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卧听风吹雨》如唐

3、蔓延

　　路子枫再次拜访叶子家，是在两周后的一个午夜。他在酒店的天台发现喝的烂醉如泥的宋可，她浑身湿透，哭闹着死活不肯回房间。
　　瓢泼大雨中，他搀着宋可下楼打车。
　　叶子开门的时候，明显没想到这两个人会以这样的状态这个时间出现在她家。
　　两人把宋可扶到卧室床上，叶子正待给她换衣服，她却紧紧抓住叶子的手开始嚎啕大哭。
　　宋可一边哭，一边糊糊不清的说：“叶子，我居然被那个混蛋玩了，妈的，混蛋……他算什么东西？”
　　叶子并未说话，只是用毛巾轻轻擦拭宋可湿掉的头发，听着浑身酒气的宋可嘶吼发泄。
　　路子枫站在卧室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卧室。
　　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片素白。床头柜上，一台古铜留声机，几本书。别无他物。
　　坐在床边的叶子，穿着乳白色丝质吊带睡袍，曲线毕露，波浪长发披散肩头，波浪间是点点莹白。路子枫突然觉得喉咙有丝发紧，他转身回了客厅。
　　今晚，宋可为什么喝成这样，他一清二楚。梁亦宠幸了一个刚刚进组的岛城本地女演员，却不想被宋可撞了个正着。他与梁亦的房间相临，早已知晓宋可与梁亦早有纠缠，却不想宋可居然当面同梁亦撕破脸，闹得尽人皆知，不欢而散……
　　待宋可昏昏睡去，叶子换下她身上湿透的衣服，出了卧室。一抬眼，却看到，沙发前面席地而坐的路子枫。他居然还没走……
　　她把宋可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顺便拿了干毛巾出来，递给路子枫。
　　“怎么坐在地上？”
　　“弄湿了沙发垫，你还得洗不是。”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望着她回道，语气间有丝笑意。
　　她似是了悟，提了提嘴角，笑了一下，没接茬。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
　　“你不好奇她怎么搞成这样？”路子枫抬眼看了下陷在沙发里的叶子。
　　叶子看着手里的红酒杯出神。她怎会不知道？宋可应该早就与梁亦牵扯不清了吧，否则梁亦怎么会平白无故让她当编辑，多给一份钱不说，还让宋可做什么“跟组编辑”这种莫名其妙的闲差。这些她大概心里有数，只不过宋可不明说，她也不会问。这是她们这么些年来的默契。
　　她只是没料到，宋可会搞到这么狼狈。
　　梁亦虽然刚刚拍电影，但是之前拍了多部大制作的电视剧，圈里也是个数得着的人物。这种男人，要地位有地位，要才华有才华，又处在这个圈子，多得是漂亮女人往上扑，最重要的是，在宋可的男人里，他算是最出色的一个。宋可呢，虽姿容不比女明星，却极会为人处世，之前断断续续谈过不少次恋爱，最后基本都是她厌倦后把对方甩了。所以这次，究竟是宋可因为自己被甩而怨怼还是真的对这个男人动了心，她并不清楚。
　　她并未直接回应路子枫，而是探身从抽屉拿了汽车钥匙，放到茶几上，开口道：“你回去的话，可以开我的车。”
　　路子枫正在擦头发的手明显一顿。“你在赶我走？”
　　“只是个提议。”她淡淡道。
　　“我要是不想走呢？”他直直地看向一片淡然的她，心中却无比忐忑。
　　叶子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眼中仍旧没有任何波澜。就这么静待几秒之后，叶子起身，走向了衣帽间。
　　路子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下并不平静。她就这么不待见他？上次当着的别人的面，她还能与自己聊几句，这次就剩他俩，她居然开始直接赶人了。要是别的女人这个态度，他早就摔门走了，可现在他却该死地不想走。如果刚刚她开口质问他凭什么不走，或是给他个嘲弄的眼神，他怕是真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叶子施施然从衣帽间走了出来。她身上罩了个肥大的外袍，将原本贴身的睡衣遮掩了起来，手里还另外拿了两件衣服。
　　“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她把衣服放到茶几上说了声。
　　直到温热的水流将他覆盖，他才确认，她只是单纯的以为自己赶着回去，才把车钥匙拿出来，并没有故意赶他走的意思。可是他自己是怎么了？他对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女人是如此好奇，急切地想把她看透，可对方却是铜墙铁壁，一丝缝隙都没给他留。
　　他心头有丝挫败，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曾经在蒋涵那里体会过，但细想起来，又似乎不同。在蒋涵那里，他的挫败来源于身份、地位、名声的欠缺，这种欠缺是可以填补的。在叶子这里，这种挫败却缘由她对他整个人的排斥，当年风头正劲的蒋涵都没有给他这种感觉，而她对他却绝缘的如此彻底，他毫无对策。

　　路子枫换上叶子递给他的衣服，是套男装，意外的合身。
　　从洗手间出来，却发现叶子早已不在客厅。
　　电视旁边台柜上，有一台留声机，同卧室那台并无二样的，正在淌着帕格尼尼的夜曲。
　　他透过落地窗看到了叶子，她曲腿坐在铺着厚厚毛毡的木质秋千里，四周是各式花木。见他出来，她抬头看着他问：“想喝酒么？”
　　他欣然同意，这样冷清的雨夜，酒真是最好的陪伴。她顺手递了一杯红酒给他，似是早已准备好。他坐在秋千的另一端。秋千因为突然受力，开始轻微的摆动，发出轻微的声响，这声音在静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两个人各怀心事，各自发呆，没了对话。
　　今晚对路子枫来说，注定是个其妙的夜晚。
　　凌晨时分，他接到蒋涵的短信，她说：一个人过生日，很想你。
　　他心惊肉跳。
　　她有多久没主动联系过他了？她冷落他多久了？这些年，他用繁重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指望能从那段失败的感情中逃离，却终是忘不了她。近两年他红到发紫，那些明里暗里贴上来的女明星数不胜数，他都不曾越界。在她之后，他再未动过心。
　　可她呢？她明明看不上他，现在又来撩拨他，是几个意思？
　　他被这一条短信，轰炸的烦闷不已，就跑到酒店楼顶透气，却不想发现了醉的一塌糊涂的宋可。
　　然后他见到了叶子。
　　见到叶子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这个女人的心情，像极了当年面对蒋涵的心情。
　　惊艳，好奇，向往，不能自拔。
　　待在这个房子里，待在这个女人身边，他居然觉得很平静，很安心。
　　他想，可能是因为从见这个女人第一眼起，就在她身上看到了蒋涵的影子吧，所以他才会想靠近。
　　可惜，这个女人不是蒋涵，她与蒋涵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并不打算给他靠近的机会。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叶子。她正盯着远处的夜幕出神，眼神安静，却透着丝丝伤感。这样的神态，让他确信，现在她脑海中肯定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这套衣服的主人？可宋可明明说过她没有男友……难道是因为她脑中的那个男人，她现如今才独身一个人？
　　“还有酒么？”他饮尽杯底酒问道。
　　她回神，饮尽自己那杯，说道：“我去拿。”
　　没多久，空荡荡的两个杯子中又充满红色的液体。
　　“你喜欢帕格尼尼？”他开口。
　　“谈不上喜欢，听习惯了而已。”
　　“刚刚在想什么？”他陡然换了话题。
　　“一个人。”她似是已有醉意，却答得干脆。
　　“这套衣服的主人？”他追问。
　　她像是听到好玩的笑话般，脸上陡然溢满醉人的笑意，看着他答道：“衣服是我的，偶尔穿来找找男主角的感觉。”
　　他被那陡然乍现的笑意狠狠惊艳了一把，一时忘了回应。
　　“那你呢？”她依旧微笑着看他。
　　“什么？”
　　“你不也是在想一个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把视线重新挪回到酒杯中的暗红。
　　一剑封喉。路子枫心下一惊。
　　他走红之后，不论女明星、女记者、女粉丝，他都一视同仁，礼貌绅士、卖萌逗乐、照顾周到，就像今天搭救喝醉的宋可，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但是，他却从不对人吐露心声，尤其是关于感情。每每媒体问及他最近那些因剧作宣传而炒出的绯闻女友，他都一律对媒体坦言只是朋友，顺便对对方一阵夸夸夸，但当提到他当年与蒋涵的一段情，他却以“已经过去”来回应。
　　承认有过，早已过去。干干脆脆，任谁也挑不出错。
　　实际心下一直割舍不掉。这话他不会说，别人也不知道。
　　这个女人，一副醉眼，却看得清楚！

作者有话说

　　更……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