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亚当的苹果

121、10.1 背叛

　　我是真心决定要回家过年，塞给卢旺财两包中华换来十天假，订好卧铺票，将换洗的衣服拾掇好放进行李箱，还有一些带回去送人零里八碎儿的东西，边边角角的塞上几双卷好的袜子严严实实填满空隙。穿上特意买的新靴子，背上背包，刘海儿执意要送我到公交站，我跟她边走边聊。
　　“在家好好看门。”我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刘海儿呵呵笑道：“开心吧，两年没回家，我也好几个年都没在家过了。”
　　“家里怎么样？”
　　刘海儿说：“前几天我妈来电话说找了个老伴儿没敢跟我说怕我不同意，我说这是好事儿，有人陪着不寂寞。”
　　“哦。”我点点头：“都什么年代了，只要老人开心，我们应该支持。”
　　“我妈还说……我表哥在深圳那边混得不错，一年十几万，两年下来房子车都有了，也快结婚了，要我抽时间去参加婚礼然后留下来和表哥一块儿干，招呼都打好了。”
　　我闷头从刘海儿手里接过行李箱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微笑着说：“你要想回去就回去吧，百善孝为先，别再让你妈操心了，那钱你有就还我没有算了。”
　　“那怎么行，我一定还上，不还上我不会走。”
　　“不至于。”我挥挥手：“回去吧，我走了。”
　　刘海儿在后面喊：“路上小心。”
　　车站广场挤满了在外漂泊一年准备归乡的游子，我拖着皮箱找出一条曲折的坎坷路艰难地从横七竖八或歪或躺的人群中穿过，搁在地上的大包小包装载着一年沉甸甸的思念。我跟随着排队检票的队伍缓慢移动进站，塞上耳机窝在候车厅的长椅上静静地等。
　　本来算好掐准了时间，列车姗姗来迟，晚点足足半个小时后我从椅子上挪开坐麻的屁股检票上车。被人流裹挟着涌出检票口，混乱中脚背上中了一脚上衣扣子崩开一颗，骂了声娘拎起扎实的行李箱下楼梯，到月台的楼梯他妈的出奇的长，下一步腿一软，还要时刻提防身边那些急着投胎风一样呼啸而过的飞毛腿，若是被撞一下，骨碌碌滚下去不搭上两根肋骨不算数。这不明白这些人争什么抢什么，跑得再快还不是要对号入座。把笨重的箱子放上行李架，爬上铺位伸长胳膊腿儿，耳边充斥着熟悉的家乡话，你说在无锡有这么多老乡，平常咋就碰不到一个半个呢？
　　十三个小时的火车轰鸣，一夜跨越一千公里，头儿晚上还在无锡吃小笼包，今儿晌午就在襄阳吃牛杂面了，吃面时估算着再有两个多小时就能坐在火炉子旁吃老妈烧的干豆角炖腊肉了。
　　到县城才听说去我家的班车停运，山里面的雪没化干净，白天太阳一晒成水儿，晚上冷风一吹结成光板儿冰，客运公司不敢跑，车站滞留了大批旅客。询问柜台啥时候通车，披着“家乡欢迎您回来”绶带、顶着一头大红色泡面的大婶专心致志打毛衣，眼皮子都不抬冷冰冰抛下一句天晓得。我回了句谢谢，他妈的家里人就是热情。
　　我知道哪里可以坐到黑车，县城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吃喝拉撒住宾馆的钱不如给黑车司机，年前哪儿哪儿价钱都翻倍，打了一年工回来帮忙带动一下家乡GDP理所当然。
　　八座的小客塞进十六个人，外加一大堆十六人份儿的行礼年货，也只有小城山野司机师傅能做到这一点，充分利用车厢内每一处有效空间，让我联想到当年填满船舱行驶在太平洋上的黑奴船。能喘过来气儿就行，谁还顾得上舒服不舒服，坚持一下就好了嘛。
　　黑车司机自满得意地说：“小半年儿这车连本带利都挣回来啦，我看你们出外打工未必比我在家里开黑车赚得多，出去遭那罪干啥。”说的太对了，我想给司机师傅鼓个掌，怎奈手脚被挤贴在一起，腿上还供着个不知谁家的孩子，这种状态下吐口气儿就吸不回来了。
　　我像是被人用麻绳全身上下捆了个结实，遭受着非人**折磨的同时还得提防腿上坐着的孩子别把鼻涕涂在我大衣上。跟别人会车时，司机师傅把车从狭窄山路的边沿开过去压到坎坷不平的路基，车子剧烈摇晃一下，众人发出一声惊呼。司机师傅打个哈哈说：“别害怕，我技术大家放心。”放心你个锤子，车上的人惊魂未定地回头看看抛在脑后的万丈深渊。刚才一震动小孩儿手上的棒棒糖从手中脱落不偏不倚刚好从两腿之间的细小缝隙钻空子，我想动动腿帮他捡起来，却找不到腿在哪儿了。
　　到家天已抹黑，小伙伴们也都陆续赶回来了，或是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我们相互交换着天南海北特产香烟，侃大山吹牛逼，像是某种一年一度的武林聚会，大马金刀讲述闯荡江湖的英雄过往。
　　和自己老爹喝酒没意思，团年饭吃了两小时没喝完一瓶茅台，饭后一抹嘴爷儿俩各自去找自己的组织去了。年年过年如此一成不变，无非拜年喝酒赌钱，变得是我再也收不到长辈压岁钱反而还得往外掏。老妈说我也不找个媳妇好生个娃，过年也好把送出去的红包讨回来，我说结婚生子又不是做买卖，您想个大孙子就为了回礼要了干啥？老妈说我越长大越会顶嘴，生个儿子跟我顶顶嘴也好让我体会体会做父母的难处。我哈哈一笑：“那我更不要啦。”
　　我如期返回无锡，出租屋的桌子上的烟灰缸下押着刘海儿留下的一张纸条，在我回家过年的时候刘海儿打包了自己的东西不辞而别。大概能猜到他最后的留言是什么，我看都没看把纸条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许双喜说黑牛叫了一帮来堵吴小眼儿，亏得小眼儿跑得快，后来黑牛辞职不干了。张万里和孙庆跑去酒吧街做鸭子，人家只要了孙庆。姚木琴和蓝荔联手把张尊女朋友乐乐打了一顿，姚木琴赔了两万多。你回家这段时间，钱跃进终于和霍大侠一刀两断了。
　　我说：“我不在你们也都不消停，眨眼儿功夫发生这么多事。”
　　“可不是，听说苗总在金楠国际分店的工程上动手脚，黑了金董不少钱，金董得知后勃然大怒，正遭难节骨眼上落井下石，你说苗总还是人不？被这么多年一起打天下滚刀子的生死兄弟背叛，金董心里该有多难受。一而再再而三遭受打击，我看金楠国际撑不了多久。”我点头赞同，手里攥着拟好的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