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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柔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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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儿(一)
“姐姐。”我一个箭步跨进姐姐的房间,微扬起下巴,问道:“姐,你猜,我今天打了什么?”
姐姐转过身来,对我宛然一笑:“柔儿如此高兴,莫不是打了老虎?”
“你就会取笑我。”我嘟起嘴,跑到边上的凳子上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个精光。
“颦儿,你的衣裳。”额娘拿着一叠衣服走进来,看到我,有点吃惊。
我一下从凳子上跳下去,拉住额娘的衣角,“额娘,今天我可威风了,玛法说,我的骑术,比哥哥还要强。”
额娘微愣了下,随即扑哧一笑,轻拍了下我的头,“瞧你这股子乐呵劲,我还当是被先生夸赞了呢,女孩子,老拿马背上那一套来炫耀,成何体统,还是学学颦儿。。。”说到“颦儿”,额娘的神色一暗,转而看了看姐姐,姐姐原本是浅笑着的,触及额娘的眼神,也不觉将那抹浅笑,掩成寥落的黯然。
“没趣没趣,你们都不赞我,我找玛法去。”潜意识里不愿意感受那样带点压抑的氛围,我拔腿就跑了出去。
我的姐姐,恬淡如水,能咏同样恬淡的诗词,带一丝幽幽地哀伤,就好像她蹙起的眉头,淡淡地,却让人刻骨铭心。
第二日,姐姐突然决定带我去西凉寺,虽觉得反常,但很快就被要出行的快活感给冲淡了。
“柔儿,明日起,我就要离开你了。”
她说这一句话时,我正跳着要去摘那枝头的桃花,她替我攀低了花枝,然后看着怒放地桃花,轻轻地叹息。
“姐,你要去哪里?”
“皇宫。”
我被唬得心中大惊,手里的桃花也掉到了地上。姐姐看我吃惊,反倒笑起来,一边弯腰替我拾花一边说道:“今后,也不知有无机会再与你一同。。。”说着,声音又有些呜咽,盯着花痴痴地看了会儿,才喃喃道,“这花到了宫里,也能开得这么好看吗?”
我想说,能,姐姐难道忘记了,那年宫里赏阿玛那两盆桃树,怒放时千枝万头,可好看了。
可话到嘴边,却又出不了声了。
“能,自然能,如此才貌的花儿,何处不芬芳?”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跟着姐姐一起回身,却见一个与姐姐一般年纪的女子,手里握一柄团扇,倚树而立,长得极端正,眉眼里不见媚俗,唯有洒脱之意。我有些喜欢,想来姐姐也是,冲她含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便听得她二人以景赋诗,谈得不亦乐乎,阿玛是内阁大学士,教育家中姐妹,向来以才学为首,姐姐身为长女,诗书礼乐无一不通,看她与这女子谈得如此投契,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我闷得慌,只好在边上一个人耍玩,隐隐只听得那女子说“我叫梵祯,乌拉纳氏,梵祯。”
那日之后,姐姐果真离开了家,北上京城。八旗选秀,这个词深深地刻进我的脑海里,额娘告诉我说,那是一个牢笼,带着历代女子的悲哀。
我依旧跟着玛夫和哥哥去骑马狩猎,然而每当在马背上奔跑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京城,那个在冬天会飘好看的雪花的地方,哥哥对我说,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在奔跑的时候大声地喊出来,那样,风就会把答案告诉你。于是我一次次策马狂奔,大声地喊着,“姐姐,你可好?”,任凭风,吹疼了我的嗓子。
“今天,京里来消息了。”饭桌上,阿玛不紧不慢地说道。
全家人俱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等待。
“舒嫔娘娘得沐皇恩,晋了贵嫔。”
有轻轻地嘘气声,我偷偷地拿眼扫去,额娘的如释重负,茹姨娘的轻蔑,尽收眼底。
阿玛也打量了一下大家,又缓缓地说道:“皇上已经下旨,立,太极殿贞嫔,为后。”
“贞嫔?”额娘情不自禁地低声念叨着,“贞嫔,噢,和颦儿一起进宫的姑娘啊。”
“嗯。”阿玛沉声应了一声,随即又纠正道,“不,不是贞嫔,是皇后娘娘。”
额娘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愣了下,然后才恍然大悟道:“对,对,是皇后娘娘。”说完便轻轻地咳嗽起来,“我有些不舒服,你们用吧,我回房休息了。”
看着额娘离去的身影,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不全明白,舒贵嫔,皇后娘娘。姐姐离家已有5个年头,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而她,想必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模样吧。
“全部心思都用在这一个女儿身上,巴望着能飞上枝头作凤凰,却不料凤凰另有其人,难怪呕得连饭都吃不下了。”茹姨娘是阿玛的侧福晋,出身娇贵,都说做侧福晋是委屈了她,她也是天生的小姐脾气,谁都惹不得。
我冷冷地看向她,她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阿玛大概听着也不舒快,闷声道:“吃饭吧,那么多话。”也再没有话训斥她。
她有些得意,偏着头冲我一笑,轻声道:“不然,你也进宫试试能不能做凤凰?”
我压下怒火,挤出笑容道:“姨娘,还是稳着点吃饭吧。”说罢,拿脚勾住她的凳腿,用力一抽。
“哎——你!”
“哈哈,凤凰没见着,倒见着乌龟了,还是仰面儿的,莫不是在晒太阳?哈哈。”我看着她仰面摔倒的样子,抚掌大笑,然后在阿玛那声“放肆”没出口前一溜烟儿地跑出府去。
出了府,却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是一个劲地甩鞭子,一个劲地飞奔,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怒。
“柔儿,停下!”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哥哥半朝,也是茹姨娘的孩子,家中独子,因着他,姨娘也没少在额娘面前耀武扬威。
我不理睬他,他打马追近,一把拉住我的缰绳,抬高了声音道:“让你停下,没听到吗。”
我也不回答,扯了扯缰绳,他牢牢地抓着,没让我走的打算,就也吼道:“放手!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我的路!”
“跟我回去!”他的声音也不低,手里用力一拽我的缰绳,马儿被他一拉,还真掉转了马头。
“找死!”我有些恼羞成怒,一甩头,挥手就是一鞭。
本也就是想让他放手,不想他却分毫未躲,那一鞭子就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脖上,瞬间就显现出一道红印子。
那一鞭我是用足了力气抽下去的,自己也知道定是很疼的了,觉得理亏,便不说话了。
他抽了口冷气,又笑嘻嘻地说:“这下解气了吧,跟我回去吧。”
我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由着他牵着我的马,往家走去。
回家自然要面对阿玛震怒的面孔,幸而半朝一直帮我求情,才没有受罚,阿玛只是一个劲地拿书上的大道理训我,到后来,说来说去,就剩下那句“子不教,父之过”,我听着也觉得有几分可笑。
回房的时候,想起半朝被我抽的那一鞭子,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方才他只顾着替我求情,也没有及时地上药。这样想着,就拿了瓶药酒,出门往他屋子走去。
临到窗下,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我有些龌龊地联想到了风流少爷和俊俏丫鬟,仔细听了才发现是雪凝在替他擦药酒。
“哥,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嘛,去追她做什么?”
“唉,她这样一跑,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阿玛定要着急的。哎,你轻点。”
“疼死也是你自找的,我看呀,你是糊涂了,当她是你亲妹子呢。”
“那,确实是亲妹子嘛。哎,怎么打我呀?”
听窗根的滋味可真不好,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不妨“吱嘎”一声,门开了,雪凝走出来,看到我微微一愣,又看到我手上的药酒,嘴角带了些戏谑,张口道:“怎么大小姐抽伤了人还来送药啊?”
我正想反唇相讥,半朝大概听到声响,披了衣服走出来。“噢,是柔儿来了啊。”
看到他,我又觉得有些不高兴,把药酒往地上一摔,对雪凝大声道:“我乐意来扔药瓶,你还能管着我不成?”说罢便大步流星地回房去了,一路口中念叨着,“再有下回,就对着你的脸蛋儿抽,看你躲不躲!”待走进房里,才吁了口气,沿着门蹲下去,姐姐,如果你在,那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