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9、栀子花里再织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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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叶筱雨，在家乡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我的名字已是很有诗意的。
————悲花泣月清怨尤，珠泪筱雨共谁休
其实我原本叫叶小雨，但是上户口的时候，那人是个从城里来的知青，便写成了这个“筱”，我很感谢那人，也很喜欢我的这个名字，至少，它让我觉得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特别。
我的家里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因为生我弟弟，难产，最后母子双去。
她死的时候，那么小的我竟然没有哭，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明白我是何时变得那么狠心，连一滴眼泪都不肯为她流。或许我的确有点恨她，恨她为什么为了弟弟而抛弃我。
可能因为没有母爱，再加上父亲也是个很沉默的人，我变得孤独了，特别的懂事，也特别的沉默，特别不像一个孩子。和同龄的孩子相比，我少了笑容，少了天真，也更少了爱。
听从城里来的老师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美，有大海，有游鱼，有更美的风景。我悄悄的记下了这句话，然后每次静下来就会不禁望向山顶，想象我的目光越过高高的山峰看到山以外的世界，宽阔的大海，自由的游鱼……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自从母亲离世后，我就像家里的女主人一样打点着家里的一切，从不让父亲操心。其实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只是表达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可能就是在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的时候，他站在我的身后默默的陪着我；也可能是在我说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话之后沉默的记住。也譬如，至今他都还未再娶，可能是在顾着我的感受，也可能他还未忘记我的母亲。
总之，我都明白。
但是家里实在冷清的有些诡异，我和父亲可以一整天不说上一句话，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但是我从来都不怀疑他对我的好，也许这只是一种更特别更深沉的爱，而且，我并不能改变。
但是毕竟我到底还是个孩子，还是个需要爱的孩子。有时候，真的受不了了，真的太想念母亲和未出生的弟弟了，我会跑到高山上去。对着迎面直吹过来的风，凉凉的，我会对着幽深的山谷与寂静的山涧用力大喊，我在发泄着自己的内心。平常我那么努力想要掩饰住我自己，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其实我是个很脆弱的人，我只是不想博取别人自以为那么高尚的一点怜悯之心。
我最喜欢的花是栀子花，我喜欢它的纯白，还有毫无瑕疵，可能这也是我对它的一种羡慕罢了。每当春天到来，满山的栀子花在绽放，一个人呆在山上，沐浴在阳光之中，日光倾城。身下的嫩草鲜绿鲜绿，软软的，而我，则闭上眼，朝着温和的阳光尽情的享受。
其实我一直都在做一个梦，我梦见终于有一天有一个男孩能牵起我的手带我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开心，一起笑，一起幸福，不论他有多好，只要我爱他就行了。
我想这个梦能够成为现实，但，只是希望。
后来长大再次想起小时候这个梦的时候，不禁自嘲，世事就是那么造化，我爱的那个男孩很优秀，但是他牵着的那只手不属于我。
我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初中毕业，我终于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考上了城里的一所重点高中。而我也如愿了，可以走出深山，走向宽阔......可是那时，我们家根本就支付不了城里学校高昂的费用，然而就在这时，村里的人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援助之手，毫不吝啬。
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默默的发誓，我一定要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回报这份恩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全村人为我筹钱时是一个怎样的场面，其实我一直都是幸运的，很多人都在一直向我赋予他们的爱。
可是我还在怕，我害怕太多人对我好，受了太多的恩惠，我怕我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所以，我带着这份害怕，以及对所有人的感恩在高中时越发的努力。我从未想过放弃，因为我心里明白，我已经丧失了放弃的选择以及理由。是的，我已经没有资本来放弃了，我只有一路向前，冲冲撞撞，只求不要撞出血来，一头撞进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或许这就是穷人家孩子的悲哀和幸运，我别无选择。
在高中，我遇见了我后来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她叫夏芷汐。她是一个很活泼快乐的女孩子，任何时候都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最开心的笑容。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任何都是互补的。也许上天是眷顾着我的，它让这个女孩把快乐带到了我的身边。
她也有一个同样快乐的妹妹，叫做夏芷沫。每次看到我，她都会跟在我的后面‘筱雨姐姐，筱雨姐姐’的叫。可是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就不由得想起我那夭折的弟弟，如果世事不是那么的造化弄人，那也许我就不是这么孤单了。但是，下一秒我又会自嘲的笑笑，叶筱雨，你想‘如果’想得太多了。
记得那时屡次午夜梦回，我看见一个很模糊的画面，那里一个小女孩笑容灿烂，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只感觉快要窒息了，醒来的时候却是一身冷汗，无法平静，然后，再也无法入睡，直到那边天际微微泛白。
芷汐总是奇怪我早晨为什么可以起得那么早。“唉，我就像孕妇一样，整天睡都睡不够。”
每一次她都一边打着哈欠这样说。每当这时，我看着她睡眼朦胧的眼睛，微微失了神。如果，没有烦恼，也许我也会安然入梦，享受着梦里一切的梦幻。
但是，我明白，叶筱雨，你和她不一样——你不是公主。
我也并不会想象我是一只丑小鸭，因为我知道，丑小鸭迟早也是会变成白天鹅的。而我，到了最后的最后，也只是平淡的度过上天给予的岁月，没有波浪，没有在波浪之后迎来的云霞。我想，云霞的光太耀眼，我怕会刺瞎我的双眼。我无法靠近，就像人类无法靠近宇宙中的太阳一样，只怕灰飞烟灭。
但是，我还是懂得借着云霞普照的光一步步的向前，直到我心里的那个终点。其实，我私心里还是想靠近的，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即使知道最终的结局，也不放弃对那束渺茫希望的探索，只是想着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是的，它还是给了我那束渺茫，让我想要靠近的心越来越砰然。
我以母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W市的北蓝学院，那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这的确很荣耀。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村里的人听说了便办了场酒席来庆祝。
这个录取通知书就像是上天降下来的一束曼妙的光辉，优雅的洒满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我顿时成为了全村人的骄傲，也成为了这片土地上迈出这周围重重山峦的脚步的第一人。
在酒席上，村长伯伯拉着我的手说：“筱雨啊！这次你不光给你爸长了脸，也给我们全村人都长了脸，我们村以你为骄傲，为你自豪，这么多年了，我们村也终于出了个名牌大学生。我们都知道你是个乖孩子，懂得努力，懂得奋进，也不枉那时全村人对你的期望。现在的荣耀，其实更多的是你自身的努力，我们并没有多做什么。但是筱雨，你要知道，我们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都想要走出这片围障，在我们还年轻的时候，也曾满怀的抱负，可是，最后都未曾如愿。原因种种，也不必多说了。可是如今，你实现了，实现了这么多年来我们每个人心中的梦，我们也希望你能代替我们，去看看外面繁华的风景，这就是现在我们心里的愿望......”
然后他们还说了很多，然后，我便哭了。我心里是明白的，如果没有全村人无私的支持，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是做无用功。所以他们在前，而我，则在后。
父亲也很是高兴，在酒席上红着脸喝了很多的酒，也特例说了很多话。那天晚上，酒席散去之后，我带着湿润入睡。
深夜，我起来上厕所，经过父亲房间的时候，透过门缝隐约看到里面还有微弱的光线。我微微迟疑，后来还是轻轻的打开了点门，我看见父亲背对着我坐在老旧的椅子上，他并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或者说是忽略了。
然后，我便听到模糊的抽泣声，那个时候，只感觉我的身体被定住了，动弹不得，甚至是呼吸。
“水含......你在那边，还好吗？”
我隐约看到他手里的那一角，那是我母亲的照片，我又不禁想起之前。那时候，母亲刚刚离去，我也总是看到每至深夜父亲就会拿出她生前的照片看着，一看一坐就是很久很久。
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是很珍贵的，虽然我并没有亲身经历，但至少我懂得，那就是所谓的爱情。现在长大了些，才明白这其实又是爱情里最普通的一种，只是也不禁让人潸然泪下，比如，我。我曾经梦幻过爱情，也只是因为羡慕他们的这种就算是阴阳两隔，也时刻把对方放在心里最重要也最深的那个位置。以前，我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魂魄，有没有上帝，但是现在，我懂了，不管有没有，只要你心里有那个挂念的人就可以了。
他正弯曲着背脊，显得特别瘦弱，我想他一定正用他有着厚茧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照片的边缘。还记得有一次我替他整理房间的时候，无意间在他的枕头下看到这张很旧很旧的照片，边缘早已褪色，甚至上面还有隐约可见的泪痕。
我的眼睛一眨，或者......他此时此刻也在流泪？那照片上方也有水珠低落？
听不到答复，他似乎笑了笑，“真是老了，神智都不太清楚了，怎么会想到等你的回复呢？”然后他的语调有些上扬，不再哀沉，“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你知道吗？我们的女儿筱雨考上名牌大学了，真的很高兴。她终于能够走出这个小山村了，以后也不用再重新走一遍我们曾经走过的路了，老天爷还是挺仁厚的，让我们的筱雨不再经受苦难。这么多年了，你在那边也该放下心来了，我也放心了......”
他的语速很慢很慢，没说完一句话都微微喘气，接下来他还说了很多，抽泣声也越来越明显。
他扬起手似乎是擦了擦泪水，我不由自己的也跟着扬起手摸了摸脸，然而，我却被吓到了。
他说了很多的话，也流了很多的泪，而我，也是满脸的泪水。
也许他说的话并不动人，但是作为他的子女，我能体会到他作为一个普通父亲的情感。接下来他所有的话我都听不进去了，我不再平静，我的肩头竟然微微颤抖，似是万丈波浪涌来，我的心被搅得天翻地覆。
我觉得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我强忍着快速跳动的心颤抖着关紧房门，然后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有没有听到，但是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了。我钻进被子里，紧紧的蒙住头，任由枕边已经湿成大片，任由已是汗流浃背，任由天色慢慢清明。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49、栀子花里再织梦【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