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灵》林语杞

34、第三十四章 最后一面

　　“小子，你在想什么呢？”张首生的问话打破了龚奇的沉思。
　　龚奇回过神来，发现张首生的眼神又变得凶狠起来。他立刻收了思绪，说道：“张叔叔，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没有后来了，故事就到此为止。你也该听够了吧，别问个没完没了的。”张首生瞪着眼。
　　“不，别啊，还有些事情说不通啊。那，那龙的灵魄还在盒子里吗，你打开看过吗？”龚奇有些不安起来。
　　“这盒子你拥有的时间最长，难道你不知道打不开吗？”张首生露出不满的神情。“哼，你就不用瞎操心了，等我把东西运到了国外，自然有更先进的手段来打开它。”
　　“不行！不能强行打开的。我知道怎么打开盒子！”龚奇紧张的看着张首生的脸。
　　张首生果然一震，“你知道？”
　　“对！只要你放了楚俞，我就告诉你，我愿意跟你走。”
　　“哈哈哈哈——”张首生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果然我猜的没错，你小子就是一直故意问东问西，想法子逃跑是不是？哼，没门！我张首生决定的事情，绝不轻易反悔！”
　　接着又对手下的人一阵怒喝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两个人推到海里去！省的在这儿碍手碍脚！”
　　张首生旁边站着的几个大汉闻声连忙走到围栏边，捋起袖子摩拳擦掌，准备把龚奇和楚俞扔到水里去。
　　已经来不及再多想，龚奇决定豁出去了，他突然一下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撞倒向他走来的大汉。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垂死挣扎，但不管怎样，他要多争取一点时间。
　　果然，一阵骚乱后，一把枪指到了他的额头中间。
　　“我不想浪费子弹，也不想闹出什么大动静，要不然我真想一枪崩了你！你就配合一点，自己乖乖跳下去，不然的话，哼！”张首生拿枪指着龚奇，故意用眼角瞟了瞟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楚俞。
　　龚奇不曾想到，张首生的裤子口袋里，居然还藏有一把枪！
　　龚奇怔住，再也不敢挣扎。张首生的手下得意的走过来，眼看就要把他和楚俞举起抛进海里。突然，一声巨响。
　　船舱底部好像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船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船上的人全都一个趔趄。龚奇和楚俞也顺势跌到了远离围栏的地方。
　　张首生扶着桅杆从地上爬起来，大喊：“怎么回事？”边嚷着边差遣手下的人去船舷边查看。
　　一个大块头跌跌撞撞的跑去围栏边，小心翼翼的探头往海水里看，只见海天一色，一边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水里啥也没有啊，头儿。”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在漆黑夜色中飘颤。
　　张首生收敛了惊恐神色，仔细聆听了一会儿。除了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其他确实什么声音也没有。大概只是个大浪？张首生定了定心，继续吩咐道：“趁现在浪还不大，快把这两个人丢下去。”
　　船上的几个人闻声又手忙脚乱起来，还没把龚奇和楚俞抓到手边，又是连续几声重击。船体剧烈摇晃不止，好像大海突然发怒了，要把这艘汪洋中的船整个掀翻。船上的人全都跌爬在地上，东碰西撞。刚刚还飞扬跋扈的几个汉子，现在都屁滚尿流，连呼救命。张首生咬着牙跌跌撞撞的爬到栏杆边，紧紧拽住栏杆不放。他往海里瞥了一眼，立刻吓得魂飞魄散。那蓝黑的海水里，分明有一只巨蟒似的水怪！那巨蟒正围着船不停的游动，时不时用巨尾掀动船身，发出轰隆的声响。张首生呆滞的看着海里的怪物的同时，怪物也看见了他。只见怪物透着荧光的眼睛慢慢从水底一点一点往上浮。随着水怪的头渐渐浮出水面，张首生看见，一条巨龙正与他四目对视，目露凶光。
　　张首生吓的四肢瘫软，从围栏边连滚带爬的躲到了桅杆后面，但是巨龙居高临下，不依不饶的两眼盯着他不放。张首生只觉得那个狰狞的巨大兽头离他越来越近，好像很快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把他一口吞噬。慌乱之中，他摸到了裤兜里的手枪。
　　几声凌乱的枪响后，只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巨龙跌入海中，掀起巨大的海浪，船被高高扬起，差点翻了过来。巨浪过后，有一瞬间的安静。
　　张首生像疯癫似的发出颤抖的笑声。龚奇冲着海里痛心疾首的咆哮：“莫明！莫明！”他不敢相信，海水中现在是这般死寂。
　　张首生还没来得及收敛笑容，突然，刚刚那丧钟般骇人的撞船声又响起了。而且，这次的来势比之前更是凶猛十倍。负了伤的巨龙在水中翻腾扑越，使出浑身力气，好像要把船撕个粉粹。船上的人尖叫不断，随着船体被撕裂成两半，众人纷纷落水。
　　龚奇和楚俞也一同落入海中。因为手被绳子缚住，身上还被绑了沙袋，一落水，龚奇就感到自己正直线往下沉。惊慌之余，他看见不远处的楚俞也在下沉，好像已经奄奄一息。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意识模糊之间，他隐约看见远处一团白色的东西正飞速朝自己游来。他想，是莫明来救他了。可是待他看清，他惊异的发现面前的竟是一条皮肤如白纸色的人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鱼就拖住他飞速往前游，还伸手拽住了一旁的楚俞。龚奇失去意识，一下晕死过去。

　　龚奇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在医院的病房里。
　　“醒了醒了，醒过来了！”护士小姐看见龚奇缓缓的睁开眼睛，连忙跑去叫主治医生。
　　不一会儿，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走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杨导师。
　　医生检查了一番，欣慰的说：“没事了，小伙子，接下来好好休息就行。”
　　杨导听了，紧张的脸上终于露出宽慰的神色，他坐到龚奇的身边，缓缓道：“终于没事了。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我已经联系了你的父母，他们现在应该在回国的飞机上，明天你应该就能见到他们了。”
　　龚奇愣了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想起了些事情。“我怎么会在医院？其他人呢？”
　　“你是问楚俞吗？楚俞在另外一个病房里，她也已经醒了，不用担心。你们在海里溺了水，有好心人把你们救上岸来，报了警。不过你们两个怎么会大半夜的在海边呢？多危险呀。”
　　还不等龚奇回答，此时两个警察走进病房来。
　　一个警察开口道：“龚奇同学，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现在可以回答吗？”
　　龚奇顿了顿，点点头。
　　“昨晚深夜有人报警，说在岸边发现有人溺水。我们在岸边找到了你，可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海上有一艘残破的渔船和另一批落水的人。那艘船，你知道吗？”
　　“我。。。”
　　“我们刚刚已经问过了楚俞同学，获得了一点信息。所以希望你能继续补充一些。”
　　龚奇斟酌了一下道：“我昨天从杨导师那里得知，张老师晚上要坐船走，所以我就去找他。我在船上发现了楚俞，想把她带下来，可是张老师却挟持了我们，还把我们仍进了海里。我落水后，就失去了知觉了，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龚奇一口气说完，目无表情的看着白色的墙。可他的心里却在惶惶不安，不知道楚俞都说了些什么，自己的说词，有没有和她的有出入。
　　问话的警察一言不发，只是落笔快速的记着。过了一会儿，警察说道：“谢谢配合，如果我们有疑问，还会再来询问你的。”说完，起身准备走。
　　“那，你说的那群落水的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龚奇忍不住问道。
　　“他们正在接受调查。”警察惜字如金，公事公办。说完便走了。

　　龚奇心中焦躁的在病床上躺了半天，便起身去找楚俞。来到空空的病房才得知楚俞在中午的时候就被她父母接回家去了。这更是让他心中不安。关于昨晚那场惊心动魄，他竟无人可诉，就好像一切是他自己做的一场梦而已。
　　两天后，龚奇出了院，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他的心好像沉入了海底深渊。接下来的日子，龚奇都是在低落和担忧中度过的。连爸妈陪着他的时候，他也寡言少语。他在默默的等待莫明出现。白天的时候，他不愿意外出走动，他怕莫明来到宿舍，却找不到他。晚上他无心睡眠，他怕莫明若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突然站到他的床前，他却在熟睡而白白错过。
　　可是，莫明却一直没有出现，自从那晚的枪响过后，莫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想起那晚搭救他出水的人鱼，他十分笃定那就是莫明所说的人鱼女孩初渔。所以当时莫明离开的那一阵子，定是去找来了初渔当帮手。人鱼能救的了他和楚俞，那莫明她也一定能救。龚奇反复这样说服着自己，可是脑海里却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幽幽的说：莫明，再也不会回来了。

　　最近的新闻里，反复播着最近破获的一起特大文物盗窃案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文物偷窃团伙在偷偷将文物运送出海的路上遇到了大风浪，船被毁损，船上的犯罪分子在海上漂流呼救的时候被海巡警察悉数抓获。船体被打捞上来后，发现大量珍稀文物，为国家挽回了巨大损失。在新闻里，龚奇看见了主犯张首生的照片，新闻里说主犯在海难中受了惊吓，神志不清，但非法持枪，挟持人质和贩卖文物罪名成立，将判重刑。

　　九月上旬到了，新的学期如期开始。校园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从五湖四海来的大一新生们在学校里好奇的四处打量，在各色各样的社团宣传前饶有兴致的驻足观望，他们嘻嘻哈哈的笑闹声飘荡在整个校园里。世界好像一下子又鲜艳活泼起来。
　　此时，龚奇的父母也准备回美国了。龚奇在校门口招了一辆刚刚放下来几个新生的出租车，把父母一路送到了机场。
　　进安检之前，妈妈又百般不舍的拉着儿子的手道：“小奇，真的不跟爸爸妈妈一起去美国生活吗？经历了这么凶险的事，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妈，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我在这里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呢，我不能走，我放不下这里。”
　　龚奇的爸爸点点头道：“也好，等把学位拿到了你再出国也不迟。这次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去老家看你爷爷。。。，等什么时候你有空了，替我们去祭拜一下。”爸爸的语气变的沉重。提到爷爷，一家人都沉默了。

　　从机场回来，龚奇无精打采的默默走进宿舍里。刚把门关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的响起来。
　　自从经历那件事后，宿舍的门已经很久不曾有人敲过了。如今听到这敲门声响起，龚奇一时有些晃神。
　　开了门，一个大高个子一下子跃进门来，兴高采烈的说道：“啊呀，哥们，一个暑假没见啦！在学校待的咋样啊？一个人在宿舍挺无聊的吧。”
　　原来是隔壁宿舍的邢彬。龚奇笑了：“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没有你来烦我，暑假我过的可清静了。”
　　“我今早一回来就来找你，可惜你不在。刚刚听到你宿舍门响，我就立刻来了。哈哈哈。”邢彬高兴的说。
　　龚奇暗想，这家伙看来暑假过的很嗨呢，神采奕奕的。“这么急着来找我，莫非是有什么好事要跟我分享？”
　　“嗯。。。唉？龚奇，你之前那个很别致的紫色木盒呢？”邢彬在龚奇宿舍里东张西望。
　　“。。。那个盒子，我整理了一次宿舍之后，好像就找不到了。可能是丢了吧。”龚奇边说心里边嘀咕，邢彬怎么还挂心着那个盒子呢？
　　邢彬转过脸来，笑容不减：“没关系！我给你弄了个一模一样的来！”
　　龚奇目瞪口呆。
　　只见邢彬边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边絮叨着：“之前不是因为太好奇你那个宝贝盒子，还害你伤到了手嘛。那盒子估计也沾到了你的血，有污迹了吧。反正，我一直挺不好意思的。虽然你说那只是个普通的工艺品，但我一看那盒子就觉得价值不菲，浑身上下都透着古董气呢！实话跟你说吧，我家门口就有一个特有名气的古玩市场，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逛。所以我还是挺识货的。”
　　龚奇想说，那个盒子并未沾上他的血迹。可话到嘴边，他自己也疑惑起来，当时明明用破口流血的手掌抓起了沉香盒，可盒子上一丝血迹也没有留下，好像全被吸收了似的。
　　正想着，一个紫色的木盒被递到龚奇的手上。龚奇回过神来，盯着这盒子。同样古朴的紫木色，同样沉重的手感，同样沁人的暗香，同样栩栩如生的龙纹！龚奇心里一阵惊呼，世上怎有如此以假乱真的一个盒子？
　　看着龚奇惊异的神情，邢彬觉得龚奇一定是被自己感动到了。他接着说道：“而且吧，后来我还听你们系的老师说，你的爷爷去世了。之前我来你这玩，从没见过这个盒子，所以我想，这个盒子很有可能是你爷爷去世的时候传给你的，所以我就更得应该补偿你了。这次暑假回家我就不停的在古玩市场找，还向那些有经验的老师傅打听。他们给我找了几个，但是都不像。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哈，就在我要返校的前一天，有个老师傅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那来了个客人，好像有我要找的东西。”
　　“那个客人，是谁？”龚奇一下子盯住邢彬的脸，满眼都是期待，把邢彬吓了一跳。
　　“嗨，你别这么激动嘛，我慢慢说给你听。”邢彬所幸坐在凳子上，饶有兴致的准备讲故事。
　　“我那天接了电话就立即去了老师傅那里。进门一看，老师傅的古玩店里坐着一男一女，也就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样子，但是看神情却老成很多。那个女生长得还不错，皮肤特别白，白的有些吓人的那种，穿着拖地长裙，端端正正的坐着，看见我只微微一点头就低头继续喝茶了。那个男生倒是主动站起来和我打招呼，开门见山，问我是不是在找一种木盒子，为什么找。我看这男生长得仪表堂堂，浑身正气，觉得肯定是个好人。我就老实跟他说了我找盒子是想陪给我一哥们。他听我说完后，似乎很满意，于是从衣服夹层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我接过手一看，这木盒子方方面面都长得像你的那个！我一高兴，当即一拍大腿，跟他说这木盒子我要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表现的太喜欢这盒子了，他可能会坐地起价。心里正悔着呢，你猜怎么着？那个男生跟我说把盒子送给我了！我大吃一惊，问他为何。他笑着说，这个盒子要转送给有缘人。还托我小心看管，务必送到你的手上，好了却他一个心愿。唉呀，这种高境界的人，真是不多了。连古玩店的老师傅都有些看傻眼，本来还指望着介绍单生意收点提成呢，谁想人家白送我了。我又问他是哪里弄来这盒子的，他说他是在海里捕鱼的时候捡到的。不过看他那壮硕的身材和古铜色的皮肤，应该是海边的打渔人没错。”
　　说到这里，邢彬歪着头仔细回想着，像是在回味那个男生的长相。
　　“那后来呢，他有没有再说什么？”龚奇急着问。
　　“后来？后来。。。后来我还想多跟他攀谈几句，交个朋友，可是他却客气的告辞走了。他对那个同行的女生特别体贴小心，走过去扶起她一同往外走，我这才发现那个女生的脚好像不灵便，走起路来不利索。穿着拖地长裙，估计也是为了遮腿上的伤什么的吧。看着他们两个这样走出门去，那背影还真有些伤感呢。”
　　龚奇沉默不语，他心里明了，那男生就是莫明，那个腿脚不灵便的女生，便是初渔。他心中一时悲喜交加。悲的是，莫明竟没有亲自来找他。从此以后，怕更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喜的是，莫明他还安好，那几颗子弹并没有伤及性命，初渔姑娘也终于记得莫明了，将如莫明所愿，与他相伴一生。
　　“喂，喂，龚奇你还好吗？”邢彬见龚奇失魂落魄的愣着，连连在龚奇脸前一阵挥手。
　　“哦，没事。。。”龚奇回过神来，敷衍道。
　　“怎么一提到这木盒子，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邢彬咂咂嘴，担心的皱了皱眉。见龚奇不搭话，他又说道：“不管怎样，我能看出来这盒子对你十分重要，你就好好保管着。我就先回去整理行李了，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说完拍了拍龚奇的肩，起身要走。
　　“邢彬，谢谢你。”
　　邢彬回过头，看见龚奇一脸的真诚望着他，反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啊哈，没事儿。客气啥。”说完带上门走了。
　　龚奇端详着手心里静静躺着的沉香盒，好像那是上辈子柔软的记忆。他一时思绪万千，轻轻自语道：“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