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请叫我修真版萌鬼（七） ...
-
缥缈峰顶，积雪不化，终年严寒，雾气缠绕。
谷轻航持剑在山顶立了许久，身穿道袍，神色坚定，忽的移动左脚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手腕转动，手中的剑顺着手腕转动的力度挥出一个又一个剑花。银白的剑身在光下随着雪的反射闪过一道又一道亮色。一套缥缈剑法耍了十多遍才停下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自己吐出的白气一点点消散，看了看天色：
“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低头，望向了山顶下的那座大殿，看着一群穿着深蓝色道袍的小道士们从大殿结伴着离开，又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一点一点，从大殿移动到后院的院子里，在院子里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进到某个房间消失，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左手搓了搓自己的袖子。
师妹穿的这一身，着实凸显她的风姿，即使他只是远远的望去，无法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也无法看清她的五官，就这样模糊地看到些许轮廓，通身那清冷又柔和的气质也能传感到他的指尖……然后直达内心深处。
又站了一会儿，确定屋内的人不会再出来后，他紧紧地握了下剑柄，松开手，转身往下山的路走去。
以往，他总要再挥剑一千下才会再回去……那是在他的小师妹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后来他的师妹出现了，他就改到了五百下，剩下的五百下会回到修炼广场，为了教导他的小师妹更好地学会缥缈剑法，他会在广场上和小师妹一道舞剑。
如今，虽然小师妹的剑法早已入门，就算比起现在的他也差不了多少，已经不用再去广场上挥剑了，但他仍然会空出这段修行的时间，甚至留下比原先还要多的时间去和小师妹找个僻静的地方一起练剑——以道侣的身份。
是的，道侣。
他的小师妹，最后依旧在犹豫中选择了同他一起成为修仙的道侣。
……
……
“双修和结为道侣是我修真者在到达瓶颈时两种可以最快突破瓶颈、积累修为的方法，我知小师妹一直想要快些积累修为，恰好我如今陷入了修真的瓶颈……”
何谓双修？
修仙，是与己斗、与天斗的一件事，要破除心中的魔障，要一心一意心志坚定，要抵得了这世间万物所有的诱惑。而双修，就是修真者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诱惑——用作为肉体凡胎畜生本能对于求欢的执迷铸成最强大的诱惑力，身体跟随欲.望沉沦，内心却保持对修道的坚定信念，在身体最欢愉之时依旧不忘内心的克制与修行，破除情障，破除作为凡人本性的欲念……仅仅这般三言两语，就可窥见这一切若是要真的做到，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了，然而这般的困难，也意味着一旦突破，所得到修为的增长是一般人几十年也无法达到的，高难度同时意味着高收获，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
而什么又是道侣？
是一同修仙，相互扶持，共同生活的两个人，他们相互探讨道，相互督促对方，在发现对方有误入歧途或者陷入魔障的时候，适时的提醒和引导，共同进步，比朋友师徒的关系更进一步，比真正的凡人夫妻又疏远一分，拥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生活，共同的经历，却又不干涉对方修行生活。如果说双修是给自己设置更多的障碍，道侣则是减少了走歪路的可能。
两种不同的方法，却一样都能为修仙带来好处。而他心里很清楚，对于一直在渴望着能成仙想要快些积累修为的师妹来说，这两种既不违背师父的教导，又可以在最快速度提升自己修为的方法……他确信，她不会拒绝。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确选择了其中一种方法。
这是……
只是他向她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他跨入大门，向着那群看到他特地停下脚步和谈话对他弯腰问好的蓝衣小道士微微点头，在他们一片细碎的讨论声中往右手边方向走去，撇下身后那些某某向其他人科普“这是大长老的大弟子”、“我派弟子中最有可能成仙的”之类的话语，穿过大殿，往后院走去。
事实上，在修真界会选择这两种方法提高自己修为的人并不多。而选择这两种方式最后真正成仙的……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出现一对。
选择了双修的修真者，往往到了最后双双陷入情网，最终被情.欲所缠绕，堕入魔道，成了受人唾弃被修真者们追杀的魔。
选择了成为道侣的，又因为无法放下彼此之间亦师亦友亦亲亦情的感情，做不到真正的无欲无求，永永远远停留在距离仙只差一步之遥，却也永远停留在这一步之遥，无法再前进。
他并不是想要阻止小师妹修行……只是……也许那个时候的他被迷了心窍，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些话，有些提议已经说出了口，改不会来了。
“大师兄。”
轻航一个恍惚，持剑慢悠悠回头看向唤他的那个方向，只见新入门的小小师妹从她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类似枕头的东西，踱步到他面前。
轻航抬了抬一边的眉毛，趁着那人还没说话，脑海里过了一遍二十四节气。
师父新收的这个小徒弟名字……似乎是叫小满吧？
心中再次确认了一遍，不等面前这个师妹低头扭捏地酝酿着什么感情，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满师妹……是有什么事么？”如果没事的话，他想快些和小师妹汇合，现在这个时候，小师妹应该已经拿着木剑开始练习新的剑法了……若是晚了，今天的练习就不能和小师妹一起，要再找时间补回来了……
“那个……”
面前这个虽然由他负责，实际上却一直由二师弟在教导的新来的师妹低着头，脸颊微红，手紧紧捏着枕头的两个角，一只脚来回磨蹭着地面，牙齿咬着下嘴唇，一副娇羞到不行的模样。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去练剑了。”
谷轻航对于他这个师妹到底要和他说些什么，真的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快点摆脱现在的局面。然而这个师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停下来，继续面对着她。
“听，听师姐说，大师兄这些日子晚上多梦，睡不好，我，我做了个枕头，里面塞了些助眠的草药，希望大师兄，师兄你用了这个枕头之后能睡得踏实……”
师姐？
和这个师妹关系最好的，就是他的小师妹了吧……也只有她才能发现吧，他这几夜梦中的心绪不宁吧……
原来……
原来她发现了么？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梦没有好好睡觉的事情。
轻航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是应该对她关心自己感到高兴，还是该对她发现自己一直在做梦这件事情表示害怕。
不错，害怕。
自从他和小师妹成了道侣，他就以“道侣必须要生活在一起才能更好地敦促对方”为由让小师妹搬过来和她一起住了，他们睡一张床，吃一锅饭，一起修行一起休息，所有的一切都一起行动。小师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同样的，若是小师妹有心，他的一切她也能全然掌握。
若是以前，他自然对于小师妹能愿意关心他全然的高兴，可是现在……
自从他和小师妹同吃同住之后，每天夜里，他总会梦见她，梦见她与他之间的来来往往，有些事情确实发生在他的身上，他能清楚地记得，有些事却并非他们之间的交往，却不知为何映射在他脑海中，恍如他们曾经却有那么一段过往……
他实在害怕，他害怕自己在睡梦中不小心说出了些什么。那些梦中的场景，他的直觉告诉她，绝不能说。
“不用了，有这些工夫，师妹还是多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吧，不要辜负了师父的期待。”他回过神，看着勾起了他心绪的这个师妹依旧捧着枕头一脸期待的表情望着他，心中却兴不起一点同她寒暄的兴致，抿了抿嘴，转身快步往修炼房中走去。
——他想要快点知道，快点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在梦中说些什么，想要快点，快点看到她。
……
……
他又做梦了。
谷轻航睁开眼，看着四周明显不是他在缥缈山那个院子的布置，快速地判断道。
如果说一开始他做这些梦的时候，还会弄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轻易地判断出梦境和真实了，因为……
“道长道长！”
他微微抬眼，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墙的那头穿过来，先是露出一个头，然后是一条腿，最后整个人都暴露在他的面前，朝着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围着他左右转悠，急急忙忙冒冒失失的。
总是这般冒失的模样，怪不得捉个秘藏都能把自己饿死。
他内心忍不住吐槽，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之所以能知道这是梦境而非现实，也正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不，应该说是鬼。明明长了一张和他的小师妹一模一样的脸，性子却是这般的南辕北辙。
“道长道长，太阳都晒屁股了，答应我的纸钱呢嘤嘤嘤~”
面前那只鬼掩面哭泣，一脸的“宝宝委屈你居然欺负宝宝”的表情，让他这个本来就不会说话的道士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默默地穿好衣衫，从柜子里把前几天夜里做梦的时候找道观里的小道士做的纸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等着眼前这只鬼停下哭泣。
“嘤~”
哭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太棒了道长！道长大人太爱你了！”果不其然，看到了纸钱，那只鬼就兴奋地上了天——真的是上了天，飘到了半空中，自己乐得在原地转圈圈。
的确，真的太不一样了。他的小师妹万事不放在心上，除了修仙，其他的都是淡淡，这只也叫做萌萌的鬼，却是不论什么事情都能让她一惊一乍大惊小怪；小师妹言谈举止恍若将礼刻在心里般，一举一动优雅文静，这只鬼却总把喜怒哀乐摆在脸上，懂不懂就凑到他的面前，害得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的小师妹……不是这般模样的。哪怕她们有着一样的脸，他也能清楚地分清这两者的不同。只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是另一回事。
理智上，他知道她绝不会像这只鬼一样，对他这么的亲近，无条件的信任，一双眼睛永远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只留他一人的身影。可感情上，他却总是忍不住地渴望，渴望他的小师妹能真的如同梦中这般，哪怕只是一瞬间，能够像梦中这般亲近他、给他一个笑容也是好的。
甚至，这样的梦做得多了，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确实曾经和她有过这样的生活，她也确实如同梦中这般信任着他，他……更是如同梦中这般，一点一丁地被她吸引，仿佛她曾经真的如同梦中这般，是个一惊一乍却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小鬼，仿佛未来的某一天，她与他的生活，可以变得像梦中这般，每一日都是欢笑和惊喜。
他知道，自己的心底住了一只魔。那只魔日日在心中的牢笼叫嚣着，疯狂着，想要占据身边的她，想要和她一起过梦中的生活，哪怕结局是他们都成了魔，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成仙之路困难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跌下神坛堕入魔域。若是有一日……若是有一日，小师妹不甚成了魔，他想，他定会心甘情愿地，释放心底里那只魔，陪着她一同在魔域生活，哪怕受众人的唾弃，哪怕被万人追杀，他也不会后悔……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
轻航这么想着，慢慢睁开了眼。
天已经大亮，原先应该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的小师妹却已穿戴整齐站在床边抬头看着初升的太阳。轻航侧过身，看向窗前的那道身影，看着她微微仰头的侧颜，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尖尖的下巴、白皙到微透明的皮肤和嘴角上翘的淡淡笑容，心中一片温柔。
也许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吧——她可以如同梦中那般，朝着他肆意地笑，那该有多好……
然而，所有的温暖却在那人转身看向他，对他说了那句话后瞬间转成了冰凉。
“结为道侣果然可以增加修为呢，师兄果然没有骗我。”她露出欣喜的表情看向他，与梦中的场景略略重合。
“今早我感受了一番体内的真气，果然比起当初增加了不少，师兄说的对，结道侣这一步，确实是适合我的。”
她的言语中，满是信服的语气。
“我都进益了不少，想来师兄获益的一定更多吧？”
她的目光投向他，满眼的笃定。
明明得到了梦中那般的笑容、那般的信赖，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愉悦和满足呢？为什么，为什么他反而……绝望到想哭？
“对了，师父昨日召我去测试了我一番这段日子的修行，说我的修行已经稳定了，可以下山去历练了，师兄要一起么？我不大识得路……”
他也不认路了……哪里还有路？周围已经一片漆黑，只剩下丁点的光闪烁在前方……可是，多么的不甘心啊……若是他能早些遇到她多好，若她不曾修仙，若他也只是个砍柴的樵夫，他又何至于绝望至此，何至于唯有奢望她有一日能堕入魔道，失去修仙的资格，才敢求一求梦中那平凡的日子？
他的路，又在哪里？
手指，慢慢变得僵硬，变得冰凉。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请叫我修真版萌鬼（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