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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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陆筱以为她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薄岚了。薄岚四岁的时候到她家，十六岁的时候提前高中毕业出了国，学金融学得风生水起，似乎完全没有要回家的意思……至少陆筱的爸爸妈妈是这么想的。
薄岚离开的时候，陆筱单方面拒绝跟薄岚联系，时间一长就真的拉不下脸去联系了，以至于她出国的十年里，两人连半句话都没说上。尽管如此，因为陆筱的母亲按时跟薄岚联系，从大学时代起的三天一次电话一周一次视频，到目前为止一个月一次电话，陆筱对自己的青梅妹妹生活情况掌握得非常全面。
全面得让陆筱把薄岚这个名字完全刻在‘国外’，某日回家吃饭在客厅见到对方都没一时间反应过来。
那个星期陆筱刚跟女友分手，自己在差不多被搬空的公寓里沉闷了几天，在周末的时候被父母的电话招回家。
她在电话里听到母亲精神洋溢的声音：“小小啊！今天晚上必须回来家里吃饭，我有一个大惊喜给你！”
是是是，说不定又是哪家亲戚的孩子。
陆筱当初是这么跟家里人出柜的：“是这么一回事，我其实……既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
她那个时候经济独立没多久，但好歹往家里寄了几次钱，对自己的地位有了些把握。然而说话即使理直气壮，也还是把事实说得不清不楚的。
陆父立刻就明白了：“这叫双性恋是吧？不是同性恋对吧？”
陆母同时抓住心灵安慰：“意思就是说还是会喜欢男生的对吧？”
陆筱囧囧有神，扯了个半真半假的谎：“是的。”
而这个谎导致陆母至今还经常往家里带人，企图能让陆筱‘重回正轨’。陆筱曾经多次跟陆母促膝长谈，装作一名受害者：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我也不想这么异类……可是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没办法……
而如今陆筱看妈妈真的对她心带怜悯，并不责怪，试图把两脚都从柜子里踏出来，偏偏每次妈妈都强硬得把她一只脚拖回柜子。
‘妈，我觉得我真的有可能喜欢女人多一点……’
‘千万别！过两天回家里来！我找到了一个上等的……’
还上等的，你以为是烤牛肉呢？
如果回家不用见到那些各式各样的男性的话，那跟父母吃饭聊天还是蛮美好的一件事的。陆筱坦白地跟妈妈说前几天刚跟女友拜拜，现在真的没有心情相亲。陆母很爽快地答应了陆筱，声称这一次是真惊喜。
于是陆筱就秉着二十四孝女儿的头衔，按响了自家十分气派的别墅门铃。
陆筱今年二十八岁，含着银汤勺出生，家里有一个年年盈利的公司。而自己本身聪明能干，在一家外企从普通职员爬到部门总监。外表也好看，留了及腰的黑色卷发，凤眼樱唇。从大学开始到现在有四次已经过去的情史。算上最近的一次，共五次。
而说实话，她觉得第五次的分手，还没十年后又一次见到薄岚要惊讶。
现在的薄岚跟她记忆里的那个孩子也完全不一样了。
陆筱还有一些六岁时的记忆，其中包含薄岚被领进她家的那一刻。
对方比陆筱小了两岁半，又有些营养不良，所以面对面站着的时候薄岚比陆筱矮了大半截。小孩子磨蹭了好半天似乎都不愿意说话，抿嘴好半天才叫了姐姐。
陆筱当时对那情况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跟着父母叫阿岚。
后来薄岚就被留了下来，两个人一起长大，跟亲姐妹一样。
薄岚跟好强的陆筱不一样，她没有太大的上进心，从来不学习的她考试成绩总是中上游漂着，而运动成绩在下游飘着。平时在家里也从不抢陆筱的东西，而陆筱去招惹她她也从不会反抗。
谁知道她会偷偷申请了外国的大学，偷偷参加了留学考试，在一切都决定下来之后才跟陆家三口报告。
没人能拦着，薄岚一去就是十年。
陆父平日工作忙，没有时间去国外看她。陆母不敢单独一人去国外，却抵触跟家人以外的朋友出去旅行。而陆筱则拒绝去看她。
陆筱心中一直觉得薄岚太过分。
有一次母亲责怪她，说肯定都是因为她平时对薄岚不好，才把薄岚气跑的。
陆筱睁大眼睛指着自己：“我欺负她？拜托！她平时都不愿意多看我两眼的可以吗！”
这次薄岚回来，带了好几大箱国外的礼品，全是给陆家人的。
陆筱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薄岚把第二个行李箱推倒在地，而脚边就是第一个已经空掉的行李箱。
“……”陆筱愣了愣没说话，把堵在面前的行李箱拉开，望着前面的女人。
说实话，她第一反应就是：卧槽！这谁啊？！
心理活动如此激烈，大概是因为骨子里的蕾丝雷达哔哔作响，第五任女友的伤痛已经过去，要迫不及待地开始新恋情了。
然后她才想起来：哎哟这不是我亲妹妹吗！
当薄岚抬起头对她笑的时候，她又意识到：不对！这不是我亲妹妹！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陆妈妈在笑眯眯地拿着薄岚带来的名牌衣服看，没对陆筱说什么话，随便摆摆手，“小小你看谁回来了？不会不认识了吧哈哈哈。”
这张脸，陆筱恐怕下辈子都忘不了。
“姐~”薄岚趁机叫了一声。
陆筱对语气中明显带有小波浪线的叫唤没什么反应，耷拉下了脸。“你回来做什么？不是打算死在国外了吗？”
薄岚有点委屈，“才没有这种打算呢！”
陆母也不愿意了，望过来的目光十分犀利，手里的衣服却没放下：“阿岚好不容易才回来，你这么凶干什么？也不看看阿岚有多贴心。”
陆筱刚想反驳，就看见薄岚举起了一个大本子，委屈地卖萌：“还以为姐会很想我，所以才辞了职回来……看来我这么多年在那里帮姐姐收集的邮票，姐姐都不会喜欢……”
陆筱立刻就颤抖了。
她七岁的时候参加学校的写信活动，第一次受到信件的时候是一枚非常漂亮的牡丹邮票，就留起来了。后来长期参加这个活动，不知不觉收集了好多邮票。之后每年都会去买国家发行的年度邮票，日常生活中遇见别人的信件也会去问能不能把邮票拿下来。至今为止，她连比自己多活了二三十年的邮票都有了。
她并不是专门的邮票收集爱好者，而是总体来说任何可收集的东西的收集控。
除了邮票，她还喜欢各国纸币，硬币。喜欢来自不同地方的明信片，长得不同的玻璃瓶与玻璃杯，等等…… 把相似却又不同的东西凑在一起会让她有极大的满足感，有类似于聚集了天下蕾丝的自豪感。
因为陆筱从小就有收集东西的爱好，薄岚一抓一个准儿。她在陆筱淡定下来的那一刻把集邮册扔到一边，蹲在行李箱旁边扒拉扒拉举起盒子：“难道硬币也都不喜欢了吗？这里面xxxx年的x元硬币有一整套呢……”她把硬币盒扔到集邮册上，砸得哗啦啦响，砸得集邮册硬生生弹起来一下。
陆筱被硬币互相敲击的声音敲得耳朵痒，接着她就看见薄岚三下五下开了个盒子，抽出包裹用的牛皮纸和泡泡膜，她把那玻璃杯随手一扔，念叨着：“这也应该都不喜欢了吧？”
玻璃杯在薄岚身后的沙发上安全着陆，却把陆筱吓得不行。眼见薄岚还要扔第二个，陆筱立马滚过去把杯子抢过来了。
“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啊！”
抢过来的那一瞬间陆筱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满脸通红地面对某个满脸讨好的妹妹。
“难道姐还喜欢这些玩意儿？”得了便宜还卖乖，薄岚从小就对这种计谋表示小菜一碟。
“喜欢又怎么了！”陆筱硬着头皮应了。
薄岚站起来的时候，陆筱才把面前这人看了个清楚。
头发以前跟自己留得是同样的发型，现在却剪短了许多，将将到肩。原本十六岁只到自己的鼻子，现在明显比自己高了几厘米。五官似乎也张开了，明明印象中还是个嫩嫩的孩子，现在却很明显是个大人了……
眼睛还是大大的，双眼皮双得厉害，有些蜜色的瞳孔一笑就亮晶晶的。
但是还是有股懒懒的劲儿，跟以前一样，站姿跟立刻要散架了似的。
薄岚从小就没心没肺，不管对什么都不怎么在乎。表现出来的成绩都半斤八两。然而陆筱从来没觉得薄岚真的那么半斤八两，总觉得她其实比自己聪明太多，之后不声不响的出国也算是验证了陆筱的猜想。
小了两岁的妹妹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普通，反而是懒得去努力吧。
陆筱是这么想的。
第三个箱子装的全是陆父喜欢的，夸着薄岚懂事，带她到餐厅去吃饭。
餐桌上少不了一番叙旧，也让陆筱好好审视对方。
很显然薄岚对陆筱的情况把握得很好，十年之间有陆母在，她对陆筱的生活大事一丝不落。
比如说陆筱拿了四年的全额奖学金。比如陆筱凭自己的能力进了财力雄厚的外企公司。比如陆筱连续的升职。比如陆筱为收集癖好作出的各种蠢事。比如陆筱跟家人说自己的性取向……
在餐桌上说起陆筱的性取向，陆母还有些不甘：“不知道为什么会养成这个样子，却也勉强不来啊……”
薄岚笑着宽慰陆妈妈，“这个年头，应该对这些东西放开些了。没有人会故意去这样做的，姐这么孝顺，如果自己有办法的话，肯定会按着陆妈妈的意思走的——别说姐了，我有时候都对女性有好感呢。”
“真的？你也是？”
薄岚继续不咸不淡地说：“是啊，多正常啊。”
陆母和陆父被唬得有点懵，点点头：哦，不是异性恋真的太正常了。
被讨论的没脸见人的陆筱已经捂着脸吃东西好半天了，听到薄岚那句话，百合魂迫使她抬头看了两眼：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那绝对是弯的没有错！然而她是我妹啊，弯不弯跟我有啥关系吗？也不能上！
薄岚善意地看向她，恨不得在脑门上写，我跟你是同一战队的。
吃完饭了，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聊天。虽然平时有电话联系，但好歹十年没见面了，又有好一顿时间没视频通话，陆母怎么看薄岚都看不够。
一直拉着薄岚，念叨为什么这么瘦。
其实在陆筱的记忆力，薄岚一直都很瘦。她记得自己高二薄岚高一的时候，她还特地问过她为什么吃那么少。
当时薄岚趴在陆筱的床上看书，房间里的灯把她天然黄的长发照成金色。她翻了个身，拖着长音有气无力地回答：“懒得吃太饱，那样就得锻炼了，而且吃多了，下巴嚼着也累……”
陆筱当时一巴掌打下去，在薄岚露出的小肚皮上印了个掌印。
往上看看，还能看见她的肋骨被皮肤包着。“如果有一天你因为懒而饿死了，我一点都不会惊讶。”
“姐你不会照顾我吗？”薄岚又翻了个身，滚到她身边，大眼睛眯了眯看陆筱的课本。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会照顾你，但并不是永远可以。”
那个时候陆筱还没弯，看着薄岚一本正经。“总有一天你我会嫁人，不能生活在一起了。阿岚，我明年就要高考了，考上X大学的话，我就会很少回家了。从此我们基本上就很难再跟现在一样生活在一起了，你意识到了没？”
薄岚沉默下去，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看着薄岚这样有点心疼，陆筱正打算抱过去，人家又一翻滚，趴在床上，“大学和工作好累，姐你每个月给我五百块，一直养着我好不好？”
“嘿你打算睡大街是吗？”陆筱觉得这句话好贱，一巴掌又打过去，把之前的心疼拍散。
薄岚说她的朋友给她租了一个房子，行李也已经提前安置进去了，所以不会住在家里。陆母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有点小怨念。
陆筱到底还是喜欢自己的妹妹的，要走的时候挥挥手，让薄岚追上来，她送她回去。薄岚背起单肩背包拖着小行李箱跟陆父母道别，慢慢悠悠地追上陆筱。
陆筱斜眼看她，突然间呵呵两声：“你这家伙，真的有朋友？”
薄岚时差还没倒过来，从刚刚开始就哈欠不断。她认真地点头：“有的有的。”
她是不会主动去交朋友的人，而别人倒贴她，她也会爱理不理地跟人家相处。别说是学生时的同学们了，就算是陆父母，用了这么多年都没让薄岚叫声爸妈，而只是陆爸爸和陆妈妈。她似乎是养不熟的，但总有人愿意主动凑上去。
陆筱耸耸肩，手伸进包里按下车子车门的开关遥控器，听到车锁打开的声音，她问：“地址？”
薄岚打开门往里坐：“xx小区5楼……1单元。”
陆筱则愣在了车门旁边，她皱起眉把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打开，坐进去之后凑近薄岚，“你再说一遍？”
“……xx小区5楼1单元。”
“……阿岚，你跟我住同一个单元啊。”
喜闻乐见的巧合。
陆筱住在市中心，从别墅郊区开到市中心用了四十分钟，不停地感叹这巧合。薄岚也显然没预料到这种事会发生，低着头纠结。正纠结着她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抬头问陆筱，“那是不是我以后没饭吃都可以去你家？”
陆筱几乎在薄岚抬头那一刻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样的话了，而之后薄岚的实际行动验证了她的猜测，惹得她笑出声，“这么多年了你依旧懒得像个奇葩。”
薄岚有点害羞，嘟嘟嘴，“有姐的话，就不需要担心没东西吃了。”
“我才不相信你没东西吃，多半是你懒得买懒得做——会做饭了吗？”
“姐觉得呢……”
“那肯定是不会。”
薄岚叹了口气，身子懒懒地摊在座位上，一脸无聊地向窗外看去，“那种事，想想就累……”
她有点想睡觉了，却没能睡着，就被姐姐拍起来，“再两分钟就到了。”
睁开眼就是一栋又一栋的小区楼，跟美国CBD里分散的公寓不太一样，薄岚懒懒地在脑中进行了对比，伸了个懒腰。
“阿岚，我问你一件事啊，你说实话。”陆筱把车驶入楼底下的车库，光线立即暗下来了。“你回来，到底因为什么？懒得这么厉害，长途飞机又那么痛苦，发生了什么吗？”
薄岚偏头，发现自己看不太清楚陆筱的眼睛。她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到陆筱在她的车位里停好，才低着头，声音有点颤颤地回答：“想家。”
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怎么回事，薄岚从小情绪就比较少。小时候陆筱比较咋呼，每天绕着妹妹叽里呱啦地说话，越是长大越是成熟稳重，才发现薄岚似乎总是波澜不惊的。
这哭腔，别说已经隔了十年了，就算十年前，也是非常少才会听到的。
一听到，就特别心疼。车子已经被熄灭了，陆筱把薄岚的头捆过来，摁在自己的脖子窝里。终于在此刻意识到真的是十年没有触碰自己最亲最爱的妹妹了，鼻子瞬间就酸了。
“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她说，“我真的好想你。”
陆筱知道自己因为单纯的赌气而一直都没主动去联系薄岚，薄岚在电话里也没特意叫陆筱接电话过，但一旦见面，什么气都会消掉，连半分生疏都没生出来。
薄岚的公寓在陆筱的楼下，陆筱就顺便去看了一眼，发现跟自己家格局差不多，只是装修不同。薄岚的朋友对她不错，适合薄岚的家具已经办好了，崭新的日常工具都放在应该出现的地方，甚至冰箱里都放上了新鲜的食物。
陆筱有点在意那位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这么贴心。薄岚耸耸肩，说普通朋友而已。
“她在这里？”
“嗯，她比我先回国。”薄岚接了杯水喝，半躺在沙发里。
“不去见她”
“就是她把我从机场接回来的，但是她不想跟爸妈吃饭，就走了。”
陆筱有点吃惊，“原来是真存在的人啊！”
“…姐你的反应好伤人。”薄岚无语了，看着陆筱在房间里晃悠。她知道自己没什么朋友，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陆筱每次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让她不自在。
陆筱顺势坐到薄岚旁边，“那她住这里吗？”
“我不让她。”
陆筱去捏她鼻子，“又嫌人家麻烦吧，你个没良心的。”
看着薄岚越来越困，陆筱就打算撤了。她拍拍妹妹的脸蛋，看她强撑着睁眼。
“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来楼上吃早餐。”
“姐不留下来陪我？”
薄岚这句话一出来，陆筱还以为时光倒流了。年份的数字瞬间减小，一年一年，一年又一年，直到十年多就那么轻易的被一句话拨了回去，她还是十七岁的少女，妹妹还不到十五岁。
妹妹穿着宽松而柔软的卫衣，双眼皮的大眼睛只开了一半，看上去困极了。长长的浅棕直发从中间分开，柔顺地贴着她的脸蛋垂下。陆筱还记得那次，还不过下午两三点，阳光从她房间的大窗户照进来，跟妹妹说要回房间去学习时，妹妹轻轻地抓住了她的小指，扯了扯，“姐不留下来陪我？”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反映的呢？
被抓住的手反过去把对方的头发揉乱，问她：“那你来我房间睡觉吧。”
陆筱笑了笑，对着十几年之后的妹妹说，“那你来我家睡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