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蝶记》游尧

4、第三章

　　月黑风高夜，采花最佳时。
　　我一身寂寞的黑衣，加上帅气的半边银色面具，高高地立于一处屋檐上，享受着属于黑夜的孤独……
　　擦，大黑的脸几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吓我一大跳。
　　我摸摸鼻子，好吧，先干正事。
　　全江湖都知道天一门和幻影楼闹得越大，对白家庄越有好处，现在白家庄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戒备定然甚严，想要暗探不容易，还是先去天一门看看吧。
　　我一路施展轻功避开守卫，好在之前看过天一门的布局，很容易就突破几个不大不小的阵法陷阱。我落在沈碧心的屋檐上，倒挂着身体，在窗上戳了个小洞。屋内晦暗的烛光轻轻跳动，只见沈碧心端坐在桌边，用一种红色的水擦拭着黑色皮鞭。嘶，这是辣椒水啊，味道浓得都溢出来了。
　　啧啧，这带刺的玫瑰采不得采不得，既伤人又伤己。
　　我正纳闷着，她要拿着鞭子去对付谁啊，这么狠。她忽然站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按了下，里侧的床板就往内翻了下去，沈碧心随即纵身跃入，床板立刻被合上。
　　我笑了笑，一个翻身，落地无声。基本每个大门派都会未雨绸缪，在房间里布置暗道，以防不小心就被杀到大门口了。毕竟跑江湖的打打杀杀都是家常便饭，没个满手血腥如何能爬上万人景仰推崇的高位。
　　我飞掠到被荒置的西院，后院边果然有一口废井，井口被石板掩盖。我将石板推开，点了火折丢了进去，等了等，纵身跳入。
　　井并不深，我轻叩井壁，用力推了推声音沉闷的那处石壁。熄了火折，沿着暗道，敛息摸索前进。
　　“白哥……白哥你怎么样……白哥……”是沈碧心的声音。
　　我紧贴着石壁，将身形融在转角处的阴影里。
　　白鸽？白鸽是谁？
　　“白哥……我爹死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沈碧心激动地泣不成声。
　　擦，天一门门主死了！
　　“他们把消息封锁了，天一门树敌太多，爹一死，只怕天一门就要守不住了……他们……他们要我……他们要我同白家结亲，嫁给你哥……”
　　擦，哥？难道是那个白二公子……白二公子叫白鸽？果然是下人的待遇，连名字取得都这么随意。
　　“我不……为什么！为什么要每次都要牺牲我的婚姻，我根本不想要什么地位，我也不想报仇，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错了么……我错了么……我有什么错你告诉我……告诉我……”沈碧心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用鞭子抽打，断断续续的哭声里夹杂着低低的闷哼声。
　　擦，这搞什么，新式闺房情趣？
　　“你为什么不爱我……只要你应一声……或者求我，我马上放你下来好不好？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乖，求我……求我……”
　　沈碧心的娇声软语在凌乱的鞭笞声中显得那么狰狞诡异。
　　我听得毛骨悚然，这沈碧心疯了！
　　难怪她要满江湖追杀幻影楼少主，这样一个人，怎能容忍被人逃婚？纵然不愿，背弃的那一个也只能是自己。嘶……带刺的玫瑰果然采不得……
　　“白哥，你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和你哥完了婚，我就马上来找你”。她停了会，复道，“我不能给你处子之身，但是我的心，永远在你这。等我……”
　　难不成这沈碧心明里和白连城做夫妻，暗地里却要和自己丈夫的弟弟偷情？
　　这八卦太刺激了……
　　不过，白家要避开目前的处境，天一门如今与幻影楼势不两立，两门联姻确实是个双赢的办法。
　　等沈碧心离开，我悄声走出。只见暗室正中吊着两条铁索，铁索将那人的双手牢牢栓在空中，脚悬地，手估计都脱臼了，身上皮开肉绽，满满的全是鞭痕，肩膀和胸前还有多处啃咬的痕迹，乍一看像布满虫子的尸体。黑发顺着低垂的头杂乱地披散着，弥漫着汗水和污血的恶臭。
　　我轻轻地撩起那人的头发，接着昏暗的烛光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沈碧心虽狠，倒是怜香惜玉，没舍得打脸。唔，长得不错，眉目如肆意挥洒的水墨晕成，有一种天生的豁达俊逸，虽然瘦削了些，脸色有些苍白，明明浑身带伤污浊不堪，却还能给人一种波澜不惊的感觉，让看的人不起同情之心反而有些敬佩。
　　冷不丁那人突然睁开眼，微弱的烛光掉进那黑白分明的双眸顿时就变得万分璀璨，我愣了。——啧啧，这沈碧心真会挑啊。
　　“你是谁？”是略带低哑的男声。
　　我眨眨眼睛，右手做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道：“我是谁？这个问题我每天都要回答好几遍……我是，你的有缘人。”
　　男子又把眼睛闭上了。
　　“喂，你真叫白鸽啊？那你能带信不？”我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男子依旧不说话。
　　“我叫乌鸦，很高兴认识你。”
　　没反应。
　　我耸耸肩，长得太好的人脾气都不咋地，得顺着他的毛捋。
　　我叹了口气，拔出藏在袖口的匕首，对着吊索正准备砍下去。
　　“住手。”那人开口了。
　　我看着他，等他解释。
　　“你走吧。”依旧没有睁开眼。
　　我挑眉：“啧啧，不行啊，我有救命之恩要你报。”
　　那人双目微睁，“我不会走的。”
　　我惊异道：“难不成你喜欢沈碧心？怪不得……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我摇摇头，继续感慨，“啧啧，世风日下啊……”
　　那人额角青筋隐隐跳着。
　　我皱眉，到底是救呢还是不救呢……救了随便探探白家庄的底，可这货似乎不领情啊……
　　“我欠一个人情。”
　　我眼睛一亮，反而不急了，既然沈碧心一时半会不会再来，索性陪他磨磨。
　　这人对不管沈碧心的鞭打还是温言软语都没半点反应，应该不是欠她的人情，而是与她有关的人，与沈碧心相关的人除了天一门门主沈猛还能是谁？
　　我试探着问道：”沈猛不是死了么？“既不问谁，也不问欠什么人情，这算事实吧。
　　只见他紧抿双唇，不说话。
　　得，猜对了。白家的二公子居然同天一门门主有联系，啧啧，果然江湖是非多么。
　　我扬扬嘴角，道：”既然那人对你有恩，想必也不想你以这种方式报答。“这人也是死脑筋，给他女儿打就算报恩了？”你若真想报恩，就查出谁是杀害他的凶手，为他报仇。“
　　”我不杀人。“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发干，大概是很久未进水了。
　　”谁说要报仇只能杀人啊？“我白他一眼。
　　那人终于抬眼看了我一眼。
　　我直视他，怔了怔，忽然感觉自己似乎能看明白那眼里的东西，我颇震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脱口而出：”无心于为，无心于欲。“
　　他微愣，我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