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丞相》薛十三

2、重逢

　　又到了初秋季节，夏日里让人心烦意乱的燥热终于从整个枫涧大陆上退去，随之而来的便是初秋的阵阵寒意，秋雨就这样伴随着秋意淅淅沥沥的下着，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要停的意思。而这样充沛的雨水对于地处枫涧大陆北端的瑞王朝来说是极其少见的，所以即便天气转凉，帝都的百姓们还是纷纷走出家门，享受着难得的湿润空气。
　　穿过热闹嘈杂的帝都街道，在一处不知通往何处的偏僻小路上静默的闪出一黑一白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他们并肩而行，却又鸦雀无声，两人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这使得原本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僻静小路显得更加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诡异。
　　忽然，一阵雨后冷风袭来，白衣女子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她站住脚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皱了皱眉，伸手拉紧了衣领。
　　“天凉了，以后出门要多加件衣服，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到她细小的动作，似乎是终于找到打破尴尬的借口，黑衣男子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很好听，像一股温泉直流入心底，温暖如春。
　　女子转过头，却见同行的男人解下自己的黑色斗篷正微笑着给她披在身上。再系好斗篷后，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却不想这样近的距离正好让她的脸撞上了他的眼。
　　看着眼前洁白如玉的容颜，一股强烈的思绪从心底涌上来。男人一愣，笑容淡淡的隐去，随即流露出无尽的宠溺与欣慰。尽管重逢仅仅几个时辰，但喷薄而出的思念还是击溃了他所有的伪装，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剑眉下深邃的黑色瞳孔里竟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但方才还略显压抑的气氛现在却变得轻松了许多。
　　“凌萱。。。。。。”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似乎再也忍不住，男子有些痴迷的轻轻唤了她的名字，声音有些颤抖却依然直射心底。他贪婪的看着这张让他魂牵梦绕八年的脸，每个细节都不愿放过。却发现这张脸正如八年前她十六岁离开时一样，依然纯洁干净，黑色的眸子散发着独属于她的魅力，甚至连耳边那一小块淡淡的胎记都未曾变过。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她变得更加出落的身材，白衣束腰，更显英气。散发出的气质也再不似从前般活泼明朗，而是变得冰冷淡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如同一个孩子盯着一样珍宝，不敢眨眼。生怕这一切只是梦境，一眨眼就会灰飞烟灭，而这样的梦，八年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熠辰。。。。。。”似乎是被盯久了很不舒服，木凌萱不情愿的开口叫了他一声，但眼前的人似乎没有听到，仍然自顾自的伸手抚上她的脸。
　　“凌萱，你好美。。。。。。”吸取着她身上独有的冷香味，看着一身白衣头发高高束起一脸英气的人，欧阳熠辰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被勾了去。身体的某处正在发热，眼神也随之变得更加迷离。他上前一步，一把将木凌萱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闭上了眼睛。
　　“凌萱，八年了，我好想你，好想你。。。。。。”
　　欧阳熠辰像是失了神智一般贴着木凌萱的耳畔喃喃，他温柔的声音也让木凌萱的眼神一软。也许真的是思念的太久，欧阳熠辰抱着她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拥抱，木凌萱并没有觉得有多震惊，迄今为止她二十四年的人生，有十一年都跟眼前这个男人纠缠不清，她了解他甚至超过自己，她明白他想要什么，也懂他心里想什么。但就因为太了解，所以才会害怕。
　　“欧阳熠辰！”也许是抱的太久，木凌萱想挣开他的怀抱，但无奈他抱得太紧硬是推不开，想到以自己的功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震开，但感到他发抖的身子，木凌萱心里一软，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更何况等待和思念有多么痛苦，她很清楚。
　　她转过头，想看一看欧阳熠辰的脸，却在无意间看到了他左侧脖子上一道延伸至左耳的伤疤，那道伤疤虽然被衣服遮去了大半，但依旧遮不住它的狰狞，就感觉所有的血管都搅在一起，在欧阳熠辰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怖印记。
　　看着这恐怖的伤痕，木凌萱忽然眼神一冷，身上运功用劲，震开了欧阳熠辰。而欧阳熠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内劲震的有些发懵，呆呆的看着木凌萱。
　　看着有些发呆的人，木凌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欧阳熠辰这张脸真的是耐看，他不是那种让人一眼看上去会心跳不已的人，但绝对是那种看久了会让人神魂颠倒的人。
　　欧阳熠辰感受到木凌萱冰冷的眼神，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的想遮掩脖子上的可怖伤痕，可一想到木凌萱眼神里的那一丝冷漠，他无奈的笑了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是啊，这道伤疤，不仅是伤在了他身上，更伤在她心里，遮挡又有什么用，这是横在他俩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更是一道诅咒，诅咒他的人生无法完整，诅咒他一生都无法得到挚爱！
　　看着他布满失望的脸，木凌萱心里也是一酸，但这次却并没有心软。虽然她承认，不管眼前这个男人伤她多深，她都忘不了他。
　　感情，尤其是爱情，有时候真的让人不可理喻。
　　“我不冷，谢谢”
　　冰冷的话语，毫无表情的容颜，木凌萱脱下那件黑色斗篷，抬手还给他。欧阳熠辰有些僵硬的接过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酸疼酸疼。他侧了侧头，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一把拉住木凌萱的手，大声道。
　　“你还在怨我对不对？可八年前的事真的是场意外，我真的没想伤害你，更没想伤害小空！我们三个从小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想伤害你们，我。。。。。”
　　“意外？”木凌萱冷哼一声，抽回了被他拉住的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指哪件事？是你利用小空强行让她用不完整的剑柱觉醒这件事，还是你利用半觉醒的小空一夜之间屠杀落水全族五十余万助你坐上瑞朝大丞相这件事？可欧阳丞相，恕我直言，这两件事哪一件都不像是意外！”
　　“事情不像你说的那样！其实我。。。。。。”我的原意只是想保护你们。看着木凌萱冰冷的眼神，欧阳熠辰生生的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知道这个固执的女人只会相信亲眼看到的，不会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即便那些话都是真相！
　　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八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就在落水族马上要攻破瑞朝帝都，就在全天下都以为绵延了百年的北方最强王朝就要覆灭的危机时刻。一个身披黑色长袍戴着黑色面罩的人在路边找到了刚刚乞讨到食物的他，二话不说就扔了一个黑色包裹在地上，还没等到他发问，那黑衣人便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巨大的力道透入，让当时只有十八岁的欧阳熠辰以为生命要在那一瞬终结。
　　“你把这包东西交给念成空，明日月圆之时带她到城西七十里的神血涧”他永远都记得那人诡异的声音，断断续续忽男忽女，如果仅凭着音色，真的判断不出这人的性别。那人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瓶白色的药剂，看也不看强行灌进他嘴里。然后一甩手，将还在挣扎的人一把扔到了地上。
　　“咳咳。。。。。。咳咳。。。。。。”胃里瞬间感觉有一团火在烧，烧的神志甚至都有些不清楚。欧阳熠辰跪在地上剧烈的喘息，还没等他平静下来，就听到那个诡异的声音再度响起。
　　“事成之后你将会是整个瑞朝最尊贵的人，但若我在月圆之时没有见到人，那么，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将会因你，永远看不到下一个日出！”
　　他发誓当时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包裹里竟然是汇聚了整个枫涧之灵的八十根剑柱。但想到那个人恐怖的力量和充满威胁的言语，他承认他软弱了，害怕了，他怕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会因为他一时的逞能而永远的离开。于是，他回到那个他们相依为命了十一年的破旧小木屋，在木凌萱不解的眼神下，把十四岁的念成空带到了神血涧，那个悲剧开始的地方。
　　然后，是念成空与剑柱的融合，他像是失了神智一般吐出的那两个字：“灭族”。然后，念成空飞向空中的身体在一瞬间爆发出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再然后，就是漫天的大火和遍地的血腥！一夜之间，从瑞朝帝都向西到靠近朔望海的落水本族，在这条九百多里长的直线上，所有生灵都在这耀眼光芒的照射下，灰飞烟灭！
　　空气中还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他呆呆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想走上前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却不想也被一个白色的光点灼伤了脖子，快速的失血量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在倒下去的瞬间，他看到了赶来的木凌萱和她惊恐不已苍白的脸，她似乎拼命的在叫着那个耀眼的如同太阳的少女，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念成空绝望的笑容和止不住的泪水。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终究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之后，木凌萱失踪。而他，从一个被爹娘抛弃的小乞丐一跃成为解救瑞朝亡国之危的英雄，莫名其妙的被皇帝封了大丞相。这也应了那个神秘人的话，成了瑞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骄子。
　　“行了大丞相，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跟你纠结八年前的事，我是来找小空的，你不是知道她在哪吗？我时间有限，劳烦您快些带我去见她”木凌萱冰冷的话语打断了他的回忆，她挑眉看了一眼欧阳熠辰，觉得若不是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道念成空在哪，恐怕这一生就算受尽相思之苦，都不会主动再来招惹他。
　　欧阳熠辰看着那冰冷的身影，低头苦笑了一下。他很想问问这八年来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自己动用的手段都找不到她。在外面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被人欺负，从哪里学来一身这么好的功夫。。。。。然而看着眼前的人，说出的话却是另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小空在哪？这天底下应该没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在朝八年，又是极为尊贵的位子，有多少眼红妒忌的人想要算计他，而从八年来这个位子他坐的来越稳来看，这人的确有出众的政治头脑和手腕。而多年来的历练，也让他变得越来越敏感。
　　而同样的，女人的直觉也不可小觑，在察觉到欧阳熠辰语气中的质疑，木凌萱嘲讽的笑了。
　　果然这个人的心里，权力，地位，永远比她更重要！
　　“我觉得这没必要告诉你，而且我认为你也没有太多选择！”木凌萱说着抖动了一下身体，亮出了挂在腰间的一柄精致的短刀。大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看着忽然出现的刀和淡淡的杀气，欧阳熠辰一愣，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木凌萱，忽然觉得，八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哪怕她的感情还在！
　　“好，我带你去”没有再多说什么，欧阳熠辰服了软，转过身朝着路的尽头走去，边走边皱皱眉。
　　凌萱，难道你我之间，真的无法挽回了么？可是为什么方才在我拥着你时，我也感受到了你那浓烈的思念呢？其实我们都未曾放下过吧，即便你看上去那么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