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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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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说书阁中来来去去地添茶,好不容易得歇,我倚着二楼的窗棂,望着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忽然就想起在漠北雪山上跟大黑归隐学艺的一年,我揣着琢磨不透的剑诀去问他,他就随手指了指路边的野花。彼时我没懂,他也没理我,转身就走了,只留给我一个猥琐的背影。
于是我蹲在一边瞪着那朵小野花,看着北方的风吹得它的小身板一颤一颤的,我见尤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朵花居然开始慢慢地凋谢了,一瓣一瓣地,好像一个有意识的、未知的生命。这个意识让我微震,我傻傻地看着,仿佛掉进了一个空洞,却能分外清晰地感受到外界的每一个微妙的变化作用在这朵微不足道的小花上。
原来这就是佛说的一花一世界。
我忽然醍醐灌顶,立马扬起手中的剑,迎着风雪挥舞。
那种感觉,真他娘的让我想吟诗一首:北风那个吹,老子那个爽。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一脸欣喜,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却见大黑早已煮好酒,悠悠地啜着喝,颇有世外高人的味道。
我微微一笑,拿起酒杯豪迈地一饮而尽,然后豪迈地喷了出来。
奶奶的,忒烫。
后来我问大黑,怎么就有信心我就能顿悟。
大黑说,当你不知道要怎么教育别人时,只要随便指一个东西让别人去瞎想就好了,反正心里有疑问的人总会从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纠结出大道理的,你也乐得装装惜字如金的高人。
我说,万一那时候我一不小心脑抽把那朵花踩死呢。
大黑恬不知耻道,那我就指个石头给你看。
“小黑,添茶——”
我回过神,复又钻入人群中。为了方便行走江湖,我都是做男子打扮,自小就习惯的角色,故而半点女子习性也不带,做起事来又不拖泥带水,长相清俊秀雅,凤眼薄唇,长至腰际的黑发随意扎在脑后,永远一身寂寞的黑色劲装,不羁中又带着浪子般的淡淡的忧伤,当然这是大黑介绍那些风流倜傥的采花贼时惯用的形容词。
总之因为我浓浓的浪子情怀,我做工的地方从来不缺女客,这让每一个老板都欢喜不已。当然初初遇到这事时我还有一丝丝尴尬,后来大黑教育我: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该揩油就揩油,该占便宜就要占便宜,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我含泪表示受教。
万事开头难,于是当我把隔壁老王的小妾成功地从老王的魔爪中脱离出来之后,我就越揩越有经验,虽然隔壁老王因此扛着大刀不眠不休追了我三天三夜,哦对了,隔壁老王就是我和大黑当年用他的绝世秘籍拯救的武林盟主。
有了成就感之后,我就愈发不可收拾,且每每都是恰到好处适可而止,那分寸把握的,没有天分绝对学不来。偏我还能将这事做得正儿八经,比如倒茶时不小心将衣袖拂过姑娘的手背,比如帮姑娘捻下发丝间的落叶,再比如一盏茶的默默等候……最最重要的是,每一个动作一定要细致、认真、饱含深情,做完之后一定要淡淡一笑,笑过之后一定要潇洒转身,一切做完之后就可以静候佳音了。
大黑每每看到此处,都忍不住跟我切磋一番:要是换做我,这个动作就要这样这样……恨不得一拍大腿,年轻个十来年狠狠地揩上一把油。当然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把镜子往他面前一放,什么话都不说,大黑就会颤抖着手指指着我,一副泫然欲泣状。
嗯,揩油也需要本钱。
十六七八年来走南闯北,我跟大黑做过无数次乞丐、拉客、小二、保镖、保镖的保镖……但做得最好的还是采花贼这个稳赚不赔的职业。
直到突然有一天,大黑严肃地对我说:“小黑,其实我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不得不说我当时稍微认真了一下:“江湖日报中说幻影楼少主被天一门的大小姐逼亲,不堪奇辱,终于叛楼而出——逃婚啦,并在全江湖炯炯发亮的目光中不负众望地被母老虎……哦不,被大小姐一路追杀,莫非——你就是那悲催少主——他爹?”
大黑脸一黑:“是那个大小姐要逃婚没想到被幻影楼少主先逃了,失了面子气不过准备将他追回来换她先逃……呸,这哪跟哪啊!刚刚讲到哪儿了,哦!老子有那么老吗?!”
我静了静,“不老……么?”
大黑忍无可忍,终于恼羞成怒:“呜呜……真的老啊……呜呜”
我:“……”
良久,大黑扯着我的衣袖抹干了两斤泪,说道:“其实我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你别打断我先让我说完!”
我点了点头。
大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事情是这样子的天机阁也就是江湖各大八卦来源地哦你看的江湖日报也是天机阁的搞的那阁主是我老子前几天我老子来信说他快归西了叫我回去接任第一把手的位置他在信纸上洒了几行血泪说已经把我放养了这么多年再不回去就要放出消息说我抢了隔壁老王的老婆又拐了几个门派的师娘们玩了无数小师妹最终得了花柳病让各大维护正义的少侠们快来阻止我继续辣手摧花将我……将我咳咳……那个啥了”
我很快抓住了主要矛盾:“那个啥了?”
大黑脸一红,怒道:“反正我觉得你资质不错,已经把你推荐给我老子了,你不日随我回去。反正这几年我们在江湖到处混得了不少消息,够我老子卖的了。”
“咦,你不是和我说,大隐隐于市,我们是要做隐于市的世内高人么?怎么变成了打探消息拿去卖了?”
大黑郑重道:“咳咳……隐世与出世乃一念之间,若是心不在红尘,即使做红尘事也不会影响到心境的修炼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既心已不在红尘,那做与不做又何妨,你回去劝劝你老子早日摆脱红尘俗世罢,不要为虚名所累。”
大黑气急:“他奶奶,白眼狼,你到底帮不帮我!”
眼看再闹就又要抹泪了,我看了看还未干的衣袖,说道:“行了行了,阁主还是你做,我帮你打探消息。不过你得帮我弄个名号出来,方便行事。”
大黑立马笑成一朵花:“没问题,我都打算好了,夜里你就当采花贼,女人口里最容易刺探消息,你只要随便留下个信物,持之以恒,不日就能声名狼藉,到时候人们只会注意你的恶行,不会怀疑你另外的目的。白日你就是我天机阁的副阁主,立马洗白白,天机阁有不少门派秘辛,一入江湖一身黑啊,哪个没点见不得人的破事,基本没有敢得罪我们的。”
我白了他一眼,哎,谁叫这个浑身冒着傻气的猥琐大叔是捡了我养了我又教了我武功的半师半老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