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书》谜鸦

23、第 23 章

　　陆星辰做了很长的噩梦，不是多恐怖的离奇故事，只是过往痛苦经历的复写，七岁时在空荡荡的房间醒来发现被母亲永远抛弃，跟着养母坐在拥挤的火车里千里迢迢到北方，钱秀云痛恨厌恶的眼神，周志刚狰狞的脸孔，易云边渐行渐远的身影，这些令人绝望的生活情景不断重复，陆星辰却怎么也醒不来，因为这就是他的现实生活。

　　早晨五点，陆星辰惊醒过来，骨头都是疼的，他看见易云边趴在自己身边睡着了，那种绝望的心情还在胸腔里郁结。空荡荡的病房，这种心情和被母亲丢下的那一刻无异，而就在昨晚，他又被母亲抛弃一次，他多么大声的叫喊，可是钱秀云还是无动于衷。陆星辰终于明白，人大抵都是有命运的，不管你许多少愿望，世界上还有命运这种东西，让你动弹不得，无论过了多少年，他还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还是□□犯的儿子，是个逃不出去的轮回。
　　陆星辰缩进被子里，他想继续睡过去，睡了就不用面对现实，但是睡了又要做噩梦。易云边醒过来，窗外已经快大亮，他看见陆星辰睁着眼睛，便伸出手摸摸他的脸。
　　“你醒了，难不难受。”
　　陆星辰从没看过易云边这么邋遢的样子，头发很乱，眼圈乌青，眼睛也肿着，心里一阵难过。
　　他摇摇头，哑着嗓子，叫易云边回家休息。
　　“我去弄点水给你喝。”
　　这时候穆康也醒了。
　　“你在这陪他，我去弄水，再买点吃的。”穆康怕陆星辰和他单独在一块会尴尬，自告奋勇去买东西。
　　易云边坐的近了些，贴了贴陆星辰的脸。
　　“别想太多，等身体好了再说，我一直陪着你。”
　　陆星辰看着易云边的眼睛，没说话，过一会儿又把眼睛闭上。

　　穆康买回来后带了许多吃的，陆星辰本来什么都吃不下，但不想让易云边难过，就喝了点豆浆。过了一会，陆星辰又睡着了。穆康和易云边到走廊里说话。
　　“你有什么打算？”
　　“已经报案了，警方会来取证做口供。”
　　“男人被□□这种案子恐怕不好办……”
　　“我不能让他白白的受辱，最后我们忍气吞声，痛苦都是他一个人承担。”
　　穆康点点头，表示理解，“我问问我爸吧，让他找找认识人，快一点把那个人渣送进监狱。”
　　穆康进屋拿了几个包子，刚才陆星辰没吃什么，易云边也没吃。
　　“吃点东西吧，折腾一夜，累垮了吧。”
　　易云边拿过包子，咬了一口，觉得什么味道都没有，嚼了两下是苦的。
　　“我先在这看着，你去对面宾馆里洗个澡，睡一觉吧。”穆康说。
　　“你去吧，我想在这待着，过会你给我弄点洗漱的东西，我在这洗手间洗个脸就行了。”

　　陆星辰住了一个星期院，易云边在医院守了一个星期，出院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穆康之前拿下了驾照，开着他爸爸的车来接他们。
　　“看你俩，都瘦成什么样了，哥哥带你俩吃顿好的。”
　　“你这才学会开车，行不行。”
　　“那你坐好了试试。”
　　易云边本来想直接把陆星辰带到自己家里，他那个家不想让他回去了。但陆星辰坚持要回家，易云边只好叫穆康开车到陆星辰家里。
　　“先吃顿饭再回去吧。”穆康说。
　　陆星辰摇摇头，穆康看了眼易云边，易云边表示叫他继续开。

　　陆星辰进了家，发现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一地的玻璃茬子，他推开母亲的房门，一如既往的整洁，他瞥了一眼衣柜顶，上面的两个旅行箱不见了，打开衣柜，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钱秀云走了，丢下他走了，没留下一句话。
　　陆星辰站在衣柜前发呆了好久。
　　“你母亲她？”易云边问。
　　“她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穆康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一头雾水。

　　“那天晚上，她问我和你是不是真的，我承认了。”陆星辰对易云边说。“她听了恨死我了，哪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喜欢男人呢，但是我在房间里叫破了嗓子，她也没管我，我不知道她那时候是不是已经走了，还是太恨我，觉得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别说了，别说了。”易云边抱着陆星辰，他想狠狠的抽自己一顿，他离开的那晚发生了太多陆星辰一辈子也不想回忆的事。

　　穆康被深深震惊了，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父母。恨得牙痒。
　　“陆星辰，这家你也别待了，我爸有套房子空着，我偶尔去住，你和易云边住那里去吧。”
　　易云边觉得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就带着陆星辰去了穆康家里。

　　这段时间三个人经常在一块儿，易云边和穆康都变着法想让陆星辰开心起来。陆星辰经常发呆，有时候叫好几声都不应答。晚上也会失眠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看一夜。这种状态延续了半个月，易云边快要疯了。
　　“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这样下去就是抑郁症。”穆康说。
　　“我也这样想，不能这么下去了。”易云边说。

　　易斌帮给陆星辰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易云边和穆康等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
　　“属于轻度抑郁症，病人长期处在自我与现实的错位当中，长期压抑自己，收到重大打击或者巨大的生活变动就会出现抑郁的症状。”医生对易云边说。
　　“那要怎么办。”
　　“没有什么具体的治疗措施，但你们作为朋友和家人要陪着他，和他多交流，给他安全感，让关系流动起来，不要让他封闭。”医生说。

　　路上，穆康开车，觉得这心理医生看得太不值了，“你爸介绍的医生也都是这水平，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易云边握着陆星辰的手，没说话。他本来也没有对心理医生抱什么期待，只是想吃一颗定心丸，能够确定陆星辰情况不会恶化，他相信他如果一直陪着陆星辰，过了这段时间，肯定能好起来。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陆星辰看到整个车里的气氛十分压抑。
　　“这就对了，你多正常，没有迈不过去的坎，等上了大学，咱们日子好着呢。”穆康说。

　　通知书到了，三人去学校拿。同学陆续的聚在一起，才一个月没见，好像大家都有点变化，都变好看了。
　　班主任见了陆星辰，不停的夸他超常发挥。
　　“陆星辰真是，平时不怎么说话，这回可一鸣惊人了。”班主任哈哈大笑。
　　“易云边，也考出了水平，就是多做对一道选择题，五分，那理科状元就是你了。”
　　“老师，我知足啦。”易云边说。
　　“我也知足了，你们这届真是不错。”班主任说。

　　“要不要去走走。”出了楼门，易云边说。
　　陆星辰没说话，表示默许。
　　他们又走到了操场上，上次在这里是一个多月前，高考前夜。那个时候心情紧张又惆怅，却充满希望，这一刻，陆星辰摸着通红的通知书，心里有点麻木。他看了看易云边，这段时间真的瘦多了，跟着自己折腾的，他也很想好起来，但心里像一团墨，化不开。
　　“想过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吗？”易云边问。
　　“没有。”
　　“等过几天咱们去玩吧，散散心。”易云边说。
　　陆星辰没说话。
　　“不愿意去吗，不愿意去咱们就待在家里，你教我做饭行吗？”
　　陆星辰忽然觉得自己拖累了易云边，他凭什么要守着自己，想尽办法逗自己开心呢。如果没有他，易云边也许会有个很好的女朋友，就算他喜欢男人，最起码也会找个穆康或者严开那样旗鼓相当的，怎么也是轮不到自己。
　　多余，陆星辰觉得他从来都是多余的，他本来就不该来到世界上。
　　“咱们分开吧。”陆星辰说。
　　“说什么呢！”易云边板起脸。
　　“你不用觉得现在需要照顾我啊怎么样，我都好了，咱们分开吧。”
　　“我不答应。”
　　“我是认真的，我想了很久，咱们这样在高中里玩玩还行，是没有未来的。”
　　“别再说这种话了，你如果觉得咱们是玩玩，那我就要和你玩一辈子。”“何况，我已经和我爸摊牌了，他大概已经告诉我妈了，他们没有认可，但也没反对。”
　　陆星辰没办法对易云边强硬起来，便低着头不再说话。
　　易云边口气缓和了一些，“你现在心情不好，总是胡思乱想的，我理解，但我不会和你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