站起来吧,金尚民这样想着,泪水“噗、噗”地滴入了食物中,那声音是那样地响亮,他会永远记得这声音。
用手拿起其中的一块塞进嘴里,“真是好吃啊,远真,真是……十分好吃。”他自言自语着,嘴里是无尽的苦涩,但他依旧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籍此来压住不断涌上喉头的那团硬块,他就这样坐在风中,不停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着食物……
一开始 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
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你还是选择回去
他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 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著沉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原来爱是种任性不该太多考虑
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
你还是选择回去
他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 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著沉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你还是选择回去
他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 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著沉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