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弋公子

49、苍茫蒲牢

　　待紫藤过门之后，一切尘埃落定。此时已入深秋天气也渐渐转凉了，洛雪岚让雪芙先回龙鳞城去顾着红人馆。而她有别的地方要去。雪芙也知她此行是要去蒲牢，也不多言便独自一人雇了马车回了龙鳞城。

　　送走雪芙之后洛雪岚便急着赶往蒲牢，原本早就该见到的人拖到了今日还没见到，说不着急那是骗人的。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过得好不好。洛雪岚思君心切仅花了半日便飞到了蒲牢城外。看着蒲牢城繁华的景象她的心里又稍稍安定了些，这样繁华的地方想来也不会吃太多的苦。

　　洛雪岚直奔蒲牢城主府去找龙熙，却结结实实的吃了个闭门羹。而她为何吃瘪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最后还是一个看门的守卫好心告诉她。这郡王属地和城主府是两个不同的地方，熙郡王所在的地方不在这里。

　　洛雪岚十分感谢告诉她消息的那个守卫掏出一锭银子塞在那个守卫手中，算是一点酒钱。谁知那守卫拿了钱便心花怒放，连熙郡王的属地在哪儿也一并告诉了她。洛雪岚大喜掏出地图仔细研究了路线才再次出发。龙熙所在郡县是在一个蒲牢地界和诸侯辖地的边界。名字倒也好听叫明珠郡，据说那里盛产珍珠贝母。

　　洛雪岚匆匆赶到明珠镇，原本想要即刻见到龙熙的心情这会儿又慌乱无比。想见他却又不好意思见他，十足十的小女儿家娇羞的心态在作祟。最后洛雪岚找了一间郡上的客栈下榻，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摘下面纱。她想以洛雪岚最原本的面目去见他，而不是那个一舞动天下的云影姑娘。

　　洛雪岚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熙郡王府的门前，鼓起勇气上前去。

　　“哎哎哎，你是干吗的？不知道这里是熙郡王府吗？赶快走远一些。”守门的府兵十分凶恶的驱赶洛雪岚。

　　“这位大哥，我是来找熙郡王的，麻烦你通报一声。我叫洛雪岚。”洛雪岚和颜悦色的和守门的府兵说明情况，并未因为他们恶劣的态度有丝毫的不悦。

　　“不见不见，什么人都想见我们家郡王，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郡王俊美无比想贴上去的女人多了去了，少罗嗦快走快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那府兵好像并不买账还作势扬了扬手中的棍子。

　　洛雪岚也不气恼，哪里的人都差不多，这进门确实是要给些好处费，尤其是见当朝皇子。洛雪岚掏出一锭五十两的大银元宝，递给守卫笑道“这是给几位大哥的一点酒钱，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守卫看着那五十两的大银元宝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来了这蒲牢明珠郡所有人的生活都大不如前，就连王爷和王妃的吃穿用度也缩减的厉害，更别说曾在龙鳞城时风光无限也没见对下人出手如此阔绰之人。那守卫立刻换上参谄媚的笑容说道“姑娘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说完小跑着就进去了。

　　洛雪岚打量着这个小小的郡王府，确实不够气派，甚至还不如蒲牢城中商贾巨富的宅子好看呢。看着周围景致也显得十分冷清略有萧条之意。

　　洛雪岚正想着宅子里就有人走出来了，来人正是龙熙。虽然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气度非凡，但神色间隐约显示出一丝疲态。洛雪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那笑容足以融化冰雪温暖人心。尤其是在这深秋季节里确实能让见者心头一暖。洛雪岚轻柔的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龙熙见来人心中吃惊不小，半晌才有些结巴的答道“我以为你……”

　　洛雪岚看他反应抿嘴一笑道“以为我死了？”

　　龙熙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才说“我原本以为你是死了，后来又觉得你若活着定会去凤临国找凤鸣。怎么也没想过你今日会来找我。”

　　洛雪岚微微噘起水色的嘴唇说道“的确，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我的确应该去找凤鸣。不过，我既然来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洛雪岚挑眉看着他。

　　龙熙微微扯了扯嘴角侧身笑道“姑娘请。”

　　洛雪岚也不客气跟着他踏进了郡王府中，看着府内那简单的布置，稀疏的景致让人不胜唏嘘略感心酸。看着龙熙身上穿的确是上好的料子，可也是旧衣了。龙熙请洛雪岚入座后派下人送上了茶水，两人都没说话只是拿起茶杯细细品茶。刚抿了一口洛雪岚便微微蹙眉，这茶叶的质量实在是不怎么样，就连红人馆里的二等茶也比不上，更别说眼前坐着的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熙王殿下平素里更是口挑。现如今却也能喝下这样的茶水了。

　　最后还是由龙熙先开了口“姑娘今日来不会就是想来看一看我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吧。”想了片刻又自己摇头否认“其实也不算是萍水相逢，姑娘于我是救命恩人。只是现今我也落魄了也没有什么贵重之物能够答谢姑娘的大恩，实在惭愧。”

　　洛雪岚听了摇头笑道“你有啊，请我吃一顿饭就算谢我如何？”洛雪岚将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面上一片坦然之色。

　　龙熙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若姑娘不嫌我府上吃食粗陋，那我一定好好款待姑娘。”

　　“自然不会，承蒙王爷款待了。”洛雪岚点点头。

　　等到用晚膳时分，龙熙说要介绍自己的妻子给洛雪岚认识。洛雪岚也应允了，等真正见到熙王淑姬时她突然就想起了五年前初见到这个女人的情景。那是她坐在轿子里，一个初嫁新妇，隔着帘子看不太真切。现如今真人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给人的感觉又是另一种了，洛雪岚上前行礼道“民女参见淑姬娘娘。”

　　“姑娘免礼，但以后万不可再叫我淑姬娘娘。”程君慈表现的倒也大方得体。

　　“为何？”洛雪岚有些不解，她是熙王的正室头衔不正是淑姬吗？

　　程君慈也看她不解的表情，看来她是真的不甚明白这官家地位尊卑有序，断不可乱。也不忙于解释先是请洛雪岚入座才悠悠说道“淑姬是亲王的正室才能称为淑姬，相应的侧室分为恭姬，安姬，宜姬，令姬等级各不相同。而现在王爷已非亲王之尊，自然这淑姬娘娘的名头我是不能再用了。”

　　洛雪岚之前是听雪芙提起一些，并未对这宫廷中的位分尊卑放在心上，如今乍听有这个说话，到觉得有些新鲜。显得十分有兴趣，便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娘娘？”

　　程君慈看她十分感兴趣，举止中也不曾有矫揉造作之态，显然是个率性女子，自己也颇愿意与她多聊几句“你可以叫我程贞懿，郡王正室用的封号是贞懿，相应的侧室分为曜光、贞凝、穆光、令仪等级不同自然地位也不同。这些都是宫闱中的规矩，像姑娘这样率性之人平日里也难得接触。这宫闱中的等级我也不能一应认全，这事儿还是礼部的人才最为清楚。”

　　龙熙看着两个女人在交谈也没太放在心上，自古这宫闱中的事向来为宫外之人津津乐道，洛雪岚对此好奇也不足为怪。

　　今日晚膳只有三人，而洛雪岚则是其中座上宾。没有山珍海味，倒也有鱼有肉看起来也算丰盛。酒足饭饱之后，贞懿娘娘再三挽留，洛雪岚也因为有事便没有推辞留宿在了郡王府。

　　洛雪岚晚上在院子里走走，想放空放空连日来紧张的思绪，怎奈脑子里都是贞懿娘娘和龙熙的身影。他们已成夫妻，难不成自己去求他让他娶自己为妾。纵然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可是自己却没做好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准备。也许，从他娶妻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洛雪岚一声轻叹，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谁在叹气？”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洛雪岚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熟人，一个她化成灰都记得的熟人，万花楼的莺羽。

　　莺羽看见前面院子里有一个姑娘在轻声叹气便出言问道，谁知当那人转过身来时她也愣住了。这个姑娘也曾救了自己的命，在七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不过也是在风月场所以及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倪琳很快就恢复了神采笑道“我道今日为何王爷说要见客，不让我作陪。原来那位贵客便是洛姑娘你。”

　　“莺……”洛雪岚本想叫莺羽姑娘又觉得不合适，硬生生的把话吞回去了。

　　倪琳见她的样子，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便说道“我现在是郡王府上的李曜光。”倪琳顺势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既然人家都为自己找了台阶不下也不合适，洛雪岚行了个礼道“民女参见曜光娘娘。”

　　倪琳倒也自来熟的很，拉着洛雪岚东说西说。可此时的洛雪岚却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只觉得心被狠狠的撕扯着，血淋淋的。她本来以为龙熙娶程君慈那是因为父母之命，皇族之身不由己。她本来以为龙熙愿意为云影一舞付万金，至少云影在他心中比莺羽强。原来她错了，错的离谱。她从来都没有争赢过莺羽。龙熙的心始终都在莺羽那里。在这风月场所混迹良久的她，又怎会不知莺羽身出乐籍。记得当年传来莺羽病逝的消息时，她还有些惋惜。如今看见活生生的莺羽就站在自己面前，她一切都明白了。龙熙为莺羽付出的和为云影付出的简直是天差地别，这还有什么好说。只是罔顾她洛雪岚痴心一片。

　　那一夜，洛雪岚怎么回房的，自己也不记得了。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当她醒来之时天已大亮，而她正躺在房里的床榻之上。铜镜中俏丽的容颜惨白如纸，整个人憔悴的如大病一场。

　　洛雪岚正呆坐在梳妆台前，突然听闻门外有人敲门道“洛姑娘，是我。你醒了吗？”

　　洛雪岚听出那是曜光娘娘的声音便起身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见莺羽带着一众侍女端着洗漱品衣物和一些吃食等在门口。洛雪岚将她们迎进屋内，才道“多谢曜光娘娘。”

　　莺羽笑道“昨日姑娘在院中突然昏厥，可急坏我了。后来王爷请来大夫为姑娘诊治，幸而大夫说姑娘是心力交瘁劳累过度所致，只需服些养心的药，多静心休养就行。”

　　洛雪岚点了点头道“多谢王爷与娘娘照拂，费心了。”

　　“这倒没什么，王爷说了姑娘是府中贵客，自然不能怠慢了。”莺羽让侍从都把东西一一放下便让她们都退出去了，

　　洛雪岚看着她这一系列的举动也没有说什么，待下人走尽了才说道“娘娘是否有什么事要吩咐，民女洗耳恭听。”

　　莺羽颇有些惊讶她察言观色的本事，旋即又笑道“姑娘果然厉害，知道我有事要和姑娘说，那我也就绕弯子了。”

　　洛雪岚看着莺羽那笑的极有目的脸，心下也多少有些准备便道“娘娘请说。”

　　“我在府里一向深居简出，为的自然是要掩藏自己的身份。而为数不多的几位知道我身份的人其中就有姑娘你，我希望姑娘你能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前吏部侍郎千金倪琳随着莺羽已经死去，从那一刻起我便是腾蛇国富商的千金李琳。还请姑娘切记。”这是李琳的心病，也是她飞受荣黄腾达享华富贵的绊脚石。

　　洛雪岚点头道“这是自然，曜光娘娘请放心。这事断不会从民女口中说出。”

　　李琳听她保证十分开心，一来这姑娘确实是个好人，二来她并没有什么机会去揭穿自己的身份。所以得她保证已经很好了。李琳拉起洛雪岚的手亲切的说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新衣，你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洛雪岚拿起托盘中的衣服，确实是新裁制的衣服。可是这面料和款式却并不好，虽说比一般人家的要好上一些，可是却不是皇室品级。

　　李琳看她拿着衣服十分犹豫，脸上不由的一红有些羞恼“洛姑娘你别嫌弃，自从王爷贬至这明珠郡，府里就不像之前那样富足了。所以新裁制的衣服也不似在龙鳞城时那般好了，还请您见谅。”不可否认昨日洛雪岚换下的衣服比这好太多，甚至比郡王穿的料子都要好。

　　。“贵府里竟然过得如此清苦？”别说曾经一掷千金的熙王殿下，就连曾经一夜都能赚得一万八千两银子的曜光娘娘也受不得这般粗茶淡饭的清贫日子吧。

　　李琳倒也不避讳她点头道“今时不同往日，哪还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拨到我手上的零花钱连添支好一些的簪子都不够呢，初时还带着一些积蓄。可是花了这段时间，积蓄也越来越少了。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还会怎样。”

　　这李琳虽然遭受过人生的低谷，但锦衣玉食却从来没断过，这一来自然是不习惯了。更别说贞懿娘娘从小更是千金之躯半点苦都没吃过，也难怪这府中的积蓄消耗的飞快。

　　洛雪岚也没再多和李琳说什么，匆匆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去找龙熙。

　　是时候和龙熙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