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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20

      第二天梁贻彤上班不大积极,居然差点迟到。吕秘书大惊小怪:“梁老师,你怎么了?”
      梁贻彤略有难堪:“那个……不大舒服。”
      吕秘书自动理解了:“今天一早来上班,没听见钢琴声,心里空落落的。”
      梁贻彤心里一丝愧疚。一旦决定了回家,确实有点松懈。她进琴房赶紧练手指,后脚学生就到了。
      梁贻彤看着那学生肉胖胖的手指在琴键上倒腾,挺可爱的。她笑出声,那学生不怕她:“梁老师?”
      梁贻彤严肃:“是不是没有认真练习。”
      胖胖的少年沮丧:“认真练了,爹妈给的先天条件就这样,可咋办。”
      梁贻彤敲敲胖胖少年的手腕:“又抬起来了!”
      胖少年认真:“梁老师,您想什么呢,怎么那么高兴?”
      梁贻彤一愣,决定回家而已,哪里就高兴了?胖少年坚持:“老师你就是挺高兴的,你高兴什么呢?”
      梁贻彤敲他一下:“重新弹!待会儿你妈来监督你我可照实说!”

      挨到中午,梁贻彤手机一亮:高二甲班月考成绩表(一)及分析。梁贻彤一看脖子后面条件反射一凉。乔岳追着来一条:发错了。
      梁贻彤心里生气,这特么能发错!
      不过也完全清醒了。她站起,伸个懒腰,左右活动活动。越来越干,早上发现脸上起皮。这几天一直没化妆,裸着脸到处跑。她站在窗后面,看窗外的矮冬青,这些傻乎乎生命力旺盛的植物一年到头都不歇一口气,冬天都绿得倔强。
      早上不小心起晚了,终于赶上一次早高峰。幸亏没化妆穿着平底鞋,也就挤了点,大家都是这么挤着活的。她这几年头一次上班差点迟到,自己也觉得新鲜,为什么呢?昨天也没做什么梦,陶屿走了以后她睡得挺早。梁贻彤揉揉鼻子,感冒还没好全,鼻腔总是有点痒。
      手机上跳出谢老师的微信:贻彤,晚上给我饯行吧,我请你。
      谢老师彻底辞职,办手续耽搁了几天。梁贻彤觉得有意思,她以为自己在中心跟谁都是泛泛之交,谢老师在离开之前跟她突然成了好友。
      反正她也快离开了,就当是提前给自己践行:行,你定地方。
      在谢老师之前,梁贻彤很回避考虑回家。谢老师之后,梁贻彤决定回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有恐惧,恐惧自己在离家千里的地方一败涂地。
      谢老师把梁贻彤当作跟燕城告别的对象,梁贻彤把谢老师当作跟家乡妥协的对象。
      一拍即合。

      接近傍晚,陶屿一推珠宝行杀气腾腾锋利无比的玻璃门,珠宝行里专门钻研人的导购立刻就把他引到贵宾接待室去。贵宾接待室里早有个男人,气势亦十分惊人。陶屿的眼神跟他的不经意一碰,互相漫不经心点个头,当作致意。接待陶屿的导购问他有什么需要,陶屿心里却奇怪,怎么这个男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送女朋友的。”
      导购眼睛一亮:“先生是求婚么?”
      陶屿一滞,求婚?现在求婚行么?不,不到时间,逼迫太紧没有好处。
      “送女友的小礼物。”
      “那先生打算送什么饰品呢?耳环还是项链?”
      玻璃橱柜下面的钻石饰品各个凛冽,杀机四伏地倚着许多的零。陶屿蹙眉,戒指还太早,旁的他又没研究。梁贻彤常戴的饰物……

      “我夫人喜欢耳环。”
      贵宾室里的另一个男人倒是冒出一句,陶屿转身看他,他的导购笑盈盈:“雷先生看这对怎么样?”
      那位雷先生惊人英俊,声音不高,但是极具穿透力,咬字有点奇特,温柔又清晰:“不错。”
      陶屿转回身,仔仔细细看一遍。耳环给了他启发,耳环下来不就是……项链?项链下来是胸针,胸针下来就是戒指。
      一条非常昂贵的设计师项链,陶屿根本看不出来好还是不好,只是……名字叫“共度余生”。
      陶屿手指点一点:“这一条。”

      下午时间过得快,送走最后一个学生,梁贻彤在琴室里收拾琴谱放进琴凳,陶屿凉风仆仆地一开门:“都送走了?”
      梁贻彤给他吓一跳:“你来了?”
      陶屿更惊奇:“我来接你下班啊?”
      梁贻彤眨眨眼:“哦,嗯……那个,我同事晚上请我,是饯别,不去不大好……”
      陶屿点头:“我知道,我等着就行。”
      梁贻彤穿上大衣:“那……那走吧。”
      她关上琴室的灯,锁上门。走廊里只有她和陶屿的脚步声。梁贻彤是真的不大喜欢这条走廊,白天就阴森森的,晚上还总有灯管闪烁。陶屿默默跟在她身后,高大个子的男人驱散那一点点恐惧。
      梁贻彤轻轻吐口气。

      陶屿开着车,副驾驶座上放着包扎精美的礼盒。陶屿瞥一眼盒子,梁贻彤在后座安安静静,他继续开车。
      梁贻彤手机一响,把寂静震得一动。谢老师在电话里问梁贻彤:“梁老师在哪儿?”
      梁贻彤回答:“谢老师再等等,路上车有点多,不过不堵。放心吧,准时到。不是坐公交。嗯。对。”
      梁贻彤挂了电话,陶屿清清嗓子:“谢老师是你朋友啊。”
      梁贻彤点头:“是,她要回去了。”
      陶屿一皱眉,也不知道是觉得哪里不对:“那你是得送送她。”
      梁贻彤忧虑:“你在外面等着,我跟她在餐厅里也热闹不起来。不如你先回去吧,我到时候打车。”
      陶屿很平静:“你们餐厅那个位置,晚上十一点之前你打得到车?”
      梁贻彤一愣,她还真没这么晚还在外面呆过,并不知道晚上打车的行情。
      “没事,我等着。”
      梁贻彤没再跟他争。
      中文这点不好,他她听不出来。陶屿忍着没问谢老师是男是女,到地儿一看一个女人对梁贻彤挥手,暗地松口气。
      谢老师认识这是梁贻彤男朋友的车。她心情显然挺好,并不准备跟梁贻彤继续怨天怨地,只是想跟自己在燕城的回忆一起吃个饭。梁贻彤总是温和安静,她成为谢老师过去记忆的实体。
      谢老师拉着梁贻彤的手一起进餐厅。

      她们的卡座临窗,正好能看到陶屿的车,沉默刚硬一个轮廓。谢老师举杯跟梁贻彤碰一个:“我要回家了,祝我一切顺利。”
      两只玻璃酒杯清脆一响,梁贻彤道:“我也要回家了,也祝我顺利。”
      谢老师挑眉:“你……回去?你男朋友怎么办?”
      梁贻彤一愣,喝一口酒:“我们有点奇怪,他应该很快也……不算我男朋友了。”
      谢老师惊讶:“我不太理解。”
      梁贻彤手指交叉:“弥补一个年少时的遗憾。我的遗憾是想请一个人吃饭,请到了,对方觉得饭菜味道如何我不管。他想必也是想弥补遗憾,弥补到不耐烦为止。”
      谢老师突然成了最安全的陌生人,她明天就要离开,秘密告诉她,她就会带走。所以梁贻彤咬下一块嘴唇上的死皮,舌尖尝到一点血腥味:“我爱过他。他是个骄傲的人,觉得少个人爱他他不甘心。他对我从来没什么耐心,事情自然而然就会终止。我打算年后辞职,那个时候应该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那你……现在还爱他吗?”
      梁贻彤沉默。很久之后,她轻声回答:“我感觉,我没多少时间可浪费了。”
      谢老师端起酒杯:“来再碰一个,祝咱们都能当机立断,及时止损。”
      梁贻彤微笑:“好。这样,再好不过。”

      陶屿坐在车里,看落地窗内的梁贻彤和谢老师聊天,说到高兴处还碰了个杯。陶屿笑一声,小样哪里会喝酒。
      “共度余生”还在副驾驶座放着。他计划着今天晚上轻描淡写地送给梁贻彤,项链的卡片上写着共度余生,梁贻彤应该就明白了。
      陶屿趴在方向盘上,看到窗内梁贻彤。她脱了大衣,不知道跟谢老师比划什么,露出手腕子,手腕子上细细的晶莹一闪一闪。
      陶屿盯着那渺茫的晶莹,眼睛跟着梁贻彤的手腕子转来转去。
      落地窗框成一幅画,餐厅嘈杂沸腾的背景忽然虚化。陶屿一直盯着梁贻彤手腕上战栗抖动的一点光,时间就那么过去了。

      梁贻彤有点醉意,撑着下颌看落地窗外。谢老师也看窗外,其实看不到什么,天全黑了,餐厅灯又亮,像照镜子。
      “你回家以后做什么?”
      梁贻彤揉揉眼睛:“还弹钢琴啊,这会这个。”
      谢老师抬起手在玻璃窗上照着:“我想改个行。弹恶心了。”
      梁贻彤略略吃惊,谢老师半眯着眼:“弹伤了。从没上小学就开始弹,弹到现在。你家里当初为什么让你学琴?”
      梁贻彤看玻璃上谢老师雪白的手指:“不记得了。那几年特别流行让孩子学钢琴,家里给我淘换了个二手钢琴,就开始学了。我学钢琴其实晚,都快上初中了,所以底子根本不如你们。”
      谢老师在空气中弹奏,梁贻彤跟着乱比划,两个人对着玻璃面张牙舞爪:“我家里父母都是搞音乐的,希望我也弹琴,我就弹了。这么说来,弹钢琴根本不是咱俩本来的意愿?”
      梁贻彤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她跟钢琴相依为命的起始甚至不是自己的意愿。
      “真是感觉,怎么都不行。”
      梁贻彤跟着怅然地撑着下颌。她想看看夜景,甚至看看夜色里趴着的SUV,无论怎么样都只能看到面色憔悴的自己,晃来晃去,想躲都躲不掉。

      拢共没吃多少东西,谢老师喝了不少酒。梁贻彤担忧:“谢老师,我们送你回去好吧?这都快十点半了,我不放心。”
      谢老师脸色通红,眼睛发亮:“那多谢了,我还犯愁这个点儿打不到车。”
      陶屿靠着车,手里捻一根未点的香烟。梁贻彤笑眯眯:“陶屿,我们送一下谢老师好不好?”
      陶屿立刻打开车门:“当然可以。谢老师住哪里?”
      谢老师不太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梁贻彤拉开车门,谢老师先进,梁贻彤后上。两个人坐在车后座,陶屿开车,一路上无话。
      谢老师靠着梁贻彤,梁贻彤拿着手机,手机上有人在跟梁贻彤聊天,手机一会儿一响。谢老师正好坐在陶屿后面,扫到副驾驶上一只包装得一看就异常矜贵的盒子……她立刻把眼睛挪开,非常尴尬。梁贻彤低头看手机,什么都不知道,陶屿也没表现出来,谢老师觉得应该是自己打断了一个甜蜜的小计划,她坐直身子,保持沉默。
      三个人的沉默保持到谢老师住处楼下。谢老师下车,跟陶屿道谢,跟梁贻彤道别。梁贻彤跟着下车,与谢老师拥抱。谢老师在她耳边轻声道:“贻彤……我是胡说的,不要听我的。”
      梁贻彤不解:“什么?”
      谢老师叹气:“我说过的话,都是赌气,你全都不要当真。我不想误导你。”
      梁贻彤只好点头:“我知道了。”
      谢老师跟梁贻彤摇手:“加油。”
      梁贻彤一握拳:“加油。”

      梁贻彤在楼下等着,看谢老师家灯亮了才上车。
      陶屿一直没说什么,谢老师的确是个意外,“共度余生”还那么放着。怎么递给梁贻彤?他们一前一后,梁贻彤看手机都不抬头。
      乔岳在朋友圈抓狂,喷他那一帮学生属三文鱼的,在知识的海洋里还带洄游的。梁贻彤笑出声,在寂静的车厢里十分突兀。
      “贻彤?”
      “嗯?”
      陶屿手指敲敲方向盘,沉默下去。
      整个车就像是坠入深海,一点声音都没了。

      送梁贻彤回家,梁贻彤充满愧疚,陶屿一晚上什么都没干。陶屿总是相当疲惫,她知道他忙,这样一个晚上没休息硬在车里挺着。梁贻彤伸开手,想跟陶屿拥抱一下,像跟谢老师那样,陶屿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傻乎乎找不准位置,僵住了。
      陶屿一伸手把梁贻彤往自己怀里一按。
      男女悬殊的力道让梁贻彤吃惊,陶屿把她按得太狠,隔着衣服她感觉到他的心跳。
      梁贻彤的头发冰凉地泼在陶屿手背上,又一路流淌下去,陶屿一下攥住梁贻彤肩上的衣服。他不敢用力,又完全放不开手。
      想好的场景,对白,眼神,表情,什么都用不上了,连时光都失控。身后车还没熄火,发动机还在响,楼道有人进进出出,一帧一帧像默剧的剪辑,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

      梁贻彤无法跟陶屿角力,她的手垂下去,放在身体两侧。陶屿明白了她的意思,松开手。梁贻彤整理一下衣服,陶屿拉开车门慌慌张张拿出盒子塞给梁贻彤:“你……你拿着,你拿着……”
      陶屿开车就走,梁贻彤抱着一只哑光灰蓝缎带面的盒子目送陶屿的车匆匆忙忙逃开。
      身后的楼道门又一响,一个人出来,和梁贻彤一对视,都吓对方一跳。

      梁贻彤回家,打开盒子,一条精心切割精湛镶嵌光彩四射的项链躺在黑绒托上。标签被细心地剪了,附送的卡片上写着四个字:
      共度余生。

      梁贻彤拿着卡片看了很久,这四个字是陶屿亲自写的,应该是项链的名字。她把卡片端正地放回去,扣上盒盖。
      离开之前,用快递还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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