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书》未晚

3、第三章

　　张静书被蒋旭的怒气吓了一跳，磕磕巴巴解释：“钱、钱已经花完了，你昨天下午没来说今天要买什么，我、我以为你不想再订了。”

　　“花完了你昨天早上送的时候怎么不说？”蒋旭满脸质问,不提他自己因为打球忘了预订的事。

　　张静书心里确实有点小九九，昨天早上没把写好的账单拿出来给蒋旭，就是不想提醒他钱已经用完的事，加上蒋旭昨天下午也没来找他，他自然以为蒋旭心里也是有数的，本来觉得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没想到是他自作聪明了。

　　“我以为……你知道。”张静书声音越来越小，有点心虚。

　　“我知道？”看张静书一脸委屈，蒋旭都气乐了：“我知道什么？就那点破钱我还能天天数着过？”

　　听了这句话张静书有点难受，他想告诉蒋旭，花这一百块钱的几天，他就是数着过来的，每一笔花销他都仔仔细细写在了纸上，就怕把钱算错了，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蒋旭班里的同学却在这时找了过来。

　　“蒋旭！你在这干嘛？”那男同学走到蒋旭身边，冲着他挤眉弄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跟我走一趟吧，有人找你，好事！”

　　谈话被打断，蒋旭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由着同学拉他下了楼，临走时他皱眉看了一眼张静书，眼里的警告意味明显，显然是告诉张静书，这事还没完。

　　在自己班级门口被人一通责怪，张静书情绪有些低落，他垂着头回了座位，假装没看见某几个同学的交头接耳，他坐下继续看书，脑子里则胡思乱想，在校门口卖吃的赚钱是生活所迫，他从不觉得丢人，可蒋旭不是他的同学，他们也不熟，他不愿意为了多卖几块钱就为蒋旭天天跑腿送东西，这是他在这所学校里能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了。
　　下了晚课，张静书背着书包第一时间冲出教室，用逃难般的速度离开教学楼，提着一口气往车棚方向跑。

　　“张静书，你干嘛这么着急走？不会是躲我吧？”

　　冷不丁听见蒋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张静书憋着的这口气一下子没上来，咳的几乎断气。

　　蒋旭慢悠悠的从楼侧露天通廊里溜达出来，伸手拍了拍张静书的后背，玩味地笑了，“我说，不就问了几句话，我是要打你还是要杀你了？不至于你这样吧？”

　　蒋旭烟瘾有点犯了，刚下课就躲到这里准备抽根烟解解馋，还没来得及点火呢，眼看着张静书从里边跑出来，那着急忙慌的样他不多想都不行。

　　“没、没有，”张静书咳了好几声才顺过气来，低着头说：“我是到时间回家了。”

　　蒋旭看了看周围，拉着张静书走到通廊后面，那里跟学校的围墙有一米多的空隙，水泥砌的通廊如今两边和顶上都被绿色植物覆盖，遮挡效果出奇的好，他点了根烟，吸了几口才接着道：“其实也没什么，我饿了一顿饭而已，就是纳闷你这态度，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想卖我东西啊？”

　　“不、也不是……”张静书本来就有点怕蒋旭，现在见他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抽烟就更忐忑了，只得看着蒋旭委婉道：“我天天到你班门口给你送吃的，有点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没听错吧？”蒋旭掏了掏耳朵，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你又不是女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完正好看进张静书刚刚因咳嗽而异常湿润的双眼，蒋旭心脏猛的一跳，这回换他懵了。

　　这他妈的……自己魅力啥时候这么大了？

　　张静书没发现蒋旭的异样，小心翼翼道：“你现在……挺出名的，我在学校里也有点名气……我、我不想更出名。”

　　等了片刻，见蒋旭不说话，张静书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这几天卖东西的时候有女生跟我打听你，我班里也有几个女生问我你的事，她们可能觉得我认识你，想让我帮着做什么事，我没答应，我就觉得……以后还是不给你送早餐了，你想吃什么东西，来门口买就可以了，也、也没多远的路。”

　　其实就是不想跟他过多接触吧？虚惊一场,蒋旭这会儿脑子转过弯来，干巴巴笑道：“啊！有些女生是挺烦人的，那就这么着吧，以后不麻烦你了。”

　　没想到问题这么轻易就解决了，蒋旭意外的好说话，张静书便觉得原来蒋旭这人没他想象中那么不讲理，是他自己把人家往坏处想了，此时他脸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语气也轻快起来：“嗯，那我走了，再见。”

　　盯着张静书的身影走远，蒋旭几口抽完剩下的烟，转头看了一圈见没人，伸手把烟头弹出了墙外，嘴里嘟嘟囔囔往回走，“够邪乎的，吓我一身汗，操！”

　　不再跟蒋旭有接触之后，张静书终于如愿回归了正常生活，现在已经没有女生来找他打听蒋旭的事，偶尔晚饭后路过操场，还能看见蒋旭跟他班同学打篮球的身影，每次篮球架附近都围着一群女生，有同年级的，也有学姐学妹，张静书往往看了一眼就绕道走开。

　　月假之后的某天，张静书带着简单的行李住进了学校，因为他是半路申请住校的，本班男生的寝室早就组合好了，没有剩余的床位，只能与其他班的合住，班主任考虑到他的学习问题，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最后给他找了个学习成绩都不错的寝室安排住下，这次同寝住着的五个男生都是普通班里的尖子生，对新室友张静书的到来没什么热情，也不特别冷漠，只是在学习上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些许攀比的意思。

　　再次遇到蒋旭是住进寝室的第二天，张静书在家都是四点多起床洗漱，生物钟一时半刻还调整不过来，这天在床上躺到五点多实在躺不下去了，便轻手轻脚的下床拿东西准备去水房洗漱，没想到刚出寝室就碰见了从厕所回来的蒋旭。

　　“哎？你怎么在这？”蒋旭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看着张静书，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寝室，问：“你住校了？”

　　“嗯，昨天搬进来的。” 张静书答道。

　　两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蒋旭打算睡个回笼觉，朝张静书摆了摆手便抬脚走过。

　　“困，我回去睡觉了。”

　　张静书这才知道原来蒋旭就住在他斜对面的寝室，看样子也是跟别班的学生合住。

　　一不小心又当了邻居，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段时间之后，张静书和蒋旭的关系也渐渐亲近起来，偶尔下了晚自习碰见了就一起回寝，一路上也能聊几句，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冷场。

　　“不是我埋汰人，你们学校的女生几辈子没见过帅哥啊？我才来多久？都被拉过几次皮条了？要是美女也就算了，今天这个真他妈吓死哥了！”

　　每当蒋旭抱怨他的烂桃花时，张静书就在一边抿嘴乐，蒋旭一看更窝火，气道：“操！你还笑！”

　　说起来蒋旭这次的桃花是有点另类，估计整个年级都轰动了，张静书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今天晚饭后蒋旭照例跟同学占了半个篮球场打球，有个高一的学妹风风火火的穿过了整个操场来找蒋旭，刚一站那就引起了小小的骚乱，倒不是因为她多美，而是这位学妹穿的有点太奇怪了，据说她下边是一条干干净净的校服裤子，上面却穿了件极似肚兜的衣服，尺度略大，当时围观群众都傻眼了，几个跟着学妹一起来的女生更是在一旁起哄叫着蒋旭的名字，跟蒋旭一起打球的同学也不是什么好人，见状二话不说就把蒋旭推了出去，还怕不够精彩似的，吹了好几声口哨，整个表白现场据说跟明星开演唱会一样，里三圈外三圈围了好些人，场面不是一般的热闹，也亏了这么大动静，直接把教务处主任给招来了，一看那学妹的奇装异服，当即就严厉批评一番，后来把人带走了，一场闹剧才结束。
　　蒋旭当时什么表情张静书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蒋旭的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我班女生回来都讨论这事呢，还说那个学妹长得不错，挺好看的。”

　　“好看个屁！”蒋旭气的差点跳脚，“身材和脸都一般，穿着块破布就以为自己是仙女了，说什么想跟我处对象试试，操！丢死人了！谁要跟她试？当我瞎啊？长得还不如你呢！”

　　说完这话蒋旭下意识的看了眼还在笑的张静书，不是他瞎掰，那学妹是不丑，但离他的审美还差得远，张静书这人平时虽然不爱吱声，性格也不够爷们，但就是有种难以形容的气质，让人打眼一看就愿意再多看几眼，多看几眼之后就觉得这人长的真干净，越看越俊。

　　蒋旭的嘴有点损，加上说话带了点口音，张静书就觉得跟听单口相声似的，直笑道：“有女生喜欢你还生气啊？其实学校里也有不少帅哥美女，但你好像是头一个学习长相都顶尖的男生，所以大家才这么关注你。”

　　蒋旭没来之前，张静书算是学习长相都拔尖的男生，可惜他家庭条件不好，在这个贵族学校般的高中不自卑就不错了，当然也没有什么自信，平时也只知道赚钱学习，不会收拾自己，存在感实在不强，而蒋旭长的人高马大，五官帅气气质阳光，穿衣打扮学习运动样样不落，家庭条件想必也不会差，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好，这么一比，也难怪他刚来没多久就成了女生们私下议论最多的男生，不过蒋旭还真看不上这破地方的女生，就连班里的男生他其实也不怎么看得上，别看平时跟他们称兄道弟的，蒋旭心里压根就懒的跟这小地方的人有什么深交，当然也不想当个独行侠，面上过得去就行，所以他在班里的人缘还可以，现在跟张静书能熟悉起来也是因为他们离的实在太近，而张静书又是个话不多的人，跟班一样的存在罢了。

　　“这话我爱听，”蒋旭搭着张静书的肩膀往前走，道：“看来以后哥得低调点儿，这帮女生实在惹不起，往后不出去打球了，天凉了再说。”

　　二人一路回了寝室，到张静书寝室门口时蒋旭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眼里头，说：“你们寝室看着挺干净啊，谁收拾的？”

　　“有个值日表，大家轮流管卫生，”张静书小声道：“大伙都爱干净，平时谁也不乱丢东西，收拾起来挺简单的。”

　　“还是你们寝室好，”蒋旭的下巴冲着自己寝室方向抬了抬，“我那寝室里住了一群傻逼，穿过的袜子一攒一箱，满屋全是臭脚丫子味，熏的我头疼。”

　　“呃，他们都不洗袜子吗？”张静书一脸同情。

　　“洗啊，怎么不洗？”蒋旭嗤道：“一箱袜子穿完一遍再穿一遍，什么时候那袜子风干能立起来了什么时候一起洗。”

　　张静书面带怀疑地看了眼蒋旭的脚，他好像也没见过蒋旭洗袜子。

　　“你那什么眼神？”蒋旭不乐意了，“我袜子穿完都直接扔。”

　　张静书顿时无语了。

　　“对了，你们寝室晚上几点睡觉啊？”蒋旭突然问道。

　　张静书想了想，说：“我12点睡觉，他们比我晚一点。

　　蒋旭听罢从兜里掏出钥匙转身去开门，冲着张静书道：“我先回去洗洗脸，换套衣服，一会儿来你这看书。”

　　蒋旭跟班里同学处的都不错，但跟寝室里这几个外班的男生处的就一般，除了晚上在一屋睡觉，平时鲜少有交流，倒不是蒋旭端架子，而是这几人一开始就对新来的蒋旭视而不见，蒋旭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久而久之，他也越来越不待见这几个室友，觉得他们小家子气，还跟女生似的搞小团伙，很是看不上。

　　张静书多多少少知道点蒋旭寝室里的问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推门进屋的时候有三个室友在屋里，张静书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告诉他们一会儿有同学来这里跟他一起学习，其他几人也经常有同学来串门聊天，对此没什么意见，张静书便拿着东西去水房洗漱了。

　　半个小时后，蒋旭敲门进来，跟张静书的室友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坐到了张静书让出的凳子上。

　　“你在这里看吧，我上去。”张静书动作麻利的把桌上的书和卷子拿起来，准备爬上床去看。

　　“不用，”蒋旭伸手拦住张静书，道：“我回去搬个凳子过来。”

　　没一会儿，蒋旭就把自己的凳子搬进了张静书的寝室里，两个人挨在一起看书做题，直到熄灯后蒋旭才离开，他的凳子则留了下来，张静书的室友见蒋旭没有打扰到他们学习，便彻底放了心。

　　其实张静书和他的几个室友一样，在蒋旭眼里就是那种情商不高的书呆子，这样的人往往顾着自己的时候比较多，跟他们倒更好打交道，不需要费什么心思，只要不打扰他们学习，他们便不会有什么意见。
　　事实证明蒋旭想的果然没错，之后几天，他在张静书的寝室里算是混熟了，比在他自己寝室呆的都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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