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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封王(修) ...

  •   走出宫门之后,我的脚步慢下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不合适。我虽是皇子,却与鲁国公府素无交情,这样贸贸然地找上门去,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难怪素娘说我一遇上檀鸾这个和尚,就没了稳重。
      边毅静静地跟在我身后,见我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问:“殿下?”
      “无事,我只是发现,时间似乎确实不早了。”
      边毅沉默了片刻,问:“那……咱们还去鲁国公府吗?”
      我不禁失笑,看来连边毅都看出我的心思了,干脆丢开那些顾虑,道:“去啊,咱们看看那还俗的和尚去。”反正我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一个长于乡野,不谙礼数,没有任何威胁的皇子,也何必在意那些眼光和看法呢?

      鲁国公府对于我的到来很是诧异,但下人还是尽责地将迎了门。
      天色已向晚,轻烟般的薄暮笼罩着庭院,几支晚春的芍药姿态妖娆地绽放,风轻轻吹动檐廊下的竹帘,竹帘下,白衣僧人手上捻着一串菩提子的佛珠,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就有一种悲悯和禅意,哀哀的,像这晚春芍药的香气,轻轻弥散。
      “怎么还是你这个和尚,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轻裘缓带的公府公子才对。”
      “阿弥陀佛。”檀鸾双手合十,对我静静地微笑。
      我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微笑起来。跟檀鸾在一起,总是会令我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宁静。我有时候会觉得,檀鸾确实是属于佛的,他身上的那种澄明,那种众生平等的悲悯和自然随性的生活方式,都无限地接近佛性。
      “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天宁寺。那么,是你母亲还是你家老夫人?”对于檀鸾还俗最殷切的人,无外乎这两人。我是一向不敢小瞧女人的,她们总有办法令男人屈服于她们的心意,无论有理还是没理。
      檀鸾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顿了顿,我笑道,“还是清净那个老和尚终于发现你这个小和尚不老实,将你赶出了佛门?”
      檀鸾没有说话,目光却有些悠远,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那表情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

      我随着檀鸾进了室内,撩了衣袍盘腿坐于席上,看檀鸾取了茶具,行云流水般地泡茶,那些浮躁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真是想念你泡的茶。”
      檀鸾手中的动作不停,“怎么,难道宫中还缺会泡茶的人吗?”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指腹轻轻摩挲茶杯边缘,道:“自然是不缺的,但那总归是不一样的。”我抬头,望着他调笑,“世上又有几个薛寄奴呢?”
      寄奴是檀鸾的小名,清河大长公主起的,因自小寄养在佛寺而来。小时候我倒是经常这样叫他,及至长大,却叫得少了,更多的称呼他的法名。今日偶然叫起,倒有一种亲切感,陡然间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像是回到小时候。
      檀鸾稍稍一愣,继而笑了起来,脸上如同拨云见月一般,道“殿下眉心舒展,气象开阔,想来宫中生活还算顺意?”
      我怔了一下,淡淡道:“世上又哪有样样顺意的呢?不过是自得其乐。”
      檀鸾垂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将目光望向院中,道:“我自小离家,纵然明白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并祖母待我之心,但却也无法习得小儿女痴态,心里上总是生疏。其实父母待我,又何尝不是?无所适从——”
      我的心暖了一下,我明白檀鸾是在以他自身的经历安慰我,他以为我是因为与父母的生疏才有此说,他不知道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
      我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打量他房间的布置。屋内并不见富丽堂皇,一如他的天宁寺小院,简朴而雅致,心中虽早预料道,却也忍不住调侃,“好歹也是公侯世家嫡出公子,好不容易还了俗,你家老夫人怎没有塞点好东西给你?莫不是怕被我贪了去,藏了起来?”
      “我非是还俗。”
      我已经看到墙上挂的正是我当日着边毅送到天宁寺的昆仑奴面具,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摘下来拿在手中把玩,听到他的话,一下子愣住,“那你下山干什么?”我是知道檀鸾的性子的,他是一门心思的要做和尚,于山下的滚滚红尘并无半点向往,祖母母亲的哀求都不曾让他动摇半点向佛之心,若非还俗,又怎会下山来?
      想了想,我放柔了语气轻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无事。”檀鸾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宠辱不惊,云淡风轻,“只是师父说我还未到受戒的时候,要我下山。”
      我略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想,笑道:“既然如此。”我将昆仑奴面具戴在脸上,道:“要说天下繁华,当属长安,过些日子我再出宫来寻你,也让你沾沾这红尘俗世的烟火气。”
      他抬头看着我笑,“明明是你自己贪玩,偏要拉着我。”
      我掀开面具冲他笑道:“这么说便不对了,佛经上不常说舍身饲魔吗,你不经这红尘,怎么渡众生,檀鸾大师?”
      他看着我有些发怔,片刻后移开目光,望向庭中的芍药,道一句“阿弥陀佛”。
      ……

      鲁国公府的老夫人清河大长公主和檀鸾的母亲李夫人分别差人送来了茶点。
      我又待了一会儿,看天色实在不早,心里面再不舍,也只得告辞离开了。

      出了鲁国公府,天色已完全暗了,暗蓝的苍穹闪烁着几颗星子,我的脚步是难得的轻快。
      边毅跟上我小声报告:“殿下,打听清楚了,老国公在郊外的庄子驯鹰,已经两个多月未回府了,薛四老爷半月前出门访友,至今未归,宁远将军和薛刺史皆在府中。”
      老鲁国公薛崇训是京中有名的“万事不管”,爱鹰成痴,为了驯鹰,几乎常年都待在郊外的庄子里,很少回府,他不在,我是早就料到的。
      薛四老爷便是檀鸾那有名的书学圣手的四叔薛至,薛至此人少负盛名,放达不羁,是薛家嫡子中唯一没有出仕的。而边毅口中的宁远将军便是鲁国公府的大老爷,薛刺史则是檀鸾的生父,排行第三,这两人,可算是如今鲁国公府顶门立户的男子。
      我进鲁国公府,并未遮掩,作为公府的当家,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但谁也没有出现,或许是我这个五皇子的分量不够,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也或许是秉承他们一惯的行事作风,不愿意牵扯进皇子之间的争锋。
      对此,我早有准备,并不觉得失望或者觉得受到怠慢。
      这样正好,我与檀鸾的相交,本来就不涉及各自的家庭背景,今后,我也希望能一如既往。

      “殿下,接下来咱们去哪儿?这个时间,宫门恐怕已经关了。”
      我瞧了瞧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又瞧了瞧周围——我们所在的平安巷乃是京城达官贵人聚居所在,光鲁国公府便占了大半个地域,入了夜,整个长街都静悄悄的,只有屋檐下的灯笼散发出昏昏的光芒。
      我沉吟片刻,道:“去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与鲁国公府隔着两条街,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月光清白如水,泻在平整宽阔的路面上。
      比起鲁国公府的朴素庄严,安国公府更加十分威严辉煌,门口两只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在微弱的灯光下,黑压压的气势逼人。
      边毅上前叩门,不一会儿,西角门打开,探出门房的身影,面露狐疑。
      “快去通报,五皇子殿下来了。”
      门房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目光飞快地朝我望过来,惊疑不定。
      边毅虎着脸道:“还不快去,不要声张。”
      门房瞬间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行礼了,一溜烟就往里跑去。不一会儿仪门大开,门后面,一行人提着灯笼匆匆而来,为首一个中年男子在离我两丈远的地方拜倒,“小人安国公府管事甄季拜见五皇子殿下。”虽来得匆忙,但礼仪丝毫不见慌乱。
      我抬步进了仪门,顺势叫起,“起来吧,舅舅可在府中?”
      “在的,已使人去通知国公爷了。”
      说话间,就见一人在下人的簇拥下快步行来,身穿白色宽袍大袖,行走间吴带当风,风度翩翩,正是安国公曹诚。
      “殿下怎么来了?”
      我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一时贪玩,错过了宫中下钥的时辰,只好来投奔舅舅了,还望舅舅收留外甥一晚。”
      安国公大约是没料到我如此的自来熟与厚脸皮,愣了愣,但很快笑道:“殿下里边请。”一点都看不出有何不妥当之处。

      我被请进了花厅,才落座,下人便手脚麻利地上了一壶茶。安国公挥挥手,令下人退下,自己执起天梅子青陶瓷西施壶,往茶杯中注了两杯茶,率先将其中一杯置于我的面前,抬手示意:“殿下请喝茶。”
      我端起茶杯,入手的杯盏细腻如玉,光滑如镜,映着清澈微黄的茶水,十分好看,置于鼻端闻了闻,我笑道:“有竹叶的香气。”
      安国公也笑了起来,“是竹叶茶,将淡竹叶、灯芯草切碎了放入纱布包,放水煮上片刻即可,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只是有宁心安神,调理心烦难寐的功效。茶水粗陋,不知殿下喝不喝得惯。”
      “天色已晚,饮此茶正好。”我笑着喝了一口茶,淡淡的清香和一种微涩之感在口腔蔓延。心道:安国公果真是个心思细密行事滴水不漏之人,仅仅是一壶茶,既不显得过于恭维,却也不会令人觉得怠慢,甚至你能感受到对方不着痕迹的贴心,再加上他为人俊爽有丰姿,这好感值拉得妥妥的。
      “殿下虽是皇子,然而宫中自有规矩,今后万不可如今日这般肆意。”这就是隐晦地提醒了。
      “我知道了,今日叨扰舅舅了。”顿了顿,我笑说,“明日一早我便回宫向父皇请罪,父皇若要罚我,舅舅可要替我求求情呀。”
      “我可没有这样大的面子,不过陛下慈父心肠,只要殿下乖乖认错,想来也不会多加责难。”
      气氛愈加融洽,与他相处确实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直到下人来报客院已准备妥当,安国公道:“夜深了,殿下也早些安寝吧。”

      这一晚上我住在安国公府的快雪轩,一夜无梦,第二日用过早膳,正打算告辞离开,便听说我的侍卫跟安国公府的侍卫打了起来。
      我到的时候,边毅已经与一个身穿蓝色劲装的侍卫打得难舍难分了。我对武功并不是十分精通,但是我知道边毅的功夫相当不错,侍卫之中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但是此刻,与边毅对战的蓝衣侍卫丝毫没有左支右绌之感。我观他出手雷厉风行,拳法大开大合,充满阳刚正气,显然练的是正宗外家功夫。
      两人的对战十分精彩,但是我不得不叫停,“边毅,住手!”
      “牛平,住手!”与此同时,也传来了安国公的喝声。
      两人几乎同时收手,那叫牛平的蓝衣侍卫立刻后退一步,低首垂目地立于一边,他本是雄健魁伟的身材,极具压迫性,然而此刻却驯服得如同一只绵羊,如同最平淡的背景。
      我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安国公——安国公的脸色有些阴沉,对那侍卫道:“怎么回事,谁教你与五皇子的人动起手来了?”
      那侍卫一听,立时跪了下来,一声都未辩解。倒是与他一起的同僚忍不住辩解道:“大人恕罪,是牛统领发现此人在国公府游荡,怕是什么心怀叵测之人,这才动起手来。”
      我观边毅的样子似乎有些焦急,欲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这样的场合,哪里有他说话的份?我笑道:“想来是我不曾来过舅舅家,这侍卫也不认得我的人吧。我的侍卫也有错,是我疏于管教。”
      安国公道:“殿下严重了。”说完,他的目光落在蓝衣侍卫身上,淡淡道,“自去领罚吧。”
      蓝衣侍卫一声不吭地退下了。
      为缓解这略有些尴尬的气氛,我玩笑道:“看来我以后要经常上舅舅家叨扰才好,至少混个脸熟,不至于闹这样的误会。”
      安国公的脸色转晴,却也未顺势接我的话,只是笑说:“殿下说笑了。”

      离开安国公府后,一路上,边毅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我道:“这是怎么了,是打架打输了?”
      边毅忽然退后一步,深深地俯身行礼,沉声道:“请殿下责罚。”
      我明知故问:“怎么了,你做错了什么事?”
      边毅闷声道:“今日早些时候我在园中遇到牛平,见他精气内敛,两穴发鼓,料定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便一时心痒,有心想与他切磋一番,故而没立刻报上名号——请殿下责罚。”
      “起来吧,既然知道自己的毛病,以后总该时时警醒自己,切不可如此冲动了,今日是在安国公府,安国公怎么说也是我舅舅,不会计较这样的小事,他日若是遇上其他人,事情可没那么容易了结了。”边毅的毛病我一直都很清楚,耿直冲动,爱武成痴,不懂逢迎,不会钻营,否则以他的武力,也不会被人排挤出长信宫,落到天宁寺行宫被我捡漏。
      我走出一小段距离,见边毅并没有跟上来,只好回头,只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由无奈道:“怎么,还要我去扶你?”
      边毅这才直起身,紧走几步跟在我身后,朝我露出一个憨厚的傻笑,道:“殿下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要是再犯,便叫素娘再也不理我吧。”
      我笑笑,边毅这人单纯又心宽,这件事既然过去了,便也不会再耿耿于怀,转而与我兴致勃勃地说起牛平的功夫,言语之间大为推崇。
      我奇道:“难道你也比不过?”
      边毅认真地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道:“比不过,再有百招,我必落败。”继而又歉疚道,“今日是我行事不妥,倒害得他受罚,他日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给他道一声歉。”
      “会有机会的。”

      我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向庆元帝请罪,其实对于我昨晚在宫外过夜之事,他未必知晓,但我不愿心存侥幸,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
      庆元帝对此果然没有生气,只是叮嘱几句罢了。
      我又去了郦妃宫中禀明了昨晚之事,郦妃倒是细细问了安国公府的一些情况,尤其是老国公夫人,但我此次并没有见到这位老夫人,因此也说不出什么。
      到下午,庆元帝一道出乎意料的圣旨打破了长信宫,甚至是朝堂上的宁静。
      这道圣旨,将我封为荆王,并授予荆州都督,实封二千五百户。因我才刚被接回宫,不忍父子分离,因此并不需要我就任。
      也就是说,我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实权,但食邑却是实打实的,自此,我算是终于摆脱赤贫阶段,正式迈入长安的顶级贵族圈,而且,我可以开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封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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