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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十六
      真累。
      真的特累。
      咱就不说我从进了墨脱入了沙海,不说我从准备上长白山到最终下长白山,就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晚上,我到底睡了多少吃了多少。好像就今天下午喝了一肚子茶水算是管够儿的。
      开完会所有事安排停当,都已经七八点了。我回到在饭店下榻的房间,脱了外衣去水池洗了把脸。脸没洗完,我就着一脸水流,双手杵在水池上直不起腰来,觉得自己有种油尽灯枯的大限已至。
      在沙海时我都没有这种感觉。那时总觉得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一万伏闪电从头上劈过去我都觉得自己不会死在这里。因为我知道我还有事没做,我还有心愿没完。
      现在小哥出来了。我强挺着要让自己把这些收尾的事务了了,要把小哥带到这红尘中扎根。可是到今天,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一个什么小佛爷,只是个肉体凡胎的凡人罢了。
      使着劲儿抬头看镜子中自己的脸,明明三十八的老男人了,却因为吃了麒麟竭顶着不到三十岁的面容,眼中又因为吸入费洛蒙显着历尽世事的沧桑。这个人,真的是我么?真的是一心一意只等着小哥回来的天真无邪么。我真的是要让自己成为镜中的那个人,还是想做一个说好了去江南雨村养老的人呢。
      只是我怎么都觉得自己走不了了。就这样深陷在九门中兴盗门兴盛的土地上。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为兄弟的期望秀秀的嘱托小花儿的信任闷油瓶的一切,还有各个伙计的一声吴小佛爷,我终久要埋葬在这里了。
      闭上眼睛。闷油瓶就在我隔壁,可是我怎么觉得我离他越来越远。
      栋子敲着门进来了,看见我洗脸,规矩站在厅里地毯上垂首道:“爷,外边摆了晚饭。伙计叫饭店厨师做了一桌,给各位爷接风洗尘。人都到了,就只等着爷了。”
      我用宽大的毛巾捂着脸上的水渍,避开他走过去:“算了。我有些困要先睡。你叫伙计陪着他们一块儿吃。”
      我从来没在这个时间睡过觉。即使栋子只跟了我不出一月也知道是有异样,他凑过来看我的脸色。我索性也不躲了,扔了毛巾,直接躺在床上就一动也不动了。

      朦胧中我觉得身边是有人的。
      就好像做梦魇住了一样。明明听的见感觉的到,可是就是动不得醒不过来。我能感觉到有一副软若无骨的手拿着温润的毛巾在我头上细细擦拭,那个人的气息若有若无,好像从千年岁月中走出来一个平静沧桑的旅人。
      身边还有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我听不真。只觉得有人端了水盆,身边这个人把毛巾重新浸过,拧了拧。然后又重新在我的额上,脸上,颈上,还有手背,细细游走了一遍。这人的动作很轻柔,很熨帖。总觉得是这样熟悉,但是又从来没有感受过一样。是我妈么,不是。可是除了我妈又有谁会这样细致温柔的帮我擦拭,让我的心安稳的好像在摇篮中悠荡。
      胖子在身边,轻轻嘀咕着道:“那啥,小哥。要不你先去吃个饭,我换你。”
      身边那个人淡淡的说:“不必。”
      黑瞎子好像也在,戏谑的语气终于有所收敛,倒显得有些浮躁,他说:“他这肺早不能抽烟了。还有身体各个器官的机能也有待检验,哑巴张你就这样干看着,也不说说他么。”
      身边的那个人手上擦拭的动作顿了一顿,片刻又恢复了顺畅,只淡淡的应了声:“我知道。”
      停了一会儿,他自己也觉得想要添些解释似的,淡淡又加了句:“他这是心魔。”
      心魔。心魔。一个说我这是心魔,两个也说这是心魔。心病尚需心药医,心魔岂不是没的医了?
      黑瞎子的气息僵持了一会儿。然后胖子轻声叹着气招呼其他人:“都散了,都散了吧。黎簇苏万王盟,快,都回去歇着。栋子,梁子,干自己的事儿去。那个啥,小哥我就睡隔壁,你有事就叫我啊。”
      小哥淡淡的应了。身边似乎没有人了。
      可我总想竖着耳朵听听那个人的气息。他是在做什么。是叹着气,还是盯着我。
      我特想坐起来特拽的跟他说一句:回去睡吧。你不欠我什么。等了十年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可我总也睁不开眼睛。
      慢慢的,那个人安静沉稳,几乎感觉不到了。我的心有点失落的时候,却被人捉住了手。那个人的手指顺着我的手臂往上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臂上的十七道疤痕,捋到头儿又重新往下摩挲了一遍。最后把我的手慢慢抓在他的手里。再不动了。
      昏暗中我只听见他开口说话,好像他知道我能听的见一样。那个磁性低沉的嗓音一如往昔般平和安静,像定心丸一样的让我安心。他说:“吴邪,别多想。睡吧。”
      过了片刻,他好像带着有略微的叹息和妥协,又补充了一句:“我在。”
      短短九个字。是我听过的世界上最好听的话。
      疏忽一夜梦里开满了繁花,一如这十年我每次梦见他在青铜门里的那个画面。
      我知道青铜门里肯定没有花,没有温馨,没有世间所谓的美好。可是我就是止不住让自己去想,渴望他活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清晨醒来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豪华的房间看起来有点空旷。昨夜躺过的地方已经被汗水泡得微微凹进去一块。但是很奇妙,虽然还是有点疲乏,但是整个人却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我从床上下来,正赶上梁子推门进来,一眼见我穿的单薄坐在床边,嬉笑着问道:“爷今儿不用早朝了,朝臣们都各干各的去了。”
      各干各的?这才五点。我抬眼看了一眼墙上表,好家伙,都7点了。这是生物钟坏掉的节奏呀。
      今天莫名其妙心情也好的很,开口时语气轻松:“小梁子。”
      梁子懵了一跳,貌似我头回跟他说笑。随即他乐了,装成大太监伺候老佛爷的样子,把手背向我面前一托:“奴才伺候老佛爷起驾。”
      滚。小佛爷立地变老佛爷了。要不是确实没劲我确实很想踹他一脚,稍稍正色道:“都谁干什么去了?”
      他收了太监的姿势,故作神秘笑道:“爷都想知道谁?”
      我又气的想敲他脑壳:“你说呢?”
      他想了想,道:“一大早胖爷就带着王盟走了,说是奔着外八行的人去走走。黑瞎子齐爷据说是正选地方下斗,带着苏万正研究呢,黎小爷也跟着。栋子您就甭问了,为着新月饭店装修的事忙着呢,我才给了他点意见,包管爷满意。”
      我撇他一眼:“这么早就称上黎小爷了?不怕大风闪了牙?”
      他笑的一脸佞色:“早晚都是爷,不怕早一天晚一天。”
      我看着他笑:“你倒知道我的心思。”
      梁子笑道:“爷最近心情好,赶着哄爷开心。”
      我点点头。梁子和栋子最大的区别就是栋子过于拘谨,梁子却有些话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怎么?我最近心情很好么?”
      梁子趋于奉承道:“可不是。自从打长白山下来,爷跟换了个人似地。会说话会叹气会皱眉还会开玩笑了。这搁以前张爷没出来时,爷这张脸真跟庙里供奉的老佛爷似地,整个儿就一木头做的。”
      这也就是梁子,换了栋子这句话半个字儿也不带向我说的。不过被揭穿面皮我还是得正色愠怒道:“都知道还不从实招来?”
      他乐了:“看您急的。张爷一大早在饭店中庭空地上练拳脚呢。”
      练拳脚?
      我怔住了。不是晨跑么?怎么改练拳脚了?难不成怕在北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跑丢了?不对呀,哑巴张十年前常年下斗都没听说在斗里跑丢过,在路上就变路痴了这也忒说不过去了。再者,晨练练到早晨7点多?怎么在杭州时晨练都是五点我睡醒之前就结束了的?
      等一下,还有,还有。闷油瓶练拳脚?听着也太维和了。虽说闷油瓶身手惊人,但这些年我可从没见过他施展什么拳脚功夫。他在斗里伸展腾挪好像都是神来之笔顺水推舟,既柔且刚想哪打哪,从没看见过章法可言,我还以为张家功夫就是一派武术新气象,从小教育着不走寻常路,自成一脉独门独派。合着他也会拳脚?
      我坐着愣了有一会儿,想破脑袋也没想出闷油瓶大清早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晨练是何用意。他从不是招摇的人,但他做每一件事都肯定有他的目的。
      梁子看见我的神色更是乐了,把大脸凑过来在我面前直晃:“爷,咱今儿个到底还上不上工了?南边儿的盘口事务好些日子您没处理了,要不您先把美人儿的事先放一放,先把朝政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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