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卷六:生死系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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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灵巧地缩身进屋，恰和屋内女子四目相对。
那女子容颜清丽，梳着双平髻，身着绣有折枝花纹的绿色长裙。
白玉堂觉得她看上去有些面善，一时之间却记不起她的身份，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对自己没有戒备，也没有敌意。
毕竟她目睹白玉堂发丝凌乱、手持笨刀地闯进来，脸上竟没流露出一丝慌乱害怕的神色，只安安稳稳地坐在绣墩之上，既不逃跑，也不嚷叫，甚至主动开口，轻声唤道:“白少侠？”
此话一出，久远的记忆霎时复苏。
原来此女竟是苗婉。
那个自己曾经避之不及的姑娘。
白玉堂此番再次见到苗婉，才恍然想起自己当时暗中做过的一个决定:此生不来襄阳。
如今却偏偏在不该来的地方遇到了不想见的人。
命运无常，造化弄人，大抵如此。
但眼下情境容不得白玉堂多加慨叹，他自认出苗婉后，心中疑窦丛生:她若真的和于瑛成了亲，此刻为何梳着少女发髻？苗婉本是陈州人士，与襄州毫无关系，此刻却为何住在襄阳王府？
难道……
难道于瑛是襄阳王的人？
如果于瑛果真是襄阳王的人，那苗婉又信不信得过？
白玉堂心念急转，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暗中将自己的身体调整为戒备的姿势，淡淡道:“苗姑娘。”
苗婉得到确切的回应，面上顿时一喜，“白少侠！”
“你能来这里就太好了！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但事态紧急，我长话短说，于瑛是襄阳王安插在开封府的细作！”
这件事压在苗婉心中许久，如今终于有机会吐露出口，但她毕竟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女了，即便语气急切，神情激动，她仍注意着控制音量，一番话说得又快又轻。
白少侠武艺高强，为人正直，苗婉坚信这个消息一定可以传回开封府。想到这里，她不由长松了一口气，随后继续说道:“那日他和别人暗中传递消息的时候不小心被我撞破，他便假借成亲之由将我绑来襄阳，一直软禁在此。”
“白少侠，你是为了盟约来的吧？冲霄楼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你一定可以找到的。于瑛一会儿就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白少侠你快走吧。襄阳王府守卫森严，你多加小心。”
虽然苗婉言词恳切，但白玉堂仍然半信半疑。
如果于瑛真是细作，那发现他秘密的苗婉为何没有被他灭口？就算是在开封府不好下手，人被带到襄阳王府这么久了，却仍旧好端端地活着。苗婉的说辞和她的真实状态相互对立，不得不让人起疑。
“我走了，那你呢？”白玉堂道。
“我？我当然是继续留在这里。如果于瑛来了发现我不在，他一定会四下寻找，同时增加防守，这样你想盗取盟约就更困难了。再说我也不会武功，白少侠你带着我只会是拖累。”
“苗婉孤身一人，生死无谓，但求真相水落石出，开封府获取胜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苗婉目光坚定，显然心中已存了死志。“白少侠，你快走吧。”
白玉堂望向房门，道:“只怕我想走却走不了。”
苗婉闻言一愣，在她心里，白玉堂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一定可以带着她的消息回到开封府的，怎会走不了呢？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白玉堂一起转向门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
“白五爷好耳力，饶是我屏息凝神，仍旧被你发现了。”于瑛拎着饭盒，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
他的眼神从白玉堂身边的笨刀滑过，丝毫没有停留，“今日燕先生和郡主大婚，我来得便晚了一些。饿了没有？”他看了眼苗婉，目光流转，语气温柔。
苗婉没有答话，于瑛也不恼怒，将桌上的茶盘移到一边，然后放下手里的饭盒，将里面的菜肴一一拿出，摆在桌上。他动作熟练，仿佛已做过成百上千次。“来之前不知白五爷也在，不然便多带双碗筷了。”
白玉堂道:“无妨。”
三人鼎足而坐，餐食丰盛。青丝炒兔、乳炊羊排、素签沙糖、冰雪元子、麻皮豆腐盅，尽是色香味俱全。苗婉却看也不看，只紧紧盯着于瑛，坚定异常地道:“让白少侠走。”
于瑛道:“你不吃么？这很可能是你我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
“让白少侠走。”苗婉仍是这一句话。
于瑛夹起一块兔肉，放进嘴里，仔细咀嚼，咽下肚中，道:“好吃。”
言罢，他放下筷子，蓦地变了神色，眼神冰冷，声线凌厉，道:“让他走可以，用你的命换。”
“好。”苗婉回答得快，于瑛的动作更快。
苗婉的话音还没有落，于瑛的手已经来到了她的脑后，一记手刀落下，苗婉只觉眼前一黑，顿时陷入人事不知的昏迷。
白玉堂心下一惊，正待有所动作，苗婉却已经倒在于瑛怀里。
“白五爷放心，她只是晕过去了。”
白玉堂不知于瑛搞的什么名堂，但见苗婉呼吸均匀，没有性命之忧，于瑛并未说谎，便缓缓坐下。
于瑛抱着苗婉，将她放在床上安置好，又折回来道:“有些事不好让她知道，这才出此下策。”
白玉堂端起茶杯，在手里摩挲半晌，开口道:“苗婉已经告诉我了，她说你是襄阳王安插在开封府的细作。”
于瑛道:“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襄阳王派去开封府的人。这件事在开封府只有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知道。但几年前我就已经被策反了，有时会传一些假消息回去。”
“我的上家是燕先生的手下胡也，胡也就是这把笨刀的主人，想来白五爷已经和他交过手了。”
白玉堂道:“不仅交过手，他还帮了我一个大忙。”
于瑛是个脑筋灵活的，不多时便明白过来，心下恍然道:“原来铜网阵的替死鬼是他。”
他一边钦赞白玉堂的武艺与智慧，一边继续说道:“某次我和胡也接头的时候刚好被苗婉撞见，为了保全苗婉的性命，我只好假装心系于她，好让胡也相信，苗婉就是我的弱点。有弱点的人，往往更好控制，也更好摆布。”
“但事情毕竟有所败露，开封府是没法再待下去了，于是我便以成亲为由，将她带来了襄阳。顺便搜集一些有关襄阳王起兵谋反的情报消息。”
白玉堂失血过多，此时隐隐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眼前发黑，头脑晕眩。虽然于瑛的故事比苗婉的更完整，也更可信，不仅对应了苗婉的细节，也补足了她的漏洞。但在彻底确认于瑛是自己人之前，他仍然不能露怯。
“结果装到最后，假戏真做了？”白玉堂瞥了一眼床上的苗婉，状似随意地问道。
于瑛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道:“逃不过白大人的眼睛。”
白玉堂眸光一敛，道:“你叫我什么？”
“啊。”于瑛这才意识到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我还在开封府的时候，听展大人说过，虽然白五爷没有官职在身，但若遇到事情，你说的话就相当于他说的话。所以在我眼里，你和展大人一样，都是我的上级。”
白玉堂沉默半晌，道:“倒是从来没听开封府的人这么叫过，也未曾听他讲过。”
“我们都是私底下偷偷叫的。”于瑛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白玉堂这句话似乎存了几分怀疑与试探，忙道:“白大人，你不会觉得我说的是假话吧？我真的是开封府的人，我……。”
白玉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慨叹似乎让于瑛误会了什么，他打断于瑛，道:“还是不要这样叫我了。”
这样的叫法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人。
而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想起他。
“我相信你，展昭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于瑛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道:“白五爷既已去过冲霄楼，可有得手？”
“嗯。盟约我已经偷到手了，只是眼下……咳咳……我身负重伤，经不起长途奔波，怕是无暇将其送往开封府。”
白玉堂卸了劲道下来，不再强撑着身体，于瑛这才发现原来那衣衫上斑驳的干涸血迹不都是别人的，也有白玉堂自己的。
“白五爷！”于瑛急忙上前扶住白玉堂摇摇欲坠的身体。
白玉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盟约一事。
“如果白五爷信得过，可将盟约交给我，我誓死将它送到开封府。”于瑛说完，顿了顿又道:“但我也有一事相求，我……”
白玉堂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可将她送去陈州知府曾公廉处，他会护住苗婉的。”
“多谢白五爷！”
“还有，不要说什么这很可能是你和她最后一次一起吃饭的胡话。我瞧苗婉的样子，对你不像是毫无情意。”白玉堂道，“一个人不会真的和另外一个人失散，如果他有心不想失散。”
“好。我记住了。”于瑛笑道。
白玉堂也笑了笑，有些虚弱地从怀里掏出盟约，上面沾染了点点血迹，却无损字迹的辨认。
这一纸盟约承载着山河安康的希望，轻似花，重似剑。
于瑛郑重地接过盟约，将其贴身收好，抱起苗婉，出了房门，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无边的夜色。
他想，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卷六:生死系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