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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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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陶屿打电话给梁贻彤:“还好吧。烧退了吗?”
梁贻彤声音很哑:“还好,不大烧了。”
陶屿在那边停顿一下:“你……是不是站在飘窗那儿听有没有狗叫。”
梁贻彤一愣:“你怎么知道?”
陶屿声音很轻,厚得柔软:“也许……它是给别人捡走了。”
梁贻彤沉默一下:“谢谢,我好多了。”
“你今天别出门。中午吃什么?”
梁贻彤长长吐一口热乎乎的气:“外卖吧。”
陶屿那边似乎跟人交代一句:“外卖还是少吃。”
梁贻彤裹着毯子坐在飘窗仿毛毯子上晒太阳,晒得杀菌消毒,昏昏欲睡:“没事啦。死不了人。”
“……我是说,我会做。”
梁贻彤眼前飘过陶屿扎围裙的样子,笑出声:“下面条熬粥简单的饭菜我也会。”
“我真会。”
太阳光线又绒又软地抱着梁贻彤,陶屿的声音也又绒又软地拥着她,搞得她困得睁不开眼,声音飘飞,找不到节奏:“啊呀……你要到我这儿来做饭?”
陶屿立刻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等我,今天尽量准点下班。”
梁贻彤迷迷糊糊觉得什么说定了。药劲儿上来,嘴里嘟囔:“你真会……顺杆爬。”
陶屿笑一声:“嗯。”
梁贻彤缓缓打了个盹。她梦见以前的大学校园,艺术类高校年轻姑娘们都是春风里的花儿。梁贻彤好像看到更年轻更灿烂的自己,走路都一蹦一跳。大三那年参加了许多比赛,得了不少奖。她觉得时机到了,只是不太敢直接跟陶屿讲,所以发短信……就没有结果了。
其实陶屿也规划了人生,梁贻彤不知道。他那个专业,必须得出国,当时国内的出路很窄。梁贻彤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多问问陶屿对于未来的畅想,情况是不是会好一点。
不会,陶屿那个时候焦头烂额的,应该懒得搭理自己。
还是过于自信了。感情这东西,虚无缥缈,没有固定的分数,全靠自己猜。沾沾自喜半天,可能根本不及格。
梁贻彤,你最容易上自己的当,不要再上当了。
梁贻彤睡了一觉,再一醒天都黑了。手机响过她没听见,曹蕾发消息问她:乔岳想要你的微信,给不给?
梁贻彤觉得稀奇,曹蕾还过问自己的意见呢,没多想:随意。
曹蕾回她:你确定你相亲失败了?
梁贻彤咬牙切齿:确定!
曹蕾安静一会儿:我觉得你最近红鸾星动。
梁贻彤冷笑一声:别想太多。
曹蕾挺认真:不是,乔岳好像对你印象挺好的,你真不考虑啊?
梁贻彤想起乔岳那个高亢的男高音她就难受,下半辈子跟班主任一对一绑一起忒吓人了:我怕老师。
曹蕾震惊:你不也是老师?
对哦。梁贻彤更震惊,我好像也是老师来着?
她没力气跟曹蕾夹缠:乔老师想要微信就推给他吧,挺好一人。
曹蕾直接发了个语音,声音明显来了精神:“你可得抓住了,过这村没这店,乔老师多好一人,这么多年也没乌七八糟的事情,家庭条件还好。其实咱这里现在家庭钢琴教师一小时收费更贵,你不考虑考虑回来算了?”
门外敲门,陶屿喊了一声:“贻彤?”
梁贻彤不再搭理曹蕾,跑到玄关去开门。她租的房子整体不大,充分利用空间,玄关也小。陶屿手里提着东西,带进一阵风。他摘了手套观察梁贻彤,觉得她精神不错,神情里有点满意。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出去留学,不会做饭,就没得吃了。”
梁贻彤裹着晨衣,鼻子不大通气,只能张着嘴呼吸,更加“目瞪口呆”地看着陶屿十分贤惠地脱了外套挂在门上,系上围裙挽起衬衫袖子。
居然看着挺专业的。
“同学聚餐,都是我做饭。”
陶屿止住话头,不再聊留学的事情。梁贻彤只是笑眯眯地看:“你加油。”
……是挺会做饭的。
梁贻彤震惊地看到陶屿利索地洗菜淘米切菜,翻炒时还能把锅里的蔬菜地凌空一翻,姿势潇洒漂亮。
“这个我妈都不会……”
陶屿只是笑。
电饭煲里的粥到了时间,糯甜的水汽蒸腾而出,抽油烟机隆隆作响,这是一种梁贻彤永远喜欢的热闹,生机勃勃。
陶屿让梁贻彤先出去。
“不要呛到了。”
梁贻彤端杯热水坐在沙发上,觉得奇妙。厨房里有另一个人,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但是掌控了目前房子里的一部分,制造了全部的喧哗。热的,踏实的,各种气味簇拥着她,丰盛得满足。
挺好的。梁贻彤心想,果然别想太多是对的,看着眼前,就挺好的。
陶屿声音不高地叫她:“贻彤。”
梁贻彤拢着晨衣,慢吞吞走过去,像是怕惊醒一个美梦。客厅只有一个沙发一张茶几,陶屿两只手端着两只碗放在茶几上,起身回厨房又端出两盘蔬菜。
清粥小菜……想必是陶屿查过了,伤风不能吃太油。可是现在谁管那个,梁贻彤快受宠若惊,好像真的被小心翼翼对待。
茶几很矮,一人一张坐垫。梁贻彤有点疑惑,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局面的——她居然和陶屿坐在自己家里共进陶屿亲手做的晚饭——她似乎一直被推着,没有同意,没有拒绝,没想太多,但就是这样了。
梁贻彤用手指背托着下巴,认真地看陶屿,看着看着就笑。陶屿脸上浮现一种隐隐的笑意。中学时,他板着脸看梁贻彤说笑胡闹,专注的眼神温和,笑意是冰层下面的涟漪。
“笑什么。”
梁贻彤用小勺子搅动白粥:“没有,觉得很荣幸,然后疑惑。”
“疑惑什么。”
梁贻彤一耸肩:“不重要。”
面对面坐着,梁贻彤才发现陶屿眼睛里有血丝,眼睛下面有黑翳。他大概很久没有很好地休息,昨天晚上可能就没睡。梁贻彤心里愧疚,但陶屿什么都不会说。
“你请了几天假?”
“一天。”
“今天周四,明天周五还有一天。别出门,好好休息。”
“嗯。”
梁贻彤吃什么都没味儿,一把一把地吃药早饱了。陶屿低声道:“多少喝点粥。不能空腹吃药。”
梁贻彤点头:“好。”
医生给开的止咳药片,吃下去喉咙舌头都是麻的,梁贻彤深刻体会一把什么叫味同嚼蜡。嘴里木得难受,陶屿跑来一趟做饭,又不好意思剩。陶屿不着急,静静地等着梁贻彤艰难地喝粥,一点一点吃青菜。
总算干掉一碗粥,梁贻彤胜利吐出一口气。陶屿觉得满意,手里不知道从哪儿变出块糖:“嘴里难受就含着。”
梁贻彤一看,话梅糖,她最喜欢的糖果:“你逗小孩儿呢。”
陶屿神情温和:“是啊。小孩儿。”
梁贻彤拿起陶屿手心里的糖果,撕开包装纸,放进口中含着。味蕾瞬间被美妙滋味刺激得苏醒,梁贻彤酸得皱起脸:“哎哟。”
陶屿笑出声。
他买菜的时候顺便买了一整包:“不要一下都吃了。”
梁贻彤哭笑不得:“你当我多大!哪里可能都吃了!”
陶屿站着,梁贻彤盘腿坐着,陶屿的手微妙停在梁贻彤颈侧。他想碰碰她,梁贻彤下意识一躲。
陶屿平静地收回手:“早点休息吧,厨房我收拾。”
梁贻彤冒一句:“你明天……”
陶屿轻声笑:“欢迎我?”
梁贻彤尴尬,怎么说得跟盼着人家来干活一样:“不是,我是说……”
“我明天再来一趟。确定你没事,我也放心。”
梁贻彤沉默下去,她是想说,陶屿明天如果太忙,就别来了。
更糟糕,这听起来像是想赶走人家。
她和陶屿,如果能维持相对默契的气氛直到关系终结,那再好不过。
陶屿起身去洗碗收拾厨房,他干起活儿来像模像样,利索干脆。梁贻彤没什么留学生涯,大约知道普通家庭出身的留学生的窘迫,咬着牙苦读,各方面节约,想办法开源节流,千锤百炼地历练着。苦修一趟,蜕变出来。
陶屿洗了手,挂了围裙,放下衬衣袖子:“早点睡,睡前量量体温。”
梁贻彤送他:“开车小心点。”
陶屿穿上大衣:“你别在这儿站着,我一开门进来风,你再着凉。”
梁贻彤笑:“哪儿那么娇贵,睡一觉明天也许不用吃药了。”
陶屿开条门缝,侧着身子从门缝挤出去。梁贻彤被他逗得直乐,陶屿面不改色,就那么把自己挤出去,赶紧关了门。
梁贻彤站在飘窗那儿等半天,看见陶屿的车离开小区。她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困,含着话梅糖玩儿手机。曹蕾还跟她聒噪乔岳,梁贻彤千辛万苦才忍着没问曹蕾你是不是看上乔老师了。
还有个好友验证,还真是乔岳。梁贻彤不知道自己在乔老师“五湖四海皆兄弟”组里,打了个招呼。乔岳没回,梁贻彤也不在意。
吕秘书问梁贻彤身体怎么样,中心工作群也没有新鲜内容。
还有条短信,梁贻彤以为又是广告,居然是活人发的,管警官。他没有梁贻彤其他联系方式,只有电话号码。今天嘟嘟去上课是其他老师代的,中心说梁老师感冒请病假了,他发个短信慰问一下。
烧了一天,又经过短暂的温暖的热闹,这些略烦人的无用的信息竟然安慰了梁贻彤。她少见地有耐心地一一回复,带点感激。
睡觉前,梁贻彤站在窗前听。夜晚风声很大,凄苦地拍玻璃。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小狗凄厉地惨叫。
陶屿告诉她,它被人捡走了。
多谢陶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