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风雨》安乐日子

2、番外：风雨俱来大厦倾

　　屋外，瓢泼的雨声透过紧闭的玻璃窗子清晰地敲打着他的耳膜，令他原本郁结难舒的心更加烦躁了。
　　“咔嚓”一声，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使他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敲门？”他有些恼怒地质问来人，他以为在这个家里任何人都该知道应有的规矩，也该遵守每个人的隐私权利。他不喜欢别人在未经他的允许时就擅自进入自己的房间，即使是自己手足至亲也是一样。
　　“大哥。”来人怯生生地唤了他一声，小眼时不时瞥向他，嘴巴蠕动着想要说话却顾忌着他的情绪不敢言语。两手交缠在一起，仿佛是一个犯了错的孩童在等待大人的教训，当然他确实还只是个孩子，也真的犯了错。
　　“有什么事？”他看了看面前这个不过八九岁的弟弟，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是，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着实不该和他计较。
　　“大哥，”听到他的询问，粉扑扑的小脸立刻抬了起来，黑亮的眸子面前蒙起一股雾气，说出的话里也满含委屈，甚至带着一丝明显的哭腔，“大姐叫你到祠堂去。”
　　“我知道了！”他随口回应，也明白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而自己也正是为了这个而回来的。
　　然而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心却越发紧绷，不安如同黑洞在自己的心里肆意地扩张。
　　“大姐！”他很想如同往常般叫她，可是等到自己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害怕面对这个疼他爱他至深的女人。
　　自从父母相继去世之后，是她撑起了整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为自己换取了这片可以遮风挡雨的屋顶，让自己可以安心地继续自己的学业。长姐如母，在他的心里她是自己一生最重要也是最尊重的女人。他不想也不敢与她为敌，因为她一直以来就是自己前行的导向标，如果导向标错了，那么他的人生就会变得迷茫无措。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她真的错了，曼春是个好女孩，天真善良，如同一朵洁白美好的茉莉花开在了自己心里的某个很重要的角落，那里牵动着自己全身的脉络。
　　他不想放弃她，但也希望姐姐可以祝福他们，所以他不顾曼春的阻拦，义无反顾地回来了，他知道姐姐宠他，从小到大自己同她讨要的，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拼尽全力也会达成自己的愿望。
　　“跪下。”原本温婉的姐姐如今却说出这般冰冷严厉的话语，令他有些胆战心惊。曼妙的身形在他的眼中变得模糊，渐渐地又变得清晰，仿佛和伟岸的父亲重合在一起，小时候每当自己调皮犯了错，父亲就会严厉地让他跪下，然后叫他认错。若是偶尔自己犯浑，不愿认错，父亲就会气得拿出鞭子抽打自己，这时候姐姐就会跑过来死死抱着父亲的腿，哭喊着为他求情，即使那个时候姐姐也只是个瘦弱的孩童。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跪下吗？”她依然背对着他不肯转过身来瞧瞧他，或许是因为恼怒于他不肯听她的话。他默然地摇了摇头，其实他应该是知道的。
　　“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又一声严厉的诘问。
　　“知道。”这一次，他选择开口应答。
　　“那你告诉我，你姓什么？”
　　“我姓明。”他虽然不知道大姐的用意何在，却还是乖乖地回答道。
　　“原来，大少爷还知道自己姓明啊，我还以为你随着那个女人姓了汪，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姓氏呢！”女子突然转过身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没忘，也不敢忘！”他挺直自己的腰板，坚定地平视前方，那里陈列的都是祖辈的牌位。
　　“好一个不敢忘！”女人双眸通红，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原本温婉的容貌因为生气而变得略有些狰狞。
　　“大姐！”
　　“别叫我！”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你知道你姓明，也知道我是你大姐，那为什么还要和那家人来往？”
　　“汪老师是我授业恩师，而曼春是我……”
　　“是你喜欢的女人，是不是？”她咬牙切齿地替他说道，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或许，她是真的被气昏了头，竟然在下一刻便拿出多年未曾用过的家法。鞭子无情地落在他的脊背，那一下下都有如利剑生生地刺进自己的骨肉里，扎进自己的心里。血从一道道火辣辣的伤口处流淌开来，将原本雪白的衬衫染得猩红一片，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到祠堂的每一处角落。
　　“你认不认错？”或许是打累了，她停下了鞭打的右手，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他忍着伤痛，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不知道错在哪里？”她心痛地看了他一眼，想要继续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他鲜红的衬衫，伤口处的皮肉向外泛起，隐隐可以看见森森的白骨。握住鞭子的手微微颤抖，再也忍不下心打下去了。
　　“你可知，若是父亲泉下有知，定是死不瞑目。”
　　他惊愕地抬起头来，嘴唇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也许他已经猜到了，可是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为什么大姐会对汪家的态度会转变地如此之快？
　　为什么大姐在得知曼春的身份时，眼神里全是仇恨？
　　……
　　其实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清楚。人的第六感是非常可怕的，它可以在未知的情况下感知出掩藏的真相，然而人往往又不敢去相信这一感觉，因为有时候被埋藏的真相或许是自己无法承受的，而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切正是自己迫切所想要逃避却又逃避不开的。
　　“我们的父母就是被那个恶人给害死的，而你却还心甘情愿地奉他为自己的老师，甚至还爱上了那家人的女儿。”
　　“可是曼春是无辜的，她并不知情。”他想要辩解，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所有想说的话被梗在喉咙里进退不得。
　　“我们的父亲临终前说过，明汪两家三代之内不许通婚，而你却在父亲死去不过几年就想要违背他的遗训，你就是这么当孝子的吗？”
　　大姐的责问句句萦绕在他的耳边，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得卧室，或许是阿诚将自己扶回来的，又或许……然而这些都不是他所在意的，如今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那句“明汪两家三代之内不许通婚”的祖训。
　　该怎么办，他不知道。现在的他如同浩瀚的大海之中一叶迷失了方向的扁舟，不知该去往何处，又不知该如何走出这片迷茫。
　　“师哥！”一声凄厉的呼喊传至他的耳膜。
　　是曼春？！
　　屋外，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去一探究竟。
　　若真的是那个小丫头，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带伞，是不是受了委屈，否则怎么会发出这般令人心疼的嘶喊。
　　可是，就在他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冰凉的触感让他回归了一丝理智。
　　祖训如同一根根冰冷的钢条把他牢牢地锁在了一个牢笼里，将他与曼春分割开来。他在牢笼里面，曼春在牢笼外面，而他没有钥匙也找不到出口。
　　或许她没过多久就会回去吧！
　　或许等下大姐就会打发人赶走她吧！
　　或许……
　　他终究还是没有走出那扇门，也没有勇气走近那扇窗。
　　他只能躺在床上，努力将自己埋在枕头底下，用着无数的理由强迫自己狠下心肠。
　　长痛不如短痛，一下子的失去总比得到后再失去来得好。
　　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这次是真的全部都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