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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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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么?哦,就算没死也差不远了。”夏沈的声音在空气中激起阵阵嗡鸣,我迟钝地捕捉着她的声音,脑子一片浑噩。
我不肯动,微弱地喘息着待在原地蓄力。费劲地抬起头,眼睑掀开一道缝,我看着夏沈在一步步慢悠悠地走过来,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我看着她,唇角极轻地一勾,忽然也想笑了。
这里是门侧的位置,而夏沈从我的对面——整个房间距离门最远的位置,缓缓踱步而来。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我附近几乎半个房间的面积都铺满了碎玻璃,一片狼藉。
深深地喘了口气,我抬眸看向那扇紧紧关闭的门,上上下下来回扫过两遍,最终目光聚焦于一处比周围颜色稍深的圆形痕迹。
这时夏沈正好走过房间的三分之一。事不宜迟,我迅速坐起来,拿起一块大玻璃片狠狠地扎入大腿,鲜血迸溅的一刹拎起身旁的玻璃罐,它直接从我手间滑了出去!
碎裂声在脚边响起,夏沈皱起眉茫然地回过头去,我来不及再去关注这些,猛地扑到了门前,掏出纽扣死死按在了凹陷处!
“轰——”
果真如此,门开了。
刚才的猛扑已经将我几乎所有的力气都抽干,我拖着装了眼睛的玻璃罐一点点艰难地向外挪动。我听见夏沈快步而来的声音,不用想都能猜到她脸上因为被愚弄而盈满了怒气的笑容。
“好得很,沈曼。”
她上前一步用脚碾压着我的脊背,痛到深处反而衍化成眩晕的麻木,我看着扣住瓶身的手指泛着扭曲的白,指甲竟生生断裂。视野被无边无际的暗红色浸染,与扭曲的景象纠缠,压抑住从喉咙深处蔓开的惨叫。
“我当真小看了你。”她眯着眼笑,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死死拉扯,“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苦苦挣扎,是觉得我太残忍么?那好,就让你痛快地死。”
我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视野中一片模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色的血雾。我只能迟钝地感觉到夏沈说完了话,风骤然在耳边刮过,我只感觉到头皮狠狠一紧,紧接着飞速向墙撞了过去——
“嗵——!”
我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洁白的大理石倒映着我唇畔深深的笑。指尖按了上去,好像能触碰到那灼烫的温度。
结束了。
“夏瑜……夏瑜!该死!你这个……!”
夏沈在我身后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咒骂,我头也不回地向前方挪动着,石门在一点点缓缓地下落,时间从我的指尖点滴流逝。我知道,我赌对了。
“沈、沈曼——你别、想走——”
夏沈突然扑上来扯住我的脚踝,突然又触电般缩了回去,抱着头不住地在原地怒骂。这是夏瑜为我争取的宝贵时间,我不由得加快了动作,生生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新鲜的血迹。
“你……你走不了——夏、夏瑜坚持不……我、我一定……杀了你——”
夏沈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此刻拼命地在身上撕扯,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夏沈是一个心狠的人,比起我丝毫不逊色,她毫不犹豫地拿起身旁的碎玻璃深深嵌入身躯,用钻心之痛摆脱夏瑜的精神干扰。
她说的对,夏瑜的确坚持不了太久。
我看着她在血泊中疯狂地笑,披着满身的伤痕,鲜艳的红汩汩地从她苍白的皮肤上蜿蜒而过。夏沈一只手死死攥住纽扣发卡,另一只手伸过来拼命地想要拽我进去。
石门还在缓慢地下落。
夏瑜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夏沈渐渐掌控主权,挣扎之下竟然爬到了门边。我奄奄一息地倒在门外的地上,眯眼看着另一边她狰狞的笑,像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鬼一样伸长了手臂。
对于我和夏沈来说,这是场公平竞争。不虑生死以命相搏的人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我拖起一旁的玻璃罐死命扑打着,试图阻碍她的动作,身体却疲惫得像是埋在黄沙中呼吸。我挖着她掌心的发卡,渗出的血液染红了我的手指,她的唇角。
我们离得很近,温热的血腥气扑到我脸上。她露出恶毒的笑容,一道横过脸颊的狭长伤痕随之皱起,盈满我的整个视野。夏沈语声嘶哑,好似那那残破的风箱不断发出着嗬嗬声。
“这……夏、夏瑜……的身……你……后、后悔……哈……”
毁了夏沈,就是毁了夏瑜。
我的手指下移,一根根扣住她的脖颈,缩紧。夏沈鲜血淋漓的手指死死挠着我,试图掰开。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这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夏沈却发了狠地想要拗断我的手指。
我迟缓地靠近夏沈的耳畔,吃吃的笑声从胸腔中震颤着传出,微弱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喉咙吞吐着血沫,呜咽不清。只有那一个一个字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一字一顿。
“我不后悔。”
夏沈挣扎的手骤然一松。
只有这短短的一瞬,我从她掌心抠出了纽扣发卡。夏沈眨眼间便从方才的一瞬间愣神中反应过来,手指突然发力生生嵌入我的手臂,鲜红迅速斟满那小小的凹陷,撒了一地落珠,隐隐可见骨。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好像连痛觉也没有了,轻飘飘地推了她一把,一旋身滚到了门外,重重地磕在地上。她就在门的另一边,脸上一会儿浮现扭曲狰狞的愤怒,一会儿是隐忍挣扎的不屈。
石门距离地面只剩下半臂。
夏沈原本倒在原地喘息着,突然上前死死扯住了门口的玻璃罐。她抱着瓶身,鲜血浸润着玻璃,十指死死缠紧,另一边纤细的铁丝勒进我掌心,激起心尖一丝细细的灼烫。
石门已经快要落到玻璃瓶上。我看不见她的脸,只有喑哑森冷的嗓音丝丝缕缕地飘过来。
“你不就……为、为了……它……这可、可是你哥哥的……快……两、两个……放你……”
脑中火光一闪,石门外侧的下端就在视野内。目光扫过上面两个并排的深色圆形凹陷,我心下沉了沉,显然,除了已经损坏的一次性机关,两个纽扣就是从室内打开石门的关键。
夏沈当然清楚这对我有多重要,几年来千辛万苦一直追查至此总不能是无疾而终。夏沈在赌,意思也很明确,我只是为了调查哥哥的死因,拿回他的“东西”。我完全可以趁着机会逃之夭夭,至于将来夏沈出去后对夏家的包报复,夏家和她的命运,与我又有多大干系?
而如果不这么做,我就只能让我惨死的哥哥在这里长眠。我知道夏瑜是如何想的,她设计这一切,就是为了控制住夏沈。石门再也不会有打开的机会了。
此次离开,即是永别。
时间好像凝滞了,我愣愣地盯着那双眼睛出神,脑海中陈旧的记忆浮光掠影般闪过。我想起暖似春风的微笑,想起如星河璀璨的深邃眼眸,想起犹在耳畔字字恳切的教导,想起仿佛要剜去心脏般痛彻心扉的恨意。
——“没有人能一直保护你,除了你自己,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沈曼。”
我骤然拉紧了铁丝,费力地一点一点地靠近,浸了血的指甲濡湿了石墙的表面。感觉到另一边的夏沈激动起来,我将头紧紧地贴在墙上,轻若柳絮的呢喃似有似无,也许摔出去的夏沈没有听见。
但是夏瑜,一定会知晓的。
“……陪你。”
夏瑜,我愿意,让沈诩永远地陪伴着你。
尘埃落定。
似乎有丝丝尖利刺耳的嘶吼通过缝隙渗出,轻易地湮没在空气中。我疲倦地合上眼睛,忽然袖子被扯了几下,又皱起眉费力地将眼睑掀起一条缝。
“是你啊。”
面前站着一只大尾巴松鼠,它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扯了扯嘴角,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视野中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干涸的血将睫毛黏在一起,我更想睡觉了。我嘴唇动了动,只是喃喃。
“……死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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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在我的房间里。
那只松鼠还在,坐在床头柜上腮帮子一鼓一鼓,见我醒过来只是看了我一眼,停顿了那么几秒,接着又咔哧咔哧起来。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有些部位还用纱布缠着,我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梦。
我拉开窗帘,日光雀跃地在每一片树叶上跳跃,有香气从遥远的浓绿深处悠然飘来,很好闻。垂眸看着包扎利落的伤口,我翘了翘唇角。
这个森林的秘密……还真不少。
我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夏瑜的日记本,接着看起来。手指抚过粗糙纸张上一个个透着连绵韧意的字,如同她的香一样,锋利凛冽却流淌着似水温柔。
一页一页的纸张在眼前翻过,清晰的脉络逐渐呈现在眼前。一切结束之后,我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薄薄的一个日记本,翻得再如何慢,也还是一会儿就到了尾页。指尖拈过最后一页,我突然顿住了。
默然半晌,我疲倦地用手捂住了眼睛,温热的液体濡湿了纸页一角。
她说,爱是原罪。
可她,一生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