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总如烟》惊涛

42、四十二

　　四十二

　　路灯昏暗，晚风透骨，天突然开始凉了。街上寥寥可数的行人，无不裹紧夏天的衣服，缩头缩手匆匆而过，急着回归温暖的家。在这样的鬼天气里，竟有一位老人在路边拉二胡，一部花白的胡须，好久没有剃了。四周是一片愁惨的夜色，犹置身漆黑的深渊，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望不见尽头的漫漫黑暗，吞噬了从老人手指里流出的柔扬的乐声。樊敏停下来驻足细看。地上放着一只用来讨钱的破碗，碗里的零碎钱遮不住羞涩的碗底。老人脸上架着的老花眼镜竟然缺了一条腿，却用一根细绳拴在耳朵上，这只耳朵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竟要被人绑起来，似在作无谓的抗争。
　　老人衣着单薄，虽然有点旧，看上去却也整洁干净。悠扬的“我想有个家”乐曲如诉如泣，催人泪下。旁边轮椅上坐着他的老伴，头上包着白手巾，脸像风干了的茄子一样写满艰辛。此时她正把一瓣桔子塞进老伴的嘴里。樊敏竟然从两个老人的脸上看到了含情的微笑，都沿街讨饭了，还相濡以沫，这怎么可能，但却是真的。樊敏心里感到既欣慰又苦涩，一对贫贱夫妻，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在这浊浪排空的经济大国里乞讨为生，艰难的生存着，几十年如一日，谈何容易。她心底里简直有点羡慕了。
　　“格格，快走呀。”黄晓红箍紧赵铁平的肩膀，扭头催促樊敏快点走，好像浑身上下都饿得不行了。
　　樊敏回过神来，匆匆扔下一些钱追了上去。
　　“格格，那老头又没有说他是中国人民的儿子，你凭什么给他钱......”黄晓红正在欣赏自己的幽默，却忽然发现走近来的樊敏眼里似是有泪光，忙改口说，“格格，人各有命，你又何必为别人流泪呢。你这人总是把别人的愁当作自己的忧，你跟他们八杆子打不着，何苦呢。”
　　“不，我的泪为自己而流。”樊敏停住不说了，感怀身世，往事如烟。
　　樊敏怕遇见熟人，拣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黄晓红理着樊敏的长发说，做名人真难呀，连吃饭都得提心吊胆。樊敏抓住黄晓红的手，泪花在灯下闪烁。黄晓红虽是她的知心姐妹，但她此时的心境是对方无法完全理解的。然而三人都小心翼翼避而不谈巡回演讲的事，就像鬼子进村尽量避免踩地雷，倒也吃得挺开心。
　　饭后，樊敏叫黄晓红坐自己的车，说要亲自押送她回去，让赵铁平开黄晓红的车一个人在后面跟着走。黄晓红感觉樊敏要单独审问刚才在客厅里赵铁平帮她脱袜除鞋的事了，苦啊，她打定主意，打死不认账。却也一路无话，倒是黄晓红先开口向樊敏转达了别的同学的问候。樊敏刚来得及说声谢谢，车就到黄晓红家了。黄晓红决心一意装到底，要赵铁平扶她上楼，感觉今夜的自己真的是多么需要男人的温暖，便暗中不停抚摸赵铁平的手，贼心不死：唉，要是樊敏这小蹄子迟一点归来，问题也许就解决了。樊敏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进屋后她将赵铁平支开，不让他俩有边界接触，自己扶黄晓红坐下，似乎这样安排才符合安理会的有关规定。然后环顾四周，感觉没有男人的家真的好冷清，心里有种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奇怪想法，觉得黄晓红亲近赵铁平虽罪无可赦，却情有可原。竟也对黄晓红说：
　　“港姐，不要苦苦抵抗了，还是找个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吧，免得见了男人就流口水。”樊敏边说边摸黄晓红的小腹，一脸坏笑。
　　“你这叛徒才流口水呢，出去没几天就学坏了。当初是你先说誓死不再嫁人的，没想到你个立场不坚定的家伙竟然见色变意，却让我孤军抵抗。应该罚你把违规勾引来的男人拿出来充公。”
　　“呵呵，讨伐我啦，那不叫勾引，叫推销，我替我妈推销我自己。”
　　“别狡辩，违规所得就应充公，铁平你说是不是。”黄晓红故意色迷迷的对赵铁平挤眉弄眼，看得他脸红耳热，倒向樊敏，以行动表示对dang的忠诚，樊敏拉住男人的手对老同学说：
　　“哼，不理你了，铁平，我们回家。哦，对了，晓红，记得洗澡后上点药。”樊敏冲黄晓红做了个鬼脸，说了声拜拜，伸手让赵铁平挽着她回家。
　　“我的天，我想呕。”黄晓红瞧着眼前这对恋人的亲热样，心里有点淡淡的酸味，不觉喊出声来。
　　“晓红，你想呕，是怀孩子了吧，几个月了，谁是孩子的爸。”樊敏忍笑说。
　　“是我们三个人当中最有资格做爸爸的那个。”黄晓红觉得难得这样开心，不想放他们回去，故意用话拖住樊敏。
　　“好了，好了，不早了，都别闹了。”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逗来逗去，弄得赵铁平的大鸡鸡怒发冲冠，他暗中扯了扯女友的衣服催促说“敏，快走，她这是蓄意搞破坏的恶劣行为。”樊敏也有那意思，将手递到男人手里，两人牵手匆匆回家去，扔下黄晓红孤凄凄一个人。
　　然而不到十分钟的车程，黄晓红这小贱人竟打了三次电话给赵铁平。赵铁平强装专心开车，一次也不敢接。铃声第四次响起时，樊敏拿起电话听黄晓红撒野：
　　“救命呀，救命呀。”
　　“喂，小蹄子，救命你不会打110啊，”樊敏开心的说，“是不是把春药当烫药吃了，早点睡吧，别逗啦。你不小了，别怕，抱着枕头一个人睡吧。”关机后，樊敏心里想，晓红今天怎么啦，好像猫叫春似的惨不忍睹。然后又笑自己饱汉不知饿汉饥。
　　“咕咕”
　　“敏，你笑什么呢。”
　　她连忙用小手掩口说：“没什么，开心呗。”
　　赵铁平觉得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可爱又顽皮，感到她越来越神秘，心里也加倍喜欢。然而想到这阵子樊敏在外忙个不停，也不知她忙个什么，交了些什么样的朋友，心里就有点酸。
　　“到家啦，今晚好开心，好久没这样快乐了。”樊敏边脱鞋边说，“我现在想起来了，晓红是故意逗我开心，这么多风风雨，多亏了铁平你和晓红一起陪我度过。”她说不下去了，紧咬嘴唇，泪珠儿滚腮而落。
　　“是啊，对我来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也许我以后不该来这里了。”赵铁平这混蛋，只顾使性子胡说八道，没有发现女友在流泪，他只是后悔不该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以致两人性趣全无。然而樊敏并不感到十分的诧异。
　　“铁平，你今晚怎么啦！你一个人下班后觉得烦了，可以出去逛一逛的呀，我不会介意的。”
　　“我不喝酒不跳舞，我哪里也不去，我只希望你每天早点回家，我能像以前一样陪着你。”
　　“那……那你可以看书写字啊。”
　　“我试过了，可是我看不下去，脑子里像塞满了棉花似的，一片空白，什么也写不出来。敏，你觉得我爱你吗。”
　　“铁平，我知道你爱我、疼我。可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她皱了皱眉。
　　“是不是真的像晓红所说的，你是名人了，不是过去的樊敏了。敏，我俩在一起是上帝的错，我们还是……分…..分手吧，好吗。”男人越说越激动。
　　樊敏一听就哭了，哽咽说：
　　“铁平，你这样说，让我好伤心，你这是第二次了，我真想狠狠咬你一口。我原以为至少有你能理解我，没想到你跟小红她们一样当我是名人了，迟早会变心。现在看来，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事与我毫无关系，我还是我。铁平，我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我每天回来好想好想对你说累，好想好想在你面前撒撒娇，可我不敢，我总在骗你，装作很开心，其实我不开心，为什么？我怕惹你不开心。”她哭得好伤心，令男人一阵紧张。
　　“敏，你把满肚苦水痛痛快快吐出来吧，我爱你，爱你胜过爱我自己，这你是知道的，”他箍紧女人的头，抹着她的眼泪说，“可我不明白，在这人欲横流的时代，你们这样忙上忙下有作用吗。”
　　“我想上头有责任表明一种姿态，提倡奉献和自我牺牲精神，引导正确的价值取向，这没有错。”樊敏感觉自己的说话非常苍白，甚至有点虚伪作派，难于说服赵铁平这个堕落分子，于是就打了个比喻，“这就像我们女人涂口红，不一定要好看漂亮，只是表明她爱美崇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吧。好了，你累了吧，不说这些了，过三天就告一段落了，我又可以做回我自己，过那种我所钟爱的宁静生活啦。”
　　“真的吗？”
　　“真的吗？看你说话好像我在逗你开心似的。真的，除非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重大事情，才会再组织我们参加活动。求主加恩，不要用灾难惩罚我们。”
　　“那我陪你去散心，你想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只想回家去看你父母，你忘了吗，我们答应过老人家的啊，不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耽搁了。哦对了，”樊敏紧了紧上衣，接着说，“秋凉了，不知周妃在看守所里有没有寒衣。”
　　“那我们明天送几件过去。”
　　“明天？明天我没时间呀。这样吧，明天你自己去，现在这么晚了，你那里有没有她的衣服？”
　　“没有，她全拿走了。”
　　“是吗，”她抬眼看了看时钟。“现在商场都关门了，买不到了，这样吧，就拿我的去。你去洗澡吧，我把衣服找出来。”她拉开衣柜给周妃找寒衣。赵铁平坚持要一起洗，拉开她的手将衣柜关上，搂着她的肩膀嘟哝说：
　　“唔，洗完再找吗。”
　　“好啦，好啦，真拿你没办法，你去放水吧，我很快就进来。嘻嘻。”女人一缩身挣脱男人的手臂说。
　　洗完澡，樊敏边给周妃找衣服，边与赵铁平讨论，回乡下是坐火车呢，还是自己开车回去，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看还是坐火车好，舒服，安全。”樊敏不无担忧的说。她想两人这阵子，身心都有点累，难保不出事。
　　“是坐火车舒服，但下了车后还得转坐汽车，多不方便啊。自己开车也一样安全啊，只用几个小时就可以一直开到山门口。”这小子想开着奔驰、带上美人归故乡，在父老乡亲面前威风一下，什么借口都找得出来。
　　“那好吧，这两天你把车开到修理厂全面检修一次，安全第一。”
　　“好吧，小馋猫，我记住了，安全第一，可我记得你现在还是安全期。”赵铁平一把将女朋友抱到床上，急不可忍的脱掉她的衣服。
　　“你好坏，千万不要搞出人命来啊。”女人喘着粗气，主动就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