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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夏天的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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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会在生意如日中天的时候选择卖掉Jayshe’s,是因为当我需要一碗泡面的时候,我只会打半瓶水,这两件事似乎没有本质上的联系,但是从某种哲学角度来看,不需要的多出来的就是浪费,知足便好。人这一辈子究竟要赚多少钱才足够过得好?一套房子一辆车,加之够吃够用的存款,五六百万也该差不多了。但是,我也并没有五六百万,有的是两袖清风成竹在胸,这正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的地方。
一零年冬,我初次来到无锡,具体什么日子记不太清楚,我脑子不好使,尤其记不住人。有时候接到一个陌生来电热火朝天聊半天还没听出来对方的声音,亦或在大街上遇到故人,明明话在嘴边却叫不出名字。所以我经常给人以冷漠寡言的印象,这对于我在今后的工作和社交中无疑是一种障碍。高考完报志愿的时石头说我不适合公关之类的专业,他建议我报医学院,脸盲症也是病。
在无锡浑浑噩噩过了个手忙脚乱的圣诞节,一切都没来的及适应——没来得及听懂叽里呱啦的当地话(其实我后来还是没能完全听懂,其方言实在晦涩难懂,然后又离开无锡,稍微懂的那点过些时候不用也忘却十之八九了),没来得及吃习惯连酱爆猪肝、小炒肉都要加糖的当地菜,甚至没来得及适应当地冬天咄咄逼人的气候,然后又乱七八糟地回家过年。第一次来无锡,前后不到一个月,一来一去,节奏快得让我不知所以。当时并没有做长久混迹于这座城市的打算,谁知道这一呆竟是两年,让我魂牵梦萦愁断思绪的七百三十个日夜。
我是个很怀旧的人,或者说我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世界每天都在变,我总得停下来喘口气。亦或说安于现状排斥新事物,老了有什么不好?物件儿越老越值钱。再或者终归于一个中肯的“懒”字。我听老歌,穿去年流行过的衣服,看老电影、纪录片,喜欢用笔多过敲击键盘,看铅字的书多过电子书。这就是为什么我多回忆,回想记录过去的点滴。这和记不住人没关系,大脑会选择性存储记忆,恰巧我的大脑皮层在主管记人方面的区域属于贫困区。在无锡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由于善于回忆这么说起来将会是个冗长的故事。
那就听我慢慢讲,如果你喜欢冗长的故事的话。
再往后倒回一年,二零零九年夏,高中毕业,进入本市一所不入流的大学,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成人教育大专,学的是动漫,一个新兴的冷门专业,后来我的职业生涯可以证明这个专业是足够的冷门。
如同连玩带混的读完高中一样,我连混带玩的糟蹋完两年大专,不计后果地挥霍掉仅有一次使用权限的青春。失败者总是会去找一些安慰自己的借口,慰藉过意不去一息尚存的良知。例如想当年云云——想当年我在初中可是个响当当的好学生,某一次取得全镇第二的成绩让我一直津津乐道,以至于现在都还乐此不疲。正所谓从祖国花朵、国之栋梁、未来希望到高中时期混迹街头的古惑流氓,再到大专顺理成章沦落为堕落青年、蛀虫垃圾、社会腐蚀品……这就是典型中国不良少年成就史——把自己亲手埋葬的一代人。
大专的慵懒生活落魄到不堪回首的地步,每天睡到日上竿头,蓬头垢面去上课。迷迷瞪瞪就到了午饭点,下课铃一响,顿时活力四射。用完膳和室友在网吧坐一下午,fireinthehole……以此,光阴在鼠标和键盘上跳跃的指间奢侈流逝。
除了睡懒觉、上网打游戏之类的大学“必修课”,当然少不了泡妞。初见雪姬是在新生友谊联会上,讲台上老师手舞足蹈做作地表现出欢迎新同学的兴奋,黑眼圈却出卖了他,不是前一晚有新生恐惧症的忧虑导致的失眠就是和女友大战三百回合。我觉得前者比较靠谱,因为我们的确是一群不让人省心的主儿。再者就是,强哥那林黛玉般弱不禁风的身板儿,指定肾虚。
强哥——我们可爱又可怜的班主任,受尽我们两年无休止折磨后,肾虚日益严重,以至于大家伙儿都很担心他的身子骨虚弱到撑不起鼻梁上厚厚的眼镜片。在我们坚持不懈的调皮捣蛋下,强哥跌跌撞撞地顽强陪伴大家一路走过,奇迹般苟延残喘撑到我们毕业终于辞职转行。据说后来自己开了一家健身房,生意红火,有了肌肉还结束了长达六年的爱情长跑。同学们暗自为强哥高兴,他女朋友难得的得到满足后,最终满意顺利地走到了一起,害得我们还跟着瞎捏了一把汗。
难以想象和同一个人共处六年是什么感觉,比如你喜欢吃某一种东西,然后连续吃了六年……我擦,人又不是牛,能一辈子只吃草?这事儿我咨询过同寝室和女友保持着三年多记录的哥们儿大龙,大龙回道:“这有什么,做的时候脑袋里想象成别人不就行了,下面都一样,关了灯不过是一副皮囊。”靠!彻底给拜倒。
就在大龙和班长每天腻死人躲在被窝里跟女朋友煽情的时候,寡人也深受触动。不自觉回忆起白天和雪姬好不浪漫的邂逅。
六个小时前。
强哥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唾沫星子横飞,我估计坐在第一排的同学们以后都要撑着伞来上课了。九月的午后令人昏昏欲睡,我强迫自己不阵亡在开学的第一堂课上,低着头在课桌底下一遍又一遍用我那破诺基亚索然无味玩贪吃蛇。不知过了多久,前排的人突然站起来,我以为终于结束下课了,也跟着站起来,引起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我一头雾水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经验丰富的强哥赶紧救场:“同学们都很积极热情,也用不着这么急嘛,一个一个来。”压手示意我坐下,我干咳了一声尴尬地坐回去。
前排的女生冷冷瞥了我一眼,开始向全班同学做自我介绍,声音甜美:“我叫雪姬,朝鲜族。今年十九岁,喜欢唱歌,最讨厌爱出风头的人……”一道闪电“咔”地砸在我脑门上,这感情是针对我啊,娘的洒家又不是故意的。
正觉得气没出撒呢,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边的大龙:“自我介绍了,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下,害我出糗。”
大龙打了一个哈欠,擦掉嘴边的哈喇子道:“啊?你说啥?”
我温柔的笑了笑说:“没事没事,你接着睡。”大龙又立马死机。
轮到我了,我懒洋洋站起来,耷拉着眼皮眼神四处游离,漫不经心说道:“我叫秦风竹,来自一个小县城,今年十九……”十秒钟的停顿……实在没词儿了:“就这些,很高兴见到大家。”半晌,教室里才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坐下后如释重负长长输出一口气,气呼出一半戛然而止,我的目光被近在咫尺的美景春光吸引过去。前排女生浑然不觉肩带崩开,洁白晃眼的半个香肩裸背在我的瞳孔里星光闪耀。不自觉咽下一大口口水,一种雷锋精神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鬼使神差地我居然伸出颤抖的双手帮她扣好肩带。那女生猛地转过脸来,好一张惊艳四座的精致面容!突然脚尖传来尖锐刺痛,同时五根手指头响亮准确地落在我痛苦扭曲的脸上:“流氓!”我捂着脸灰溜溜地躲闪全教室齐刷刷投来的目光。
强哥关切地问:“那位同学,你没事吧。”
我强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
强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那好,请你把身边睡觉的那位同学叫醒。”我推了推发出轻微鼾声的大龙,大龙揉揉眼问道:“搞啥子?”
强哥问:“同学睡的可好?向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大龙睡眼惺忪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我叫王大龙……”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强哥打断他的话:“好的,王大龙同学,下课后请你将教室的卫生搞一下。”“噗——”我幸灾乐祸窃笑。强哥又说道:“那个笑的很开心的同学,你和王大龙同学一起,也算是加深一下新同学之间的友谊。”靠,这一百多人跟电影院似的大教室交给我们两个人搞,是要死人的。
我杵着扫把站在教室门口眼巴巴看同学们陆续散去,雪姬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威胁地扬扬手中的扫把,她一旁的小个子女生不甘示弱挽起袖子要干架,我胆怯往后缩。雪姬拽着小个子女生走开,鄙夷地丢下一句话:“番茄,我们走,别跟这流氓理论。”
大龙涎着脸凑过来道:“妞不错哦,谁啊?”
“雪姬。”我抱着扫把,抚摸着脸上记忆犹新的火辣辣暗自作美。
大龙从后面推了我一把:“快干活,别他妈犯花痴了。饿死球,赶紧搞完去吃热干面,你请客。”“啥?”要我请客还这么理直气壮,都是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