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风陈

8、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好像只需要那么一瞬间，医生就又变回我所了解的人。
　　但是，只是那一瞬间的变故，却让我感觉，过了很久。
　　我走在大路上，看着那些抱着互相取暖的情侣，就想着医生现在独自一人在家，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不用你提醒，我当然记得我跟月如才是一对，我俩都私定终生了。但是如果你经历过我这样的事，就知道，哪怕你心中明明有一个人爱着了，也能爱上另一个人的，何况当初我根本忘了我爱过谁。
　　要知道，男人天生会找借口。
　　那个傻丫头，她一定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世，一开始就有人告诉她我的身份，一开始就知道有月如这个人，一开始就知道一旦我恢复记忆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这里有点歧义）。于是，她想方设法不让我记起。我想，她给我吃的药物应该是可以令人永久遗忘的药物，但是这反而刺激我大脑深沉的的记忆，于是我离开了家，去外面找。倒是怎么去到外面的城市，然后遇到王灵通（就是之前那个‘李天萧’，其实这是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我叫东城决），这倒可能永远是个迷了。
　　那栋洋房还是那么漂亮，在战火的洗礼下，也没有怎么损坏，只是细看之下，还是有些地方被打开了几个洞。
　　里面就没有这么好了，全部都碎掉，地面坑坑洼洼的。剑天和灵通两个家伙也不给我看着点。
　　医生不在她的房间里，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
　　她躺在我的床上，我知道她没睡，她抱住我的枕头，蜷缩成一团，然后弄湿近床头处一大片床单。
　　我过去抱起她，把嘴巴贴在她耳边，“这里危险，跟我走。”
　　不是所有女人只要你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就会受你控制，不是所有女人都吃这套。
　　但医生绝对是的。

　　我觉得这条路很长。
　　因为我一路都抱着医生，把脸贴着她的额头，一只手抱着她的腰一只手捉住她双手，这样走不快的，我平时都走得特快，连跑带跳的，这么走有点不习惯。
　　我有觉得这条路很短。
　　因为我知道，这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我和医生这么走在路上，以后或许都没有机会了。
　　我想好好记住这些时光。
　　我带她回家，看见天星就那么睡在沙发上，我让医生等我，我先把天星抱回房间。当我看见了天星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的时候，我会心一笑，果然，最快乐的事，就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论家人，朋友，亦或是，爱人。
　　丫头，一会的事情可有点儿童不宜，你可不要发出点什么声音，不然我会糗死的。
　　让我这个半失忆的人，来把一切都搞清楚，为什么这个世界，曾经会有两个我。
　　医生坐在沙发上，很安静，我第一次发现，就算没有事情可以干，医生也不会烦躁。
　　“累么，要不去我房间休息吧？”
　　“你跟我一起睡么。”
　　怎么今天我身边的女人都要跟我一起睡啊，月如，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想说这个啊。
　　呵呵，对不起，她不在这儿。
　　“我知道你不肯的，你的心里，有人了。”她低下头，玩弄手指，然后抱住双肩，我这才想起她的衣服很单薄，于是脱下衣服，给她盖上，然后双手抓住她的双肩，头贴住头。
　　“怎么会呢，有个美女陪我一起睡，我还不睡道笑醒，可能我会睡不着呢。”
　　“那么，在你心中，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也许在别的男人来说，这是很难回答的事情，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比较喜欢的是他女朋友还是外面的情人，但是，对我来说，
　　“月如。”
　　这时她受不了了，他挣脱我的怀抱，没有半点迟疑，没有半点留恋，至少这一刻是这样的，她要走了，但是她走不了，我抓住她，抱的紧紧的，她挣扎，于是我说话了，“但是，我不是不喜欢你啊，只是她在我心里确实非常重要，可是在我心里，你也是很重要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TWELVE，你怎么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啊，你把我们当成是什么了，你把我们当成玩具么？”
　　她忽然不挣扎了，我以为她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于是放弃了挣扎，但是我错了。她傻傻地笑着，呵呵，呵呵呵呵，就像电视剧中因爱成恨最后疯狂的女主角，我正想问她怎么了，她却忽然在我的手臂上咬我一口，我眼泪都飙出来了，天星和月如都没这么咬过我呢。
　　然后她又呵呵地笑，“我，我们，不都只是命运的玩偶么？它未曾把你交到我手上，它只是让你在我面前像诱饵一样，在我认为必然会得到你的时候，你就会消失。”
　　“这么多年，你都医生医生地叫。临走之前，你要学会记住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萧晴。”
　　然后她慢慢给我道出一切事情的开端。

　　这个世界，曾有一位医生，他的名字叫做，东城宣。
　　他是我父亲。
　　医生说，他是个很爱笑的人，他的医术和他的笑容一样，都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他用这些礼物，给了医生第二次生命。
　　医生在小时候，因为家里失火，毁了半边脸，于是她一直很自卑，直到十四岁，她遇到我父亲，父亲给她治好了，没有整容，也免去医生那昂贵的医疗费用。
　　她说，那时候她转了校，那间初中的孩子，把已经恢复健康的她称为校花。
　　她在众人的艳羡中，但她没有忘记她喜欢的是谁。
　　别惊讶，你可以去问很多女生，说她青春期的时候暗恋的是谁，很多时候不是那些黄毛小子，反而是那些比较成熟的男人。
　　但是父亲说，对不起，他已经结婚了。
　　医生知道他结婚了，她还知道我们，也就是我跟天星，我们当时都八九岁了，但是我的妈妈，当时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是他跟我爸说，你能等我几年么。
　　我爸说，他有且仅有一个妻子。
　　说实话，我爸比我专一多了。
　　然后过了只有一年，我爸就因病去世了。医生说，那是因为他太想念我妈妈了，因念成病，加上一个人照顾我们两个，积劳成疾。
　　我爸去世的时候，交给医生一大笔钱，还有一个名字。我把跟医生说，一定要我知道，东城决才是我的名字。因为他死后，东城家就只剩下我和天星了，而女生，只能李姓，不能姓东城。
　　那时候我才10岁，却要在妹妹家长会的时候，就去开会，而我的家长会，位子永远是空的。
　　老师说，你的监护人萧阿姨呢？
　　她怎么会想到，那萧阿姨，其实就是当时只有15岁的医生，我们一切生活的开支，就是她每个月寄来的。
　　我真的无法想象，她是怎么瞒过她父母，一直帮我父亲干这件事。我有时也想为什么父亲找的人会这么不靠谱，这位监护人她从来都不曾出现过在我的视线中，也不曾给我们任何照顾，而且因为她在，我们去不了福利院，居委会的人只看程序不曾实际考察。我倒是没什么所谓，但是妹妹还小（当时在我看来小我一岁就是小孩），还好一直来邻居们都很照顾我们，生活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然而一切事情却是在这里发生变化。
　　医生尽管只有15岁，但是却已经是芝加哥某间大学的学生，只是因为她在网上跟一位网友聊天，然后跟网友说了一些关于某些问题的见解，然后这个网友说，他们学校很欣赏医生这样的人才，就给医生发出邀请函，还亲自派人来接医生。当时医生的父母尚在人世，他们怕是骗局，还曾跟医生一起去芝加哥亲自求证，结果当地政府承认这间学校，并欢迎医生到来。
　　医生的网友兼导师JIM，是当时大脑皮层科的权威，他能唤醒人类表面已经遗失的记忆。
　　医生的一切医学技术，都是由他教导的，她在那里，只需三年，就已经把JIM的所有技术学完，于是JIM说，她可以回家了，但是，要帮他一件事情。
　　那就是，寻找我。
　　而且，不是当时的我。
　　JIM的意思是，要医生去寻找那些失忆的人，对他们进行治疗和研究，一切都是为了，再过两年之后，遇到我。
　　JIM说，不久之后，医生会在不久之后，遇到我，在一条春光烂漫的江南小道上，我会一脸茫然地找到她，但是我们两人的命运到底会如何，他不知道。
　　对了，忘了说，JIM是当代有名的预言者，他说，他无法看清所有人的命运，但是他能看到的那些人的，从不会出错。
　　医生坚信着，她回来了，寻找了，在第二年，她找着了。
　　然后回来到我身上。
　　我是东城，我的职业是个猎人，专门受人委托去寻找一些类似于超自然力量的东西，以此为生。18岁的某一天，我遇到一个改变了我生命的人，他的名字叫创世神。
　　他把我带进了时空之裂，令我成为被世界遗弃的人。因为他的关系，我穿越了时空，而穿越时空的人将以不能在任何一个时空生活一年为代价，如果不然将不会存在于任何一个时空。但是同样的我也因祸得福，我认识了剑天和月如。
　　然而我们三人却又因此成为了某个人的猎物。
　　某个人的名字，就叫神王。
　　既然我们是被世界遗弃的人，世界的命运流程就无法影响我们，但我们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当我们存在于其中一个世界的时候，就会令那个世界的命运改变，这样子世界的就进入一种不可控的状态，人类的命运将由人类掌握。
　　然而这样子并不是神王想看到的，看惯了人类互相残杀的他可不想再让人类掌握自己的命运，于是他不能允许我们这样的存在。
　　于是，他让创世神来对我们出手，然而创世神却故意地牺牲自己，令我们存活了下来。
　　在我看来，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神王，于是我继续前行，认识了灵通和TWELVE(这个是我的兄弟，另一个世界的人，真正的TWELVE),我们一直前行，为了打败神王。
　　然而神王的强大，在你真正面对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他把我打进了时空之裂当中。
　　当我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被时空漂流送到了我离开这个世界的4年前（每个世界的时间的流逝是不相同的，根本没有联系，如果你掉进时空漂流，那你不知道你跟本会从哪个时空哪个时间重新出现。）
　　然后失忆的我，遇到了医生
　　这一切可以说是在神王的意料之中，却不已他所控制。
　　我成了唯一给了他命运枷锁的人，因为无所不知的他在我未离开时空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另一个我’，却不能把我给毁掉，因为他这样子，只会令命运更加混乱。
　　然而在他恐惧之时，人类的命运已经重新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尽管他依然无所不知。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只等待我重新踏入世界间的征途。然而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回来这里，还足足活了五年的时间？一切都有待考证。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现在考证。
　　“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变成这个样子，这个不是你啊。”
　　她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有多少人明明已经发生变化却依然以为自己没有变过的？“那是因为，支持我的那间公司，忽然倒闭了，我必须以自己的能力来继续研究，然而研究的目的，却变成让你从此都不再记起过去。”
　　“那家公司的名字”
　　“不错，就是来救你的那个太子爷的公司，李盛国际。”
　　一切都说得通了。
　　“李天萧”，也就是王灵通，他是我的兄弟，尽管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获得李盛国际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没有出现的时候李盛国际就在支持医生的研究，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中国公司会在寄来经费的时候不用中文和人民币。但是已知的是，他是为了寻找我才来这个世界的，同时他根本不能在这里长干，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的期限也只有一年，在找到我之后，于是他自然就散尽家财来保护我，直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当一切都故事呼之欲出之时却也是它让人最不敢相信的时候，与其叹息命运弄人，不如说是上天早有安排所以无需过于无奈，时代给每个人都赋予自己的使命，逆天而行的人只会被世界淘汰，只有顺流而行并自强不息才是正道。
　　于是无需伤感，因为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说这样的话，我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像自己，而且一扯也不能扯这么远吧？
　　但是医生说，研究目的是为了让我忘记过去，可还是有这么多个人投资。
　　到底是自己买醉，还是想把别人记忆里不堪的自己给抹去，也许都有吧。
　　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科学，也不是万能的。
　　“那你身上为什么有枪呢？”
　　“那是我老师留给我的，他说，要保护你，必须要有很大的决心和勇气，因为想带走你的人，是无法战胜的。”
　　原来JIM一早就预计到，如果我恢复记忆，重新踏上征程，神王就会对我不利。医生说，JIM，就是被神王害死的。
　　我抱着医生，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许久都不谈话。一切的都清清楚楚，却令人更加开不了口，默契的沉默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能显得更尊重对方的方式。
　　然而医生还是受不了这么沉默的我，她以前总是说，我总是说个不停，如果有一天停了，她会很不习惯的。
　　为什么当你在想办法去忘记一个人的时候，你却越在想起跟她的一切生活细节哦。好吧，我知道我又口是心非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喜欢上孙月如的。”
　　如果是其他人问，我会说，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但是现在问的是医生，却让我觉得不知道怎么答。
　　“说吧，我没事的。”
　　拜托，你连哭腔都有你告诉我没事？然而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谁叫她是医生。
　　“当第一眼见到月如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到好奇，为什么这世界会有这么倔强的女子，倔强到，人家说她只是长了一双漂亮的脸蛋的时候，她居然会划破自己的脸蛋告诉大家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容颜。当然，那只是在他前男友逝世后她精神受不住才会这么做。她太苦了，于是也因此变得太犟，犟到把心封闭起来。世人只知道她要强，却不知道她也是个人，她也有她恬静的一面，有一颗善良的心。这一点跟天星很像。于是我喜欢上她了。你根本没法想，我当初追她的时候到底要多费力，于是我也因此越不能失去她。她是我的宝贝啊。然而她却也变成现在这样，爱哭，易脸红，有点温柔，也变得有点爱吃醋。生活可真喜欢跟人开玩笑。”
　　我叹了口气，然后把话接下去，“这年头，谁不会变啊。”
　　她嘴角抿了起来，“也不一定的，或许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呢？何况有人疼爱了，为什么还得那么坚强？”
　　这次轮到她叹了口气，“她的命真好。
　　“像我这样，明明喜欢你的，你也不是不喜欢我，但是我们却不能在一起，因为你已经有她了，你跟本没想过要抛弃她。而我呢，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尽管你在世界活的时间还要比我长上一年了，但是你的出生年月比我迟五年，所以你还是我弟弟。我是个很保守的女人，既然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那么我就不强求了，只要你陪我一个晚上。”
　　说实话，我未曾见过医生怎么好好笑，但是今天我见到了，她的笑容真的很好看，尽管这笑容是假的，仅仅为了让我不那么艰难选择，但是起码我见到她笑了，我的心也满足一点点。
　　人啊，总是需要点谎言，才能勇敢抉择。只是因为，情，对某些人来说，真的是输不起的。

　　那个凌晨，我跟医生聊天，聊了一个晚上，从我们有记忆以来的事情，聊到我们相聚的那些年，有搞笑的，有感动的，有啼笑皆非的，还有能找到两人共同点的，一切一切，就好像两个人在努力塑造一个城市的生活历史，而这历史里，有我们两个主人公。
　　然后直到近凌晨，医生才睡着，我进去天星的房间，发现她还是睡得很沉，希望我离开之后，她天天都有这么好的睡眠。
　　当然，如果有一天，我能完全识破时空间的谜团，我就可以在我离开的时间里，又出现在天星面前，尽管也许那时我在其他世界已经生活好长一段时间，我也变老许多，对天星来说却根本没跟我离开多久，思念之苦就只有我一人承担，是件多好的事情。
　　我跟医生说，要她帮我照顾天星。那间房子就不要再住了，以后住我家就好，我已经给天星留了信，她会让医生住下来的，何况她是“萧啊姨”。
　　然后我又在医生睡着后，给她留了一封信，过多的情话我就不说了，但是有一段我可以读出来。
　　“既然今生无缘一起，那么做对姐弟到也无妨。若是有来生，我会在东城那烟雨朦胧的小街里等你，若等不了就终身不娶。切忌挂念，珍重，珍重。”
　　当我写完的时候，却好月如回来了，她看见我在医生的额头亲了一下，然后就故作镇定地说，“留下来吧，反正你身上被世界遗弃的魔咒已经解除，跟她在一起你也可以照顾天星不是么。”
　　在我莫名其妙月如是怎么知道我在这活了五年的同时，我把手搭在月如的肩上，“别想抛下我，小妞，大爷可是很无赖的哦，在我手你还想跑？”
　　“对，东城决就是个无赖。也只有我，才会喜欢上你这无赖。”

　　到底是什么令我感到了自己已经成长，是学会去忘记，还是学会自欺欺人，抑或是，学会对无法办到的事情叹息。
　　到底什么才是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