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总如烟》惊涛

37、三十七

　　三十七
　　抄 家
　　一个人懵懵懂懂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懵懵懂懂地往前行，你无法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根本就不会有明天，不等慢慢长夜过去，你已经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了，蓦回首才发觉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春梦。
　　刮了一夜的台风越刮越凶，暴雨飘泼得正欢，窗外是狂风豪雨的世界，海面上的一切都被无情的狂风巨浪卷走了，暴风豪雨正努力把这个世界整个吞下去，大地发抖了。人在呆屋里就像躲藏在水濂洞里，感觉只要一出门就会被盛怒的雷神劈死。
　　这一天的早上八点多，还不到九点，门窗被狂风吹袭得呼呼作响，不时夹杂着铝合金玻璃的互相碰击声。无线电视台，每隔十五分钟报告一次最新强台风消息，那犹如空袭警报的预警音乐令人兴奋莫名。八号东南烈风信号已悬挂了整整一个晚上，所有学校停课，单位不用上班，像是到了世界末日。已连续下了四五个小时的大雨仍然下个不停，别墅周围的田野早已是一片汪洋，昏黄得看不到一丝生机。
　　这样的早晨应该是浪漫而激动的，谁也没有心思睡眠。雨水带来了微寒，樊敏和她男友赵铁平互相依偎着站在宽大的落地玻璃窗下，远眺被狂风蹂躏的山野。看着被台风连根拔起的大树，心灵感受着大自然不可抗拒的威力，心中无比兴奋和惊叹，心里却装满有家的温馨。一声炸雷使樊敏迁细的身子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畏缩着靠紧男人。在这样险恶的天气里，人人都想有个躲风避雨的家。
　　谁也没想到一场大难就像暴风雨一样突袭而来。楼下一阵响动，樊敏象见到鬼似的啊了一声，脸色骤变说：
　　“铁平，你看楼下那帮人。”
　　“哪帮人？”赵铁平顺着她的手指往楼下看，心一下就提到喉眼上，别墅门外停着两辆三凌吉普车，挡风玻璃后面的一块牌子上写着红色的“廉政公署”四个大字，红得有点吓人。车里走出一群身穿制服的廉政公署工作人员，赵铁平数了一下，共是五男二女，个个精神抖擞。为首一个正用对讲机与什么人联络，似在布置行动。樊敏感觉这是一次组织非常严密的保密行动，为防止泄密，收缴了包括手机在内的所有个人通讯工具，只用对讲机联络。她心头不禁一惊，双手紧紧抓住腹部的衣服，这是她内心紧张时的习惯动作，闭上眼睛默念了一段使自己安静的经文，然后一甩头睁开眼，竟然若无其事的镇定了下来。
　　赵铁平扶紧女友的腰，心里想起上回无意中听到樊敏与陈荣光在电话说起的“廉政公署”一事，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他一把握紧樊敏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说：
　　“敏，别怕，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谢谢你，平，我怕够了，我不再害怕。以前害怕过，惊慌过，不止一次从梦中惊醒，现在事情真的来了反而不紧张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要对自己说，我挺得住。”她捏紧男人的手反过来安慰他说，“不要怕，怕是没用的，凡事都有个了结。我大学时的专业老师说得好，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笔账都是要清算的，谁也别想蒙混过关。感谢全能的主解救我来了，我想从此可以坦荡做人了，上帝给人以流血的十字架，也给人以赎罪的机会。对于这样的安排，我学会了接受，今后的日子里有你陪我，已经感到足够，不管风吹浪打，我只当闲亭信步。”厉害啊，这样的场合还能做诗。
　　“敏，没事的，你没有参与任何事情，且你与老公离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陈总的事是他的事，你死也不要认帐。”
　　“嘿，”樊敏嘴角一笑说，“我的平，我相信你能相信我，这是你给我的快乐和精神支柱，我感谢你。这件事我自始至今都在痛苦的接受命运的摆布，有时候还真希望它快点到来，现在来了，我还真有点高兴。至于法律上的事，我不太懂，再说了，他们也未必肯懂。哪个时候还不是人说了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初我和陈荣光离婚的初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有事发生，能够保全这分家产。起码他是这样跟我说的。没想到他这个骗子欺骗了我，”一想到陈荣光欺骗了自己，樊敏心头至今仍然隐隐作痛，“我留意过，他在外面至少藏起了三个女人。现在好了，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活该，活该。”
　　“可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恶劣的天气行动呢？我真是不明白。不是有病吧。”
　　“我想他们也不知道会有台风，你没看出来吗，这是计划好了的行动，不能更改。人算不如天算吧。不知陈荣光那边怎么样，如果他有事，贾副市长肯定也逃不掉，两人都是死罪，难逃法网。平，你去拖住他们，我打个电话给他。”樊敏拨通了陈荣光的电话。电话那头风雨交加，陈荣光说你他妈的别嚎，老子正陪贾市长组织抗洪抢险，情况□□危急。樊敏听出来了，死肥猪对她上回不肯留下来陪他，仍然怀恨在心，一听她的声音就狂吠，她说的话他却一个字也没听清。
　　“把电话放下，我们是廉政公署的，奉命搜查这座别墅，请无关人员迅速离开这里。”一群人争先恐后而入，把住各个位置。樊敏在最初的一分钟里想到的就是锦衣军查抄宁国府那惊恐万状的一幕，然而又觉得这离《红楼梦》的锦衣卫实在有些遥远，这几人个个斯文干练，不凶不恶，虽然有一两个人帽子戴得不是很正，但头上的帽徽却仍然亲切可爱。
　　“这里没有外人，他是我老公。”樊敏将赵铁平拉到身后。廉政公署的人皱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赵铁平小声唤着樊敏的名字扶她在沙发上坐下。他没想到她会在外人面前称他为老公，感到心在怦怦的跳，激动得差点忘了眼前发生的事。
　　“铁平，我没事，你不用扶我，你去给同志们倒茶。”
　　“下雨天不渴，不用麻烦。非经我们准许，你们谁也不许走动。小李你负责看住他们，不要发生意外。”
　　“猎狐呼叫总部，我们已经到达指定位置，请求指示，OVER。”
　　对讲机里传来兴奋的声音：
　　“旋风收到猎狐，猎鹰已向目标靠近，猎豹也已到达指定位置，开始行动吧，OVER。”
　　樊敏跟赵铁平对视了一下，心里总算有了个底：这次代号为“旋风”的廉政行动，至少有三个组，分头同时出击，猎狐负责搜查樊敏的别墅；猎鹰的任务是拘捕主犯陈荣光；剩下的猎豹直捣陈荣光的老巢。利剑已经出鞘，行动开始了。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柜子一个一个的翻倒，衣服一件一件的扔，东西一打一打的装进铁箱准备带走。搜查组的人有说有笑，不时你挑逗我一句，我回敬你一拳的打闹。据有“考据癖”的人说，对富人家的搜查从古以降都是快意的，奶奶的，你也有今天。
　　“陈荣光的老婆真他妈的漂亮。”
　　“家花再好也不如野花刺激，男人嘛，都希望自己是个文胸，天天包二奶。真的，等你有机会去试试就明白啦。哈哈，包二奶。”
　　“我认识陈荣光，那次我求他安排个人，他睬都不睬我一眼，没想到这老色鬼也有今天。”
　　“我警告你们啊，不许公报私仇，不该说的不要说。快点搜，中午请你们去旺发酒家喝王八汤，顺便摸两圈。”一听中午有□□水喝，刚才还有点软的同志们，一下子都兴奋起来了，忙得不亦乐乎。
　　保险柜打开了，存折拿了出来，一，二，三，四，……共是八本，全是电费，水费，管理费之类，几个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下意见，结果还是把它们装进了箱子里。令他们感到吃惊的是保险柜里的现金，实在少得可怜，只有几千块钱，几乎让他们怀疑是不是抄错了隔壁。心里非常失望，然而希望还是有的，还有很多地方待搜呢。
　　床底下搜过了，空调外壳卸下来了，厕所的水箱揭开了，凡是能想到的地方都搜过了，甚至连墙壁上的蚂蚁洞都用手电筒照过，再用锤子敲打，听听里面的回音是否有异样，最后还是没有发现他们要找的有价值的东西。整个房子被翻的乱七八糟，搜查却仍是一无所获。组长双手叉腰扫视了整个房间，最后目光停留在迷人的樊敏身上。
　　“樊小姐，请你站起来，快点。”
　　“你们想干什么，要搜身也得让女人来搜。”赵铁平护住樊敏，不让别人靠近她。
　　“不，不，先生，你不要冲动好不好，我们又不是盖世太保，搜什么身。是她坐的沙发还没搜。”
　　“没事，你们搜吧，我配合就是了。”樊敏自始至终都在看《圣经》，令廉署人员感到十分惊讶，觉得简直不可思义，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有毛病。他们不知搜查过多少贪官，那些家属，当场吓昏的有，自杀跳楼的有，就是没有见过如此镇定的。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对不起，你们有地方去吗，我们要封存整座别墅，包括汽车在内的全部财产，非经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内。”樊敏缺少斗争经验，她的冷静激起了廉署工作人员的斗志。上帝真是害人不浅。
　　樊敏一下子慌了，工作人员又大声问了一句，才听她绝望的回答说：“我没地方可去。”她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之大却没有自己小小的容身之地。眼前一黑，突然晕倒在沙发上。
　　赵铁平急忙抱起她，使劲的边摇动边哭喊：“敏，敏呀，你怎么啦，你醒醒呀，你醒醒呀，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里不能呆了，还有我那边有房子可以住呀！你醒醒呀！”他顾不得外面正风狂雨急，抱起樊敏就往医院跑，却被人喝住：
　　“不许离开这里，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赵铁平强压悲愤说：“求求你们积点阴德吧，知不知道人命关天啊！”
　　“小张，拿瓢冷水来。”同志们很有经验的往樊敏脸上泼了一瓢凉水。樊敏慢慢的睁开眼睛，泪眼望着周围的人，艰难的从赵铁平怀里撑起来说：
　　“我……我……没……事，是没吃早餐，”她无意中看到那两个漂亮的女工作人员眼里也含着泪水望着自己。那两个女同胞马上侧过脸去。她又说了声：“谢谢你们。”
　　在世界末日般的空气中静默了几分钟，樊敏完全恢复了神志，为首的组长看了看手表，以命令的口气吩咐她：
　　“收拾好你自己的日常用品，半小时后离开别墅，现在计时。”
　　在他们的严重监视下，赵铁平帮樊敏一件一件的往皮箱里装衣服。她边擦眼泪边环顾四周已变得陌生的一切，永别了，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从今晚起就住在男友家，相信他爱我，应该不会抛弃我。女人在任何时候都离不开爱。想到这里，樊敏禁不住暗中看了赵铁平一眼，竟发现他大眼盯着双人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生动。她猜想他也是在深切怀念俩人在那张床上度过的美妙时光呀，于是她安慰自己说，我这么漂亮，他不能不爱我，他舍不得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