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控》嵇棠

5、EP5

　　谢采这熊孩子昨晚吃完饭一抹嘴就溜进他妈屋里蒙头大睡，一边做着吃火锅烤肉冰激凌蛋糕的美梦一边抱着被子流口水，对他老子他娘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情深深雨蒙蒙的事一无所知，一睁眼恍然已经快中午了。
　　他睡得有点懵，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从已经团成一团的衣服里翻出自己的轻松熊睡衣，趿拉着心爱的印花小布鞋走出卧室。家里没人——楚唯已经去上班了，客厅里没留下什么人的气息，只有餐桌上摆好的早餐和压着的一张便签纸。
　　谢采毫不费力地辨认出那是多少次在他试卷上签字的楚唯的笔迹：“吃过早餐去上学，两块钱坐公交。”

　　“这对我不公平！我绝对不会去上学的！”谢采叼着火腿煎蛋三明治，翘着二郎腿惬意地拨通了李明荆的电话，装模作样地抗议道，“我不管，今天必须有人送我去上学！不然我就逃学！旷课！去网吧！打游戏！泡妹子！”

　　“……你其实是欠揍对吧，”李明荆举着财物刚送来的审计报表，“我跟你说啊，我最近和你妈顾不上管你，你别来添乱，等我把你妈哄回去了，你想怎么撒泼我都不拦着。”

　　谢采一向是个欺软怕硬还很有眼色的孩子，他一听声音都知道他爸现在火气极大，现在去点说不定马上就炸了，他立刻转移话题道：“楚唯原谅你了吗？”

　　“老子压根儿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那边冷笑了一下，似乎又有点底气不足的心虚，补充道，“原谅不原谅的，你个小孩懂个屁，赶紧上学去，我忙着呢。”
　　说着就要挂电话。

　　“别——别别别——”谢采大叫着阻止，“那什么，不是，那个我妈就留了两块钱给我……“
　　谢小同学悲愤道：“你们这些我行我素的每天开名车上下班的人——现在空调车都要两块五，更不要说我怎么能挤公交呢——我这么有钱怎么能去挤公交呢？这样说起来我这么有钱怎么一定要学习呢？——算了先不说这个，现在物价蹭蹭蹭得长，两块钱不要说是公交车，连三蹦子都坐不起了好吗！哦也对像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肯定没坐过，就是三轮，三轮知道吧，就是比自行车多一个轱辘那种……”
　　“……闭嘴，我不是文盲，”李明荆现在只觉得脑仁疼，他警告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想当初你老子上学那会儿根本没车接送，每天揣着两块冰棍钱和邻班班花小姑娘一起上下学将近五公里，唯一一次有车接——”他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倒是谢采从善如流地接过来：“唯一一次有车接是因为期末考试不及格还偷偷把试卷藏在了床单底下，被爷爷发现以后直接一辆军用吉普开进学校，两个警卫冲进班里抄起你就走，回家以后被摁在床上拿皮带狠抽了一顿——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知道？”李明荆震惊道，“这事除了你爷爷你奶奶还有我绝对没第三个人知道！你奶奶把这都告诉你了？！”

　　“哦那倒没有，”谢采揭短揭得欢实，意犹未尽道，“这是楚唯告诉我的。”

　　那边静了一下，声音立刻就拔高了几度：“楚唯说的？”

　　“是啊，我妈说的。还有啊，我跟你说一声，这都快下午了，我现在去学校也是要放学了，我明天再去吧啊，你去跟老师请个假，晚上我要和楚唯出去吃火锅，你去不去？”

　　“随你，”那边有点心不在焉地回复道，“我知道了。”

　　谢采一点不在意他爸有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反正在他眼里有火锅吃就好，他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跑回被窝里闷着脑袋看鬼片，他不知道此时因为他一句无心之语，使得他爸现在的心情相当的……难以言喻。

　　李明荆早些年受到的家庭教育使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尽管后来在他眼里媳妇儿才是最重要的，媳妇问一不说二，问东不说西，但是像他小时候做过的这些可能会影响个人魅力的事情却一概不说，好继续维持自己在媳妇心里牛逼哄哄（实际傻逼至极）的形象。
　　他母亲还绝对没和楚唯关系好到这份上，说白了，虽然他妈不大管他，但对自己儿子这个同性情人还是非常的看不上，总觉得楚唯从一开始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到现在睿智干练的公司股东都是沾了儿子的光。
　　其实这十分冤枉，楚唯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绝对算是有才能才干的人，他站到如今这个位置上不能说完全没有李明荆的提携，但他的付出和实力都是真的。

　　那时候天河医药生意已经做得不小了，京城各党都想凑上来分一杯现成的羹，李明荆父亲正当权，遭人嫉妒眼红是常有的事，有人合计着算计一下他，趁他一个没注意在合同上钻了大孔子，天河帐目亏损，这时又有人恶意举报偷税漏税，税务局和纪检委的人都站到公司大楼底下了，是楚唯在帐目混乱得一塌糊涂的情况下带着两个会计师连夜加班加点地挨项核查，这才算是没让公司栽进去。

　　从那以后李明荆就又多了一项得瑟的资本——他媳妇不仅长得好，技术上还很厉害，专业知识也过硬。

　　但这些李母不知道，因此这种偏见的心态就更不能使他俩能够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

　　所以李明荆现在非常好奇，楚唯是怎么知道的。
　　但这件事完全没能过他的脑子，他直接把这归结于自己以前喝醉酒时和楚唯瞎叨叨泄漏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楚父的那件事。

　　不要说那事楚唯已经知道了，就算不知道，那也终将是横亘于他们之间的一根刺，化不掉熔不断，只不过时间会慢慢磨平它的棱角，但十年是肯定不够的。

　　可是他们又有多少个十年呢？

　　他想着让楚唯一直开开心心的，累的时候有他安慰，烦的时候有小儿子卖萌；他不希望有一天楚唯发现了这些欺骗，会开始质疑自己前三十多年的生活，会开始警惕和戒备自己的枕边人。

　　他在别人眼中多么痴情，多么顾家，多么像个真正的男人都没用，因为他最清楚自己骨子里就是个渣。

　　“但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他慢慢地想着，有些不易察觉的迷茫，“到底有什么不好呢？”

　　李家涉军涉红，要说沾不上一点黑那不可能，他李明荆杀伐决断一辈子，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办的事雷厉风行，他从没为什么事后悔过。

　　只这一件，他们的日子越美满越长久，这就越是一件尖锐的利器，拔不拔出来都是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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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穿着暗色的衬衫，他捧着手里盛着浓茶的杯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楚唯对着躺在床上满脸郁卒不断往嘴里塞薯片的罗景桓道：“你问我为什么突然想跟他分开吗？”

　　罗景桓点了点头，在公司里摆出的精英范、在弟弟面前摆出的高冷样随着嘴角的薯片渣消失殆尽：“为什么？”

　　“……”楚唯盯着他，慢慢道，“如果我的感觉没有出错，你是不是……在看热闹？”

　　“……绝对没，”罗景桓哽了一下，认真地保证，“你感觉错了。”

　　楚唯皱了皱眉。

　　罗景桓赶紧转移话题：“呃……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关于李明荆当年……”

　　楚唯扬了扬眉，疑惑道：“什么当年？”

　　“……没事，你别管我，”他又从茶几上拉过一袋瓜子，用堪比小区大妈开茶话会的架势咔嚓咔嚓地嗑着，“继续。”
　　他想也是的，昨天听景轩大半夜的电话骚扰说楚唯知道了当年那件事时还有点奇怪，今天一问果然是不知道。
　　他嘲讽地想着，怎么可能知道呢？李家大少做得干干净净滴水不漏，楚唯怎么可能知道呢？
　　真的算起来，其实他罗景桓和楚唯私下关系更好一点，但他也没想过把真相说出去。
　　以前是因为没机会说，现在则是因为不想说。
　　眼见他们十多年过去，他弟弟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连谢采都那么大了，说这些不过平添两人之间的隔阂，太造孽了。

　　……

　　楚唯拍了拍半天都没反应的罗景桓：“我先回去了，今天是中秋了，谢采让我带他去吃饭。”

　　罗景桓应了一声，随即道：“哎你还没说完呢——”

　　“也没什么好说的，”楚唯弯下腰去换鞋，从罗景桓的角度刚好看清他苍白的面颊和深邃的眉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很快垂了眼，“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

　　他拉开门，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宛若羽毛般轻盈，缺乏现实的沉重感，却有着沉淀人心的作用。

　　“——不是突然想要分开的，我很早就有点这个想法了……因为对于他，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