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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   直到和唐晓翼一起坐进出租车,我的大脑还有些发昏。
      ——方才他那番真情道歉,竟十足地打动了我。在看向他的同时,我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要陪着唐晓翼,把他正在执行的这个任务做完。

      这当然是完全私人化的冲动决定。毕竟我的加班工时只会计算到唐晓翼账号重新上线,此后我再继续和唐晓翼一起行动,将不会得到任何薪水。
      但我也迅速地说服了自己:X镇本来也在我的旅行攻略中,我陪唐晓翼走这么一趟,就当旅游了,工作生活两不误。
      所以现在,我和唐晓翼一起坐在出租车后座,前往M国大使馆补□□件。

      在车上,我询问唐晓翼:“现在你东西都被抢走了,协会交给你的任务还能办么?”
      “办不了了,协会的意思是让我放弃任务,直接回浮空城。”唐晓翼多解释一句,“我来X镇是为了送一份文件,如今文件丢了,任务也就没有了执行的意义。”
      “那你这次真的挺倒霉的,千里迢迢来X镇,工作没办好,人惨遭抢劫,回了浮空城大概率还要写报告自我检讨。”我怜爱地看他一眼,只见他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眼神却忽然定在了车窗外。

      唐晓翼的微笑慢慢褪了色。
      他出声道:“师傅,麻烦停下车。”
      然后他转过头问我:“令书,你带了武器吗?”

      我有些莫名,但决定信赖他:“包里有把手|枪,Glock P365,你用得习惯超紧凑型手|枪吗?”
      “但我猜你肯定配的是15发容量的超长弹匣。”唐晓翼说,“借我一用,多谢。”
      没话讲,他猜对了。我从背包里拿出这把小巧玲珑的武器,递到他手中。唐晓翼开门下车,忽然探回半个身子,认真向我保证:“稍微在这里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我倒没打算拦他,我单纯想嘱咐一句:“动静小点,最近的警察岗离这里不到一公里。”
      闻言,唐晓翼又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月牙儿。他说:“好。”

      隔着车窗,我看到唐晓翼穿过马路,走向对面街道。
      不再面对我时,他脸上的笑容彻底落了幕,面无表情的模样透露出几分杀气腾腾,直冲着涂鸦墙下的那几名瘾君子而去。那几个人显然刚刚嗑嗨了,正是最醉生梦死的时候,被唐晓翼揪住衣领一把拽起来时,面上那副飘飘欲仙的神情都还来不及褪去。
      这帮大脑被毒|品侵蚀的家伙可能需要花上一点儿时间,才能理解自己已然大祸临头,而唐晓翼并没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他首先抡下一拳,再转过肩膀、双手抱拳,用手肘重重磕向那人面门,直揍得他鼻血横流。然后他再拎起另一个人的衣领,似乎用了几秒钟辨认对方的五官,确认并非他要找的人后,便松手放过了他。
      唐晓翼逐一检查过那几名男子,从中筛选出他要找的二人,左右手各拽住一个,把他们拖进了一旁的矮巷里。

      我收回视线,在后视镜里同司机撞个正着。他摸摸鼻子,自觉尴尬地没话找话:“看不出来啊,年轻人有两下子。”
      虽然没接话,但我的看法与司机一致:尽管我早在和同事的闲聊中,听说过唐晓翼是一个反差巨大的角色,平常闲聊风趣幽默,对待工作却异常较真,同事偶尔想摸个鱼、偷个懒,交给他的数据与资料中或有缺漏,被他发现便会招来一顿冷嘲热讽。
      可我不觉得这样的反差有问题: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在其位谋其事,既然能把这件事做好,那为什么不呢?唐晓翼的嘲讽也并不涉及人身攻击,纯粹是以比较尖锐刻薄的语言,要求同事赶紧校正数据、补充资料。上班嘛,社畜嘛,谁还没和同事有冲突了,能一直忍着才奇怪。

      但以上这些说辞,本就是二手消息,可信度要打一个问号。就我个人而言,作为“令书”时,和我接触的唐晓翼是一个过分和气的、彬彬有礼的年轻男人,情商颇高,抛梗与接梗的能力都很强,和他聊天确是一桩美差;作为“阮世”时,与我为敌的唐晓翼则是一个心思缜密、见招拆招的难缠对手,擅长将每一重席卷向世界冒险协会成员的风暴阻隔于千里之外,再把波澜推向彼岸的鬼影迷踪。
      只是他大概没想到,他方才问他的死对头,借走了一把本可能指向他的枪。

      唐晓翼说到做到,的确没让我和司机等太久,很快便拿着一个背包折返。
      先把枪还给我:“没有开枪,弹匣还是满的。”再对司机说,“可以继续开车了,目的地依然是M国大使馆。”
      我注意到唐晓翼的背包,和我的背包似乎是同款。我把包翻过来,刚巧他也把包翻了过来,二者一对,我不禁笑了:“怎么你也直接把这个包拿来用了啊?我看挺多同事嫌它丑、不想用,索性压箱底了。”

      前年时,为庆祝浮空城建成五十周年,协会向全体常驻浮空城的员工发放了这款背包,容量大、自重轻,高透气防水面料,实乃旅行冒险之必备良品。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大抵是埃克斯非要用他的老年人审美,在背包中上方印了一行字:浮空城建成五十周年纪念。既土又突兀,大家都不喜欢,但包都发到手里了,再无退回去的道理,不介意的就直接用,介意的就藏起来。看来我和唐晓翼都是前者。
      他倒坦荡:“包是好包,合适就行。不过这行多余的字的确很麻烦,出门在外背着它,知情者一看就知道我是打哪来的,这对外勤工作不好。”

      说到这里,我便想起来:“那现在你的东西找回来了,你还要继续执行任务吗?”
      “继续啊,反正就顺路的事。”唐晓翼说,“我要找的人就在M国大使馆。”
      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忽而看着我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去见那个人。我还有些任务之外的话想要问问他,而这些话跟你有关系。”
      “我?”我很莫名,见唐晓翼点头,我眨眨眼,“所以是……什么话?”

      出租车靠边停了下来,唐晓翼抢先打表付钱,我没推辞拉扯,开门下了车。M国大使馆正在一墙之隔的院内,我们就在墙下说话。
      不远处,几名穿着M国军装的卫兵正在巡逻,为了避免被他们盘问,我和唐晓翼刻意走远了几米。一簇蔷薇花在我们头顶烈烈盛放着,香气馥郁,唐晓翼身上的檀香却依旧缠绵地钻入我的鼻腔,我克制地往后退了一步,试图避开它。
      他观察着我的表情,像在黑暗中摸索电灯开关:“你还记得远东实验室吗?Far East Laboratory。”
      我答:“我曾看到过它的档案。这座实验室在八年前毁于一场火灾,你这次的任务难道便是调查它吗?”
      “不,我和你坦白过,我的任务只有送文件。”唐晓翼说,“调查远东实验室是我的私事,而接收文件的任务对象便是当年的知情者之一,我必须去问一问他。”

      他忽然举起手机,日光透过屏幕,直接反射到我的眼中。我下意识闭眼,避开这过分刺目的灼灼光线。
      “抱歉,看来是我误会了,你跟远东实验室没有关系。”唐晓翼垂下手,表情看起来心事重重,其中却又隐含着奇异的“释然”,仿佛一枚重要心结已然解开。
      我虽奇怪他的发言和作为,但也理智地没有追问。同事关系而已,最好不要干涉太多,做好份内之事即可。

      唐晓翼却不急着去送文件,掂了掂那台刚到手没多久的新手机,和我谈起另一件事:“令书,等回了浮空城,别和协会打报告说我东西都找回来了。我们就按照我被抢劫的前提,写一份报告交上去,等协会给我报销了损失,我请你吃饭。”
      我顿了顿,意识到他想薅协会羊毛,现在这是在和我串供,并试图用一顿饭收买我。我倒不反对从资本家手里抠钱的行径,因此点头同意,不放心地补充一句:“我不吃食堂。”
      “浮空城里有几家店还算不赖,如果不符合你的口味,我们也可以回大陆吃。”唐晓翼说,“选择权在你。”
      我俩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就这件事达成“狼狈为奸”的统一态度。

      对好口供,唐晓翼预备去送文件了。他转身走出去几步,我正打算刷一刷手机,忽而听见他叫我:“令书。”
      他只是为了问我:“你要在这里等我吗?”
      “当然。等你出来,我们再一起去吃个饭。”我耸肩,“先说好,要去我预订的餐厅——它在我的旅游打卡清单上。”
      唐晓翼笑了,眉梢弯弯地挂着一弧日光碎屑:“好,都听你的。”

      -

      如今想来,或许唐晓翼早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了我与远东实验室的关系。
      他调查远东实验室,可能只是想要了解自己父母的所作所为;他问我“记不记得远东实验室”,可能也是为了确认我是否还有过去的记忆。
      我的反应让他知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是他做出了决定,决定把我排除在这场调查之外,像埃克斯一样,全凭自己的自以为是,一门心思地“为我着想”。

      但他为什么,要用手机屏幕反射光线、照一下我的眼睛?这一举止着实令我摸不着头脑。
      古怪、无前兆、突发事件、仅此一例。太多的因素累积在一起,却被当时的我忽略,错过了刨根问底的契机。
      大概也是因为那时的我,生活稳定平静、工作顺遂常规,本能地抗拒变故与意外。即便唐晓翼做出了不正常的举动,我也有意回避追问、探究,更倾向于保护现存的生活模式。

      回忆结束,问题却变多。我叹气,自觉真是劳碌命,最爱没事找事。
      只好劝说自己,眼下想再多也没用,明天还有步步紧逼而来的新工作,而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睡觉。

      隔天我起床,在唐家园林里逛了一圈,遇见不少昨天曾来找过我的仆佣,他们纷纷同我打招呼,一口一个“令书小姐”,叫得我一路上微笑就没有下过脸。
      回到大门处,今天依然只有唐欣在。我和她见面,多问一句唐雪的情况,得来她神情凝重的摇头。唐欣说:“医生说奶奶这段时间需要卧床静养,短期内可能没法清醒过来,但至少……性命无虞。”
      我宽慰了几句,然后陪着她在门口处迎客。宾客们虽没见过我,但特殊时期不便多问,向我点一点头便进了门。直到几名有些奇怪的客人来到了我们面前。

      五人一狗,身后带了好几个大花圈。
      从外形上判断,他们约莫十五六岁,其中四人眼圈通红,显然刚刚哭过。一见到唐欣,五人中唯一的女孩又开始掉眼泪:“唐欣!你说唐晓翼怎么就……唉……”
      唐欣认识他们,连忙上前帮她擦眼泪:“人生就是变化无常,我们要学会接受。别哭了,我哥要是在天有灵,恐怕也不愿意见你们为他而哭。”
      另一个金发少年拍了拍唐欣的肩膀:“这些天你和小雪都辛苦了。晓翼忽然身故,最伤心的一定是作为家人的你们。”

      唐欣张口就叫“蒙哥马利叔叔”,我诧异地多看一眼,寻思这金发少年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辈份上竟是“叔叔”?
      只听唐欣继续说:“我倒无所谓,毕竟还年轻,辛苦点也受得住。可是我奶奶她……昨天因为伤心过度,就这么倒下了,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
      金发少年面色一变,袒露出几分担忧和焦急。唐欣唤来另一名男仆,打发他带金发少年去探望老夫人。我则接待剩下几人一狗,请他们在签到簿上写下名字、登记花圈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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