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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卷六:生死系04 ...

  •   展昭将匣盒里的盟约收好,虽心神悸动,却不敢误事,连吹了三声口哨,这是他们进冲霄楼前就约定好的信号。几个死士听到哨音,知晓展昭已经得手,便不再恋战,互相打着掩护,一边撤退,一边四处放火。
      由于襄阳王府内的巡逻侍卫被他们暗中解决了不少,是以等有人发现走水了的时候,火势已起,短时间无法扑灭。原本寂静的夜晚顿时喧闹了起来,而火光更盛月光。
      待弥漫的黑烟渐渐散去,复杂的天下局势竟也随之清晰起来。
      展昭得到消息时,正在奔赴回京的路上,他看完密信里的消息,不由暗暗慨叹当今圣上年纪虽小,魄力却大,竟在早朝之上将包大人呈上的盟约一把火烧掉了,里面的内容一字未看,一语未评。
      仁宗此举无疑给提心吊胆的文武百官吃了一个定心丸。
      叛逆谋反的始终是襄阳王一人而已。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失了声势的襄阳王在战事上也是节节败退。
      谁都没有想到,传言中权倾朝野功高震主的庞家竟深受官家信任。镇守边关的庞统带着直属帝王的禁军突然现身战场,高歌猛进的襄阳王像遇到了克星般一路溃败。
      至此,作壁上观暗怀鬼胎的各方势力终于不得不收起蠢蠢欲动的心思。
      苦心经营的赵爵,韬光养晦的赵祯,这对叔侄为期数年的交锋终究分出了胜负。
      而这些和展昭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既然大局已定,他自有自己的路要走。
      前段时间陷空岛已办理了白事,因着盟约一事,他未曾前去吊唁,如今看完公孙先生的亲笔信,展昭愈发无法克制前往陷空岛的想法,他迫切地想去陷空岛一探究竟,看明真假。
      将盟约送至开封府的于瑛头部受伤,失了记忆,未能言明一切。
      此刻唯有展昭确信,真正的盟约是白玉堂盗走的。
      或许这并非巧合,而是上天赐给他的机缘。
      只是白兄既成功盗取了盟约,却没有亲自送往开封府,加之信中提到于瑛送去的盟约上沾着不少血迹,莫非白兄真的遭逢不测?展昭一念及此,心中焦灼更甚。
      他暗暗祈求上天,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身下马蹄哒哒,调转方向直奔陷空岛而去。

      雨雪霏微,吹湿闲庭户。
      又是一年立冬时,既无故人,谁可晤语?谁可同步?待春至,纵使花开,独看无趣;纵有燕来,双双映单。

      雪影居前。
      展昭立定。
      他到底不敢从正门直入陷空岛,怕被四鼠发现,只好偷偷从小路摸进来。
      他内心自嘲一笑,想不到向来光明磊落坦荡无私的南侠也有做贼心虚的一天。
      这小路还是白玉堂告诉他的,那人从小到大常走此路溜出岛外。
      而今物是人非,展昭实在不敢推开那扇门。
      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和悲伤从每个角落每个缝隙喷薄而出,笼罩着他,展昭无处逃离,也无力挣脱。
      屋内有清浅喑哑的咳嗽声突兀响起,那音色未免太过熟悉,展昭猛然一惊,再凝神细听,却只有风声呜咽,哪有什么人声。想来定是自己故地重游,过度思念白兄,才会出现幻听。
      他终于还是向前走去,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开了雪影居的门。
      门开的瞬间,展昭不由自主地怔在原地。
      那人坐在桌旁,手握书卷,眸色清冷,依旧一袭白衣,像是从未在天地间消失过一般。
      展昭不敢眨眼,他怕自己一闭上眼睛,那人便不见了,一切只是自己无端的臆想。
      直到那人带着点狐疑和谨慎,轻声唤道:“猫儿?”声音里带着些嘶哑和倦怠,不像往日那般清脆有力,却是如此清晰真实。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展昭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竟没发出声音。
      他看着白玉堂起身向他走来,脸色透着失血过多的苍白,容颜清减,身形瘦削,目光里却燃着熊熊大火。
      他看着白玉堂拉住自己的手,将自己带进屋内,随后将门关好。
      隔绝了屋外的冷风冷雨,展昭感觉自己失去的力气和理智又回来了。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道:“白兄。”
      白玉堂闻言,面色一紧,目光不由自主冷了几分,他放开展昭的手,道:“展大人公务繁忙,许久未见,既亲至此处,想来必有要事,烦请直说。”
      展昭听到那声展大人,心中一痛,似有巨石压胸,盖住了万千柔情和辗转爱意,加之白玉堂客气疏离的语气,内心顿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或许白兄不是不能去开封府,而是不想去开封府。
      他不愿见我。
      白玉堂宁愿装死也不想再见自己。
      展昭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白玉堂瞧着展昭失魂落魄的惨淡神色,又想起自己刚刚牵住的那只冰冷僵硬的手,也不知这人在屋外站了多久。
      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终究心下不忍,无法再故作冷漠地作弄人,正待说些什么,只见展昭突然皱起眉来,面色发红,一脸痛苦难当的表情。
      “猫儿?你怎么了?”白玉堂再顾不得其他,伸手扶住展昭,只觉触手发烫。他立刻背起展昭,向药庐冲去,“猫儿,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嫂。”
      展昭浑身发热得厉害,双唇紧抿,说不出话来,只觉头痛欲裂,胸腔里仿佛怀揣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压得人喘不上气。
      白玉堂心想,他这辈子大抵是栽在这个人身上了。
      就算不能以白首之约相伴一生,也止不住地想他,想他一切安好,喜乐无忧,康健无恙。
      只要展昭有所求,他必有所应。
      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敢奢望太多。

      闵秀秀正在药庐分药,突然听到自家五弟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大嫂,猫儿今天突然来寻我,咳咳,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突然晕倒了,我看他浑身发热,面色绯红,怕是什么急病。”说话的功夫,白玉堂已进了药庐,动作利落地将展昭安置在小榻之上。
      “五弟,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凡事切莫心急冲动。”
      “知道了,大嫂,你快看看展小猫儿。”
      闵秀秀摇了摇头,一脸拿白玉堂没办法的样子,定睛向小榻看去,只见展昭双眼紧闭,面色潮红,眉心微蹙,其症状果如白玉堂描述的一样,又见其身上衣衫被雨沁湿,黏在身上,好不难受。
      闵秀秀初时只当展昭是淋雨感了风寒,再一搭脉细诊,却又觉察出几分不妥来。
      “五弟,”闵秀秀神情严肃,“展大人此番急病除了身感风寒外,更兼之体内毒性发作。”
      白玉堂皱了皱眉,“猫儿中毒了?什么毒?”
      闵秀秀道:“此毒古怪异常,并不伤及性命,却……”
      听闻不伤及性命,白玉堂放下心来,却见大嫂吞吞吐吐,不由追问道:“却能如何?”
      “却能断情绝爱。”
      白玉堂呆住。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未曾想过是这样的情况。
      “此毒可令人忘记情爱,绝不动心。我观展大人身中此毒必有数月,日思夜想,内心感情却始终受毒性压制,今时今日,怕是……怕是见了心中至爱,涌动的情绪克制不住,激发了毒性,这才痛苦难当。”
      白玉堂听到心中至爱四个字,只觉当头棒喝,如梦初醒。
      “你二人志趣相投,情深意笃,契若金兰,和如琴瑟,陷空岛和开封府的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就是江湖上的其他人也早有所耳闻。上次白福说你私去襄阳,我便觉奇怪,原是应在了这里。”
      白玉堂本还停留在巨大的震惊与喜悦中,听见闵秀秀如此直白的一番话,饶是颜厚如他也禁不住面上一热,话里便带了几分孩子般的求饶讨好,“大嫂,好大嫂,劳烦你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赶紧帮病猫儿解了这毒。”
      “我虽不知下毒者是如何制成此毒的,但这天下草药里能有此毒效的本就不多,因此能够解毒的也就那几种而已,诸如离人草、赤玫花、生茧叶等,我药庐里刚好都有,水煎服之即可。”
      “多谢大嫂!”白玉堂笑道,转头瞥见眉头紧锁的展昭,不由语气转沉,低声慨叹到:“我和猫儿深受此毒所害……”
      闵秀秀不想白玉堂在此事上忧心思虑,道:“展大人衣衫带潮,受了风寒,就算解了毒,也需调理一番,五弟你且先帮他换身衣服,免得病情加重,我这边药煮好了自会给你送去。”
      白玉堂应了一声,又去小榻上扶展昭,方才来的路上只担心着他的病情,如今方才注意到展昭形销骨立,弱不胜衣,只怕几个月来并不好过。
      白玉堂心中不由一痛,纵使展昭当日中了绝情丹的毒,可他们二人之间的生死情意却做不了假。
      听闻他命陨冲霄,自己几个哥哥和大嫂已是悲痛欲绝,展昭当时又该有多难过多绝望多伤心呢?偏偏这人又是个沉静内敛的性子,自己一去不回,开封府的众多事宜又有谁与他分担呢?
      万一这人累不住或是遭了险,万一他……
      白玉堂呼吸停滞,不敢再想下去。
      幸好此刻他们都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切都有可能,只要活着,就一切都有希望。

      明明身子冷得厉害,展昭却只觉一股热气突然冲上头顶,瞬间头痛欲裂,继而晕厥。在一片苦痛的昏沉中,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琐碎的人声,却听不真切,只觉自己恍若身在云端,从一片云倒向另一片云。
      直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入喉间,虽然苦涩难忍,咽下之后却突然觉得胸腔的滞闷之气冰消瓦解,脑海中一些近几个月来他始终看不清楚的回忆也立刻清晰起来。
      中秋节的额吻,绝情丹的毒,玉堂的表白和独去冲霄的决定。
      他想起来了!
      一点一滴,全都想起来了。
      “不要去!”
      展昭嘶吼着想要抓住那飘飞的衣袖,却落了个空。
      他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却见梦中之人正拿着一方巾帕温柔地为他擦去脸面脖颈的汗水,“大嫂说了,只要发了汗,你这毒便算解了。”
      “玉堂……”展昭喃喃地念道。
      白玉堂闻言,笑得热烈,“再不是白兄了么?”
      “你还活着?”展昭下意识地去抓白玉堂,只觉触感温热,乃是实物,并非鬼魂。
      “我当然活着,不活着怎么向你讨债?毕竟某只猫欠我良多,我怎么舍得死去。”白玉堂心下愉快,嘴上便不饶人:“也不知这辈子能否还清。”
      “这辈子还不清,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不是?”
      白玉堂挑眉,“怎么,展大人的意思竟是要与我许下生生世世的承诺么?”
      展昭握紧白玉堂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温柔笑道:“玉堂,我已全部想了起来,我亦对你有情,纵使病骨支离,死生不弃。”
      “呸呸呸,臭小猫儿,快收了你的话,有白爷爷在此,阎王爷不敢收你,你定会一生顺遂,康乐无忧。”白玉堂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道:“当时是我太骄傲也太冲动了,未能与你梳理好感情,就擅自去冲霄楼冒险,让你担忧了,猫儿。”
      “我亦有错,我忧心绝情丹此毒难解,没能坚定地告诉公孙先生我中毒了,竟将我对你的情意忘得一干二净,这才横生枝节,惹出诸多事端。”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是那下毒之人心肠歹毒,与我猫儿有何干系?”白玉堂大言不惭地为展昭开脱,又道:“对了,你是怎么中得这毒?”
      二人许久未见,有无数的话要讲,无数的情要诉,便连窗外的冷风也知趣地停歇下来,唯有月光映着雪色,于浓重的夜色中现出一片清白。

      卷六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卷六:生死系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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