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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回 送玉归 ...

  •   ***
      慕容止被三个面无表情的高手簇拥而来,高大挺拔的身影往谢清身侧随意一站。玄墨相交,阴骘与清寒混融,如漫天冰雪坠落,压得人气息凝滞。
      他们只是站在这里,枯云道人却如临大敌。
      然而还有一些人,明知危险在即,却偏要做那虎山行的勇士。不知该夸他无所畏惧,还是该笑他不自掂量。
      “慕容止,你设计阴谋、搅扰江湖,已是大罪。而今更是诛杀江湖豪杰,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太过分了!”高渐离声色俱厉,“更不用说将你门下的弟子捏造成‘风行客’,利用她对你的感情,驱使她尽做些肮脏的勾当!”
      慕容止与谢清相视而笑,眸中些许看不分明的神采,更叫人误以为爱意浓浓。只有盖聂与卫庄看得清楚,那两个站在一般高度的人之间,不过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与爱无关。
      一个人若是深爱着另一个人,不可能也不会与对方平起平坐,品评风月。
      “阿清不是我通武馆门下弟子。”
      盗跖火了:“谢姑娘,你看看他!你这样帮他,他还和你撇清关系。”
      谢清却道:“我从未说过我是。”
      所有人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既然她不是,方才枯云道人说的时候,为什么不反驳?既然她不是,她又怎么和慕容止相识?既然她不是,风行客的名声更是她积累已久,为什么要为了慕容止毁于一旦?

      枯云道人也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知道的,至少比他们多些。
      他说:“诸位一定在想,老朽指证她为通武馆门下,她为何不反驳。因为她要老朽误以为自己的推测都是正确,也要诸位相信老朽的推测以掩盖真实目的。
      “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起,目标就是老朽。他们知道老朽还活着,也知道引出老朽有多困难,更知道老朽一死等着他们的是怎样的麻烦。
      “而对于他们老朽又是非死不可。所以他们才布下了这个天罗地网。为了当年的少女,为了而今的潇圈湘客。”
      人们听得心惊的同时,也愈发领教慕容止的厉害。他既然因为不想花大血本去搜查枯云道人,而设计整个江湖帮他引出。这样周密的思虑,这样考究的谋划,需要的是何等的心性。
      每一个足以撼动江湖的人,比如诸葛健,比如连寻,比如青览,比如唐子昂,在他手中不过是一枚简简单单的棋子。等到价值用尽,便可以随便丢弃。
      纵横江湖确然需要这样的权衡和近乎冷血的果断,只是试问天下,又有几个人真能狠下这心来?

      ***
      枯云道人捋捋他的胡子,白而长的胡须已经被血染红。他说:“不过你们毕竟还年轻。要知道,人活到了我这个岁数,不论做什么事,都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忽然蹬了三下脚,矮屋前的一块地应声打开,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拾级而上。若现在不是清晨,太阳光不是这样渲染,许多人当真会以为是阴兵夺命。
      慕容止带来的三个高手窜了出去,立刻闪出刀光森冷,金石撞击中,生命随然消逝。
      谢清与慕容止负手立在原地,稳如松。变也不变的表情仿佛在告诉枯云道人,他们早就料到。
      枯云道人面色一变,随即露出的是更为阴险的笑容:“就算今日老朽难逃一死,也非得拉你二人陪葬。”
      话音未落,他踉跄着后退。平静的山土地上没有来刮起一阵阴风。阴风之后,四周的矮木背后钻出四个一样结束的人,巾帻蒙面,唯有一双极其凶狠的眼外露。手里一柄长剑,剑已离鞘。
      “这些人都是昔年名镇一方的高手,我倒要看看,以二对四,你们有多少胜算。”
      他既然这样说了,那便说明他很有把握,谢清与慕容止的胜算极小。
      然而谢清与慕容止是什么人?哪怕泰山真的在他们面前崩塌都不会叫他们变一下脸色,何况是四个剑客。
      谢清与慕容止依旧是先前的站姿,只是周身强劲的气场越来越淡,越来越弱。
      人人都以为他们怕了。那四个剑客也不例外。
      当你的敌人心理上有了退缩,那便是你进攻的最好时机。
      所以,四人四剑,一拥而上。

      几乎是在剑锋直指咽喉的刹那,谢清与慕容止不约而同地抬手。
      空手!
      衣袂翻飞,剑光将他们笼罩。一下一上两柄,对准每一个人身上最关键的两处要害。
      胆小的人已经闭上了眼,不敢去看将要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笃定,下一秒的场景,必然不能直视。
      再厉害的剑客没有了手中的剑,又怎么能够发挥剑下的绝招。虽说学剑的最高境界是“无剑”,只是连当世剑圣盖聂都未有的境地,他二人怎可能达到?
      没有意料之外的金石响声,一切仿佛按着既定走下。而既定之中倒地的沉闷声又迟迟不出现。却是听到一声尖音,如绣针坠地的当啷轻响。
      终于有人忍不住睁眼来看。一看一声惊呼。
      谢清与慕容止的掌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把剑,剑尖点地,支撑着二人凌空倒腾的身体。一腿回旋扫中飞扑欺来的剑客,剑客跌出老远,勉强依靠横空翻身稳住形体。
      谢清与慕容止皆是手臂一振,剑尖弹起的同时,宽宽将身形放下。
      那果真是两柄如出一辙的古剑。剑身奇长而细,奇窄而陡。他们的人正如这两柄已然出鞘的剑,无有气息,处处是气息。
      你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只因你已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中。
      相似的身法,相似的武器,这一切看在聪明人眼中已然是另一个答案——如果谢清当真是风行客,那另一个风行客必是慕容止。

      四名剑客方站定又急待出手,江湖中永远不缺的便是这样急功近利的人。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着急。
      这一次,谢清和慕容止并不在原地等着。前一次的等待只是不想太过招摇,一招之后那些人的程度深浅他们已然心中有数。横竖不是好缠的料,也便就没了掩藏实力的必要。
      与其遮遮掩掩地打到身心具疲,不如快快收场。高手过招,永远不需要摸透对方的路数。即便不知道对方的路数,也能将对方击败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因为他们的出招太快太狠,别人根本来不及防备。
      谢清与慕容止一左一右地滑了出去,迅速移动带起的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略略作响。鼓风的衣袖里,他们手腕微旋,将一柄剑平平送出、平平一滑,又迅速反手刺出。
      简简单单的两招之下,两面两人登时殒命。
      剑从剑客身体里抽出的同时,剑尖的血花随之舞落,等到谢清与慕容止收了剑势,剑面干净如初。唯有尚在翻飞的衣袖证明,他们刚刚动过。
      好快的速度,好准的剑。

      ***
      枯云道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久久不能合嘴。
      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人轻而易举地破解,谁能不吃惊,谁能不心痛。
      这是一个从来不缺计谋的世界,所谓输赢,看的不过是谁的计谋更加周全,谁的手段更加老辣。这种老辣,往往与年龄无关。
      你可以很老也很和蔼,也可以很年轻但很毒辣。
      惊吓与动情两相夹击,枯云道人的身体终于支持不出。送出的气长,送进的气短。终究是到了极限。
      慕容止收了剑。原来他一直带着剑,不过是将剑藏在了宽大的外袍里,所以谁都没有察觉,谁都没有发现。
      他一步一步地向枯云道人走起,走得很慢,很稳,仿佛一点也不担心。他确实用不着担心。
      终于,慕容止来到枯云道人的面前,蹲下。从这个老人的怀里取走了老人视如珍宝的玉盘。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抢,可是没有气力的身体使得他连手都伸不直。
      慕容止蹲在枯云道人的面前,不避不让,仿佛笃定他已够不到日思夜想的玉盘。然后用一种极轻柔极残忍的声音对他说道:“老人家,你可以去了。”
      枯云道人被慕容止气得又咳出一口血,一声“你”卡在喉咙口里,当真已断送了性命。

      慕容止捧着玉盘,顺着来时的路离开。解决了黑衣人的高手重新回到他的身侧。
      有人想要去阻拦,却在谢清的剑光、盖聂的目光中,不甘地停下脚步。
      慕容止走得很慢很稳,就像他来时。捧着玉盘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像是护着一个天大的宝贝。分明那样恨,还是那样疼。
      你说,当一个人爱的、恨的成了同样,是不是很可悲?
      谢清手持剑,剑在手,目送那一抹相似的黑色,从视线中消失。今日之后,他回他的通武馆,她行她的江湖路。天南地北,偶有相连,直到下一次风起,再是另一次的相会。
      慕容止走得坦然,走得果决,他不会回头,不会去看已经走过的路。不是不在乎,不是不伤心,只是再怎样也都已无济于事了。
      人还在,心还在,却无法互诉衷肠。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悲凉的故事?
      一步一步,渐行渐远,天光云影疏淡如过去,只是每一个人都明白,有些人心中的过往只能长久停驻在心中。
      夜深丝竹,烛光清冷,从此再无与我共唱潇圈湘的你。

      —第一卷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回 送玉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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