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总如烟》惊涛

6、六

　　六
　　赵铁平从樊敏的别墅出来，想到自己心爱的女朋友正躺在那条死肥猪身下呻吟，觉得无论如何今晚是睡不着了，又实在无处可去，恨不能扑回去宰了那个死肥佬。
　　离天亮还早得很，真不知上哪里去消磨余下的时间。他开着樊敏的车在浑浊的夜雾中漫无目的地游走，他不想回家，因为自爱上樊敏后那个曾经的家对他更没有吸引力了，反而会勾起那耻辱加痛苦的往事，这也是此时的他最最不想回忆的往事。路上灯光若明若暗，就像他的身心显得有些疲惫。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梅山脚下，他心里开始有点发毛，一年前这一带还是密密麻麻的乱葬冈，坟头多得像面包店里的馒头一个紧挤一个，新鬼无处容身，活人要想路过就得与鬼商量：喂，睡进去点，让人过去好不好。这下鬼就不高兴了：你找死啊，人家刚睡着，也不早点来，真是的。在某的国家大小事情都有计划，让人感觉很幸福。工作调动有计划，刑事案件有计划。小到单位里请病假也有计划，一年不得超过三天，谁要想病就得提前跟上头打招呼，要是计划指标用完了，想病也不给你病。更有一重大国策，就是计划生育，给每个想出世的人种都编了号。这很好，孩子未出世就学会了排队。父母□□就像做贼，比偷妻盗嫂还要刺激，万一搞出人命来，就得罚款，这比拿钱去叫鸡包鸭更好玩。西洋鬼子就玩不来，简直气坏了。东方人有用十二生肖纪年的习惯，准生证的编号字头就用十二生肖，比如猪年，编号就是猪一、猪二、猪三。等孩子长大上了学，老师点起名来也方便，闭着眼睛站在讲台上喊：狗四，到；猪八，请假，他姥姥死了。怎能说死就死呢，没一点计划。也不知咋的，这些国家就是忘了搞个计划死亡，弄得生不如死，鬼满为患。就像眼前这座乱葬冈，让人感觉是一座白骨山，大白天也没有几个路人敢在这停留，到了夜晚还可看到山上忽明忽暗的鬼火，甚是吓人。有一句话说，内心无鬼，世上就没有鬼。于是几个心中无鬼的人就上去查看。哈哈，哪里有什么鬼呀！是一群拾破烂的外来男女住在坟洞里，他们早出晚归，白天人们在这里看不到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块块反射白光的坟头，一到晚上他们就生起鬼火来。樊敏给这些人起了个非常好听的名字：离天堂最近的人。他们选择这里与风水迷信毫无关系，风水迷信是有钱的人事，俗语说，穷苦人算命，有钱人看风水。这话说得好。他们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完全是因为他们在拾荒的时候拾出了一件千年宝物。这宝物就是一条真理：鬼比人更具人情味。他们不用拿血汗钱去做暂住证，便可以住在鬼的家里，而不用担心被阎王收容遣送。他们感觉阎王仁慈如同上帝，只有在这两位老人面前才能找到人间没有的公平、公正和劳累后的慰藉，在那里没有先富裕起来的人，也没有命该贫穷的鬼，只有恶人和好人。每年的清明节，是这群拾荒者的狂欢节。既然世道允许有权有势的人可以玩三陪，为什么就不允许穷人玩四陪、五陪，或者六陪呢。他们在坟前陪人哭、陪人跪、陪人拜，等孝子贤孙下山后，他们还陪鬼共进午餐。如遇上好年景，他们在一个清明节里可以得到多家坟主打赏的几百块赏钱。后来就不行了，一个鬼节只有几十元的收入，唉，年景不好，人穷鬼也穷。
　　赵铁平把车傍在路边，想一个人踏着夜色到山上去散心。他心里没有鬼，他的心里除了樊敏还是樊敏。从这山上可以望见云影瑶庄，樊敏的房里仍然亮着灯光。想到樊敏此刻正睡在别人的臂弯里，而最爱她的他却像个孤魂野鬼，在这坟地里夜游，心里真不滋味：陈总啊，陈总，你贵为大总经理，身边小秘无数，外头二奶成群，你何苦要跟我这打工仔争吃回头草呢！我看你这个官当得真是没品位，没水平。
　　“啊”的一声，一个黑影从阴森森的树上飘下来，赵铁平一点也不感到害怕，那是夜间活动的小动物。不是他不怕鬼，而是他后来又听人说，以前修在这地方的坟墓多半是假的，里面埋葬的不是猪骨就是狗骨。当时他就觉得有些古怪，后来听了人家的解释，心里才了然。原来当初九龙市有关部门出了新规定，政府征地拆迁山坟时，给每座坟的坟主补赏两万元。哇噻！兄弟，两万块啊，钱啊，命呀，多么诱人啊。于是一夜之间像是全村的人都死光了，山上塞满新坟墓，路上行人笑脸如花，好象家里死了人是件很开心的事，肩扛锄头互相问讯，“三狗子，你家今天埋葬了多少个。”“妈的，没你家多，也就是十多个，锄头弄坏了。”不用说这些祖坟里埋葬的全是猪骨狗骨。从此人类又多了两个祖先，看来所有的历史教科书都得重写。钱这东西就是神奇，它可以使人高高兴兴地认猪狗畜牲作父母，而乐此不疲。以狗代人，天才杰作，听说是公务发明，未能获得个人专利。据传这工艺在私下里有个正式名称，叫什么“五五法”，意即内外勾结，五五分成，现在正稍稍的向全球推广，传说还要在联合国开学术报告会。
　　常听人说，做人真的还不如做狗好，这话一点也不假。你看那遍地的下岗职工，他们也还算是人吧，却连自谋职业的自由都没有，摆个地摊混口饭吃，还得抓进去拘留十天半月，外带小意思罚款五百元，欢迎你下次再犯。相比之下做狗就幸福多了，做狗活着时有人宠着，还有条例规定不能给狗起类似“克淫顿”之类的名字，以免污辱了狗。狗死了，枯骨还可以给子孙换白花花的银两，更有无数孝子贤孙为其建坟造墓，竖碑立传，以示永祀。全能的上帝啊，求求你老人家了，做人没舍意思，下辈子让我也投胎做狗吧！你再让我做人，我就跟你翻脸。阿门。
　　赵铁平经过接连两场肉搏后，着实有点累了，再经夜风一吹，便打了个盹，似是进入了梦里。梦见樊敏拉着自己来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这是一家叫“今日世界”的五星级大酒店。保安嫌赵铁平营养不良、衣冠不整，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就紧贴墙壁站着，从窗缝往里瞻仰，像两个武工队员准备暗杀狗汉奸。樊敏小声提醒他别出声，小心掉脑袋。这是一个装修超豪华的大厅，服务员是清一色的美女，坦胸露乳，超短裙下面什么也没穿。大厅里坐着满清和俄罗斯两国贵宾，靠外左边坐的是因拆迁坟墓而发了大财的和绅及一群满清官员，究竟还有谁，唉，大多啦，说不完，说了你也不认识，等于白说；靠右边坐的是因购买死农奴而发了小财的乞乞科夫和一群俄罗斯官员。
　　和绅站起来往地上咔卟一声吐了一口浓痰，叫每个下属各拿一瓶金牌马爹利，首先带头向俄罗斯挑衅：
　　“来，哥们，这瓶喝光，为国争光。”接着就是酒瓶落地的噼哩啪啦声，响成一片。
　　乞乞科夫也不示弱，叫每个朋友各拿一瓶伏特加。
　　“哈，哈哈，穷鬼，伏特加，小样。”公款吃喝的满清官员，笑得满地打滚。刚喝下去的名贵洋酒全喷了出来，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乞乞科夫听不懂他们的话，举起伏特加说：
　　“来，同胞们，这瓶喝光，农奴死光。”接下来又是酒瓶落地的噼哩啪啦声。
　　“同胞们，举起小姐来，”和绅已有九分醉意，打了个嗝，“不，举起酒杯来，为大清长治久安干了！”
　　“同胞们，举起小姐来，”乞乞科夫只剩一分清醒，也打了个嗝，“不，举起酒杯来，为沙俄长治久安干了！”
　　两国官员你争我夺，非常热闹。经过一番龙争虎斗，有国库做后盾的和绅们大获全胜。不管是公款也好，私钱也罢，他们总算为国争了一次光，出了一口鸟气。据后人考证这是一百多年来中国外交史上唯一的一次胜利。乞乞科夫们囊中羞涩，自叹不如，对和绅深表敬意，纷纷上前拥抱满清官员。一时间大厅里个个欢天喜地，大有相见恨晚的感慨：哈哈，咋就没想到啊，原来大家还是同一条道上的朋友呢。和绅又吐了一口浓痰，天天这样公款吃喝哪能不上火，当场决定等秋后到俄罗斯考察一趟，向乞乞科夫取经，准备把坟墓全部抵押给钱庄。顿时一片欢呼，竟把主席台弄倒了。这群公仆们为了满清政府真可谓是费尽了心机，搞垮了身体。散席后，宾客全部去搡拿按摩中心了，那地方见不得人，不给外人观瞻。樊敏就拉着赵铁平回家了。
　　赵铁平思想一走神，这些污七八糟的坏东西就不知不觉进入他的脑子里。等到到清醒过来时，他就痛骂自己，真他妈的，学别人吃饱了没事干，整天胡思乱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相格，有时间还不如回家翻翻族谱，看看自己的祖宗有没有人做过官，说不定还能让你攀点皇亲国戚。骂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