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烟夜纸汀

5、秦风

　　上午太阳最好的时候，谢氏迎来了吹着口哨，一脸骚包的谢大少。
　　“哟，您心情好啊。”邵宁辰等在电梯前，看向春色满园的某人。
　　谢阳摘了墨镜，挑眉瞄了一眼身边长身玉立的人，然后转头问叶铭川，“这人谁啊？”
　　邵宁辰被他昨天的在酒会上的动作气了一晚上，现在这人又在他面前摆这种谱，忍了又忍，毫不犹豫的向他抬脚。
　　谢阳身手向来敏捷，侧身躲了过去，“啧，不是我说，我跟你什么怨什么仇？你要动脚打我。”
　　“你还好意思说。昨天你去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么？”
　　电梯缓缓上升，沉默间只有呼吸流动。
　　“危不危险什么的，早晚都一样，等过几个月危险还是存在。关键是我爸可能等不了几个月了。”
　　邵宁辰沉吟，“谢伯伯身体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
　　“昨天酒会上那个小姑娘是谁啊？”邵宁辰忽然兴奋起来。
　　“不认识。”谢阳鼻子里出了口气，傲娇病上来可以蔓延方圆十里，“还有你那什么眼神呐，就她那样还小姑娘，又老又丑的大龄剩女你也好意思叫她小姑娘。”
　　“我看着挺好的啊，年纪大也好，最近我妈逼着相亲呢。要不你给我牵个线介绍给我认识认识？”邵宁辰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
　　“我说你这行情是有多差啊，长得也是人模狗样的，怎么就沦落到相亲的地步的了呢。”谢阳倒吸一口凉气。
　　“你就说介不介绍吧。”
　　“都说了不认识了！”谢阳火都要喷出来了，出了电梯的人再回身将电梯门格开，“我的人！”
　　邵宁辰在原地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小姑娘是他的人。

　　会议室就差首座上的人了。
　　谢阳单手插兜，目不斜视的进门落座，动作一气呵成。
　　右手边的谢明志从小就看不惯谢阳，这下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他左手敲了敲桌面，上好的红木发出浑厚的声音，“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场合，你也敢乱闯，还有这个位子是你能坐的么？”后面的音调越来越高。
　　谢阳侧头看他，嘴角是如有若无的笑，“谢董啊，这里是会议室，开的呢，是董事会，我现在坐的是我爸的位子。”
　　这是我爸的位置，就算是他不在，有我在，就还轮不到别人。
　　谢明志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话里话外都是名正言顺。
　　“我呢，现在是谢氏的股东。您说我该坐哪里呢？”谢阳将薄薄的两张纸放在他面前，一张股权转让书，一张任命书。
　　“我爸身体不好，今天来不了了，还有就是，我今天第一天上任，来给大家打个招呼。”谢阳说着还招了招手，“要我自我介绍一下么？”
　　说着还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咳…….大家…….”
　　“行了，你就别在这里装模作样，”谢明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赶紧坐下说正事吧。”
　　谢阳微笑下，徐徐坐下“那就开始吧。”
　　讨论并不顺利，谢明志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不知道谢阳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不是什么好药。
　　“不行，这个项目太大，谢氏现在根本拿不出那么多资金来启动。”谢明志看都不看计划书，一口否决。
　　“那就第三方融资。”谢阳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第三方融资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这需要长期合作，单靠这点利益怕是吸引不了第三方企业吧。”谢襄一直在一边看好戏，总算是开口了。
　　“这有什么，第三方现在不就坐在这里么。”谢阳美目一转看向谢襄。
　　“我有钱，深林科技有钱。”说着他便站起来，“计划书我都带来了，趁着大家都在，天气也不错，别废话了，赶紧投票吧。”
　　计划写的天衣无缝又酣畅淋漓。
　　商人嘛，无利不起早的主。

　　谢阳走马上任，先到总裁办公室溜达了一圈。
　　外面秘书处的三年以上的都是熟人，谢阳一出电梯，就有几个年轻小姑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谢阳邪魅一笑，果然小爷的风采不减当年呐。
　　里面的摆设一如三年前。
　　整套的青花古瓷摆在茶几正中央，当年老爷子花了大价钱从国外买来的，乾隆年间越窑的稀罕物。
　　楚秦没有敲门大摇大摆的进来让谢阳觉得很没有威严，没等楚秦开口，他就发作，“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啊，进门先敲门等人说进了再进你不知道啊，规矩没有的，老头子怎么教你们的啊？啊？”
　　“脾气挺大呀，早上吃什么了？”楚秦根本不接招，拉开面前的椅子，径直坐下。
　　“嘶……怎么回事儿？叫你坐了么？这是你家么？”
　　“阿阳，”楚秦不理会他的幼稚，“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嘶……叫谢总！”谢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唱独角戏，一下子就觉得很没面子。
　　很没面子的谢总立志要挽回一点面子，“回来有大事儿，谢明志盯着大位好多年了，这次我要送他去非洲安度晚年。”
　　楚秦笑起来，本就是眉眼清俊的人这样笑起来更是十里春风，“是一场恶仗啊。”
　　“谢襄那小子也不是个善茬，没多大真本事，浑水摸鱼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前几天股市被他搅得一团乱。”谢阳烦躁的扒了扒头发。
　　“谢襄最近跟单家的那个小儿子走的近。”
　　“单家？你说单晋？”谢阳皱眉看着楚秦，“他们最多也就是酒肉朋友，单家跟我们不是一路的，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他不是有个做生意的哥哥么？”
　　“哦，你说单君华啊，他不在国内，他啊，在资本主义的怀抱和温柔乡里呢，”谢阳舒服的向后靠，“再说了，我跟他哥熟得很，他才不愿意管这个二世祖呢。”
　　“知己知彼虽然是好事但是也容易让你掉以轻心，千万不要太大意。”
　　“知道了，你真烦，比我们家老爷子还啰嗦，诶楚秦其实你已经进入更年期了吧。”谢阳很不耐。
　　“呵——”英俊持重的男人笑起来，“我妹妹这几天总念叨你。”
　　“嗷——”总裁办公室的一阵哀嚎吓坏了外面的一干众人。
　　谢阳想起楚秦那个难缠的妹妹简直头痛欲裂，肝胆俱碎啊。

　　中午刚吃完饭，溜达了一圈。
　　陆双树有点食困，眯着眼睛和叶蓁扯着闲篇儿。
　　“Alex祖上到底是哪里呐，跟他说话比和地道中国人说话都费劲。”叶蓁翘着腿问。
　　“这话问的够奇怪，祖上能是哪儿的啊…….爱斯基摩人呗。”陆双树朝天翻了个眼皮。
　　“你说他会不会找个中国人当老婆啊？”
　　“你有话就说呗。”陆双树拿眼睛觑她，不阴不阳的打太极最难受了。
　　“嘿嘿，真是个明白人儿，我就想问一句，您老人家会不会成我们老板娘。”叶蓁这丫头认真起来当真了不得，八卦之心一片赤诚。这老板带着陆双树去了谢氏百年庆阖公司都知道。
　　“哎呦喂，您可真是折煞我了，我要是有那福气，我还会在这个位置上受人白眼，你可太给我面儿了。”陆双树仗着在北京城混过，脆生生的堵她话。
　　“话也不能这样说…….”
　　叶蓁那边话没完，陆双树这边电话叫起来。
　　“喂。”
　　“…….王总，您这样不大好，大家以后难免要见面，今儿个算是您喝醉，答不答应我都认了，您让我……啊，您让我回去…...你这姑娘太不给面子了，长得模样倒是整整齐齐的，这么油烟不进，我说你们干这行的也是难做，这出来应酬的不知道规矩也了不得吧！”
　　男男女女的声音交替着来，那边的环境嘈杂，陆双树睁着耳朵听了个大概。
　　“苏勤，苏勤！”陆双树对着那边喊了几声没人应。
　　“坏了！”陆双树起身穿上外套，“小蓁你去叫商洛，说是苏姐有麻烦了让他先下去等着。你帮我们两个去人事那儿说一声，等一下要出去一趟。”
　　叶蓁原是一头雾水，听见“苏姐有麻烦”也明白想必也就是应酬的时候对方刁难。
　　“好的，你去吧，这儿我给你看着”回身要去叫人，又想到些什么，“要不要报警？”
　　“先别了，去看看再说，没出事儿报警太难看，面上过不去。”

　　苏勤推搡间受了点伤。脚崴了。
　　“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简直就是犯了太岁，一个月进了两次医院！”
　　陆双树还没进门就听见苏姐姐的哀嚎。
　　“你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陆双树把单子甩在那张略扭曲的脸上，“你当时急冲冲的是赶着去投胎么，没被车撞死就不错了。”
　　“哦，对了，那个帅哥车主呢？”苏勤眼睛blingbling的。
　　“在外面，可以让他走了吧，反正横竖不是他的责任。”
　　“诶，你说他刹车怎么就那么及时呢？要是蹭到我点，我就可以叫他负责了。”苏勤掰着手指的样子特别特别花痴。
　　“我说你是不是脑震荡没好全啊？缺男人缺出病来了吧。”陆双树对她这副样子特别鄙夷。
　　“嗤，我说说而已，喂，你去替我送送他，”苏勤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便宜你了。”
　　得！谢谢你。
　　陆双树脚上是她这季最中意的CD黑色高跟鞋，打在花岗岩上脆生生的声音让人莫名紧张。
　　“单先生。”陆双树对挺拔的背影开口。
　　“陆小姐你好。”挺拔背影转身，俊朗五官因为微笑柔和起来。
　　“今天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陆双树笑的温和谦逊，还带着一丝丝内疚。
　　“不能这样说，今天我也有很大的问题，苏小姐被吓到了吧。”谦谦君子的嗓音也是清澈如春日朝阳，软入人心。
　　陆双树笑，总感觉这个人不是看上去那么无害。
　　“陆小姐叫什么名字，好面熟。”
　　“陆双树，单双的双，树木的树。”
　　“你好，单晋，魏晋南北朝的晋，很高兴认识你，陆小姐。”单晋伸出右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被午后的阳光围住。
　　陆双树愣了一下，单晋，单君华有个弟弟也叫单晋。
　　“我也是。”

　　从医院大门回到住院楼要穿过大花园，正好是莺飞草长的季节。
　　单君华，嘶——太久没提的名字虽然依旧棱角分明却也恰好可以填补心里的空缺。阳光越发热烈起来，毕竟已经是夏初了。
　　“啪——”
　　什么东西掉了？
　　《诗经》正好掉在陆双树的脚边，路边草坪上的老人坐在轮椅里，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侧身站着的女孩子。
　　陆双树弯腰将书捡起来，“您好，老先生，这书是您的吧。”
　　老人微微笑，点了点头。
　　陆双树将书递过去，老人依旧笑着但是并不接。
　　背着阳光的女孩子面容不甚清晰，疑惑皱眉。
　　“你喜欢《诗经》么？”老人缓缓地开口，语气是淡定从容，看透世事的不惑。
　　陆双树从小接受社会主义教育，对小学教育的文明礼貌，尊老爱幼深信不疑，除了少数情况下遇见贱到让她抓狂的人，她会爆粗翻白眼，一般情况下她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淑女。
　　“嗯，喜欢，很美。”说着将手中的书翻了几页，“岂曰无衣？与子同泽，袍泽兄弟。古人情谊真是难能可贵，即使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也可以让他们用生命去践行。这样想起来，现在人实在是惭愧。”
　　陆双树笑起来，侧身让阳光照过来，五官渐渐清晰。
　　“请问怎么称呼？”老人也笑起来，嘴角的细纹让他看起来有点疲惫。
　　“我姓陆。”
　　“哦。陆小姐也喜欢《秦风》？”轮椅上的老人有点累了，但眼神依旧熠熠，阳光下的柔和慈祥倒是像极了她小时候隔壁邻居家的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