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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记忆之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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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昏暗的地下室,此日却灯火通明。一个不知何处到来的少年微蜷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雕刻精致的锁,那锁面上翡翠制作的花叶,折射出不同往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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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醒来的时候,他正身穿一身素白的古服,躺在河岸边一片血红的花海中,云雾笼罩了这条浅浅的河,花海则沿着河堤一直蔓延,延伸到云雾中,看不到尽头。浅滩上的淤泥还潮湿着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偶尔有几只小鸟路过,在淤泥上留下一深一浅的爪印。眼前的花朵,不同于他平日常常留连的向日葵,花朵垂荡下来的金红色的花丝,即使是在迷蒙的云雾之中,也抹不去那冶艳得如同鲜血的色彩。猛地,少年想起这种花名为“曼珠沙华”,这鲜红的一片,定是彼岸的象征。
他站起身来,身后不远处花田的尽头,几个模糊的黑影正在蠢蠢欲动,它们似乎感到了少年的存在,一点点向少年的方向聚拢来,可是它们仿佛害怕着曼珠沙华的花海,只是在花田外守株待兔。
那些是什么东西?
少年在花田中凝视着黑影,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却隐隐觉得那些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时,迎面的河堤上走来一个手持红色风车,身着深红色古装的人。那个人注意到河对岸的黑影,便慢悠悠地飘过河岸,降落到鲜红的花田中,黑影一见到那鲜红色的身影,便悻悻而走。见黑影离去,那个人便一手拿着鲜红色的风车,一手拨开那些硕大的花朵,一步步向他走来。
“哎呀,今天这里竟然来了人?”那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小姑娘走到少年面前,拨开阻挡视线的花朵,他这才看见她的面容。她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头发乌黑,肤白胜雪,身上的红衣是一件古服,雕满了绚丽的金花。头上侧戴着一顶四天王般吓人的面具,半遮住她那双金色的、蛇一般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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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上来的人,报上名字。”几束火炬点亮了昏暗的阎王殿里,白发长及地面,身着漆黑华服的女性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笔,向面前的少年投来凛然的一眼。
“我是,秋庭真嗣。”被迫跪在地面的少年抬眼说道。
“云儿,发现他的地点是?”女性一边记录,一边询问近旁站立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报告阎王大人!”小姑娘听见女性的命令,立即站得直挺挺的:“在河岸的花田里。”
白发的女性怀疑地抬头:“在花田?”
“嗯。”小姑娘使劲点头,“我也觉得很奇怪呢。”
被称为阎王的女性带着一脸的疑惑,将及地的长发潇洒地一撩,换了个坐姿,面向少年:“你似乎不是秘术师吧,怎么通过秘术师通道到这边来的?”
“我在……朋友家……找到了一把发光的锁,我握住了锁,然后就到这里来。”少年吞吞吐吐地说。
“你朋友是谁?泄露秘术,我可是要让秘术局去调查的。”说着白发女子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
秋庭真嗣低下了头:“不好意思,我并不太记得……”
听到少年的回答,阎王停下了抿茶的动作,她血般鲜艳的红瞳直勾勾盯着少年,让少年的脊背发寒:“不记得?”
“是,是这样一回事!”真嗣慌慌张张地赶紧解释道:“那个朋友,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消失了,但是周围的人,连我自己都,一点点遗忘了她……但是,在经过向日葵花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她的存在,想要想起她是谁,就到她家的原址去寻找线索……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哦,那个人应该是降下了秘术,抹去你们对她的记忆吧,真亏得你可以想起来呢。”被唤作云儿的姑娘插嘴道。
白发的阎王恢复了平静的模样,淡淡地说:“如果真是如此,少年,我想你已经可以回去了。那个姑娘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忘了她吧。”
“诶?”少年蓦然抬头,“这个我……”
“既然那个姑娘本就希望你忘记她,那你成全她不就好了么?”阎王打断他的话,耸耸肩,“而且秘术把你指引到冥界来,这个姑娘十有八九已经死了哟。一个普通人跑到冥界来溜达,本来就不被允许的,好了云儿,把人家送回——”
“等一下!”少年喊道,“或许诚如您所说,但是”少年顿了顿,“我有一件事无论如何却放不下心来,无论如何都想见她一面。”
“为什么?”
“因为她……我对她最后留存的记忆里,她哭了,对我说了些什么。虽然记忆得不太清楚,但直觉里觉得,再不找她可能就晚了。”
“秘术师在预知到自己会死的时候,都会有些反常举动的,你倒并不用在意这些。”白发女性慵懒地摆摆手,“不是我故意吓你,你在这里待太久的话,自己可就要被投进轮回了哟。”
“即便如此,我也……”
“云儿,送客,顺便叫秘术局派个人陪你去回收锁。”
“诶……是!”云儿扶起少年,“不好意思,该走了。”说着举起风车,少年立即飘了起来,秘术在天空中编织成牢笼,将少年牢牢困住。少年立即就慌了:
“阎王大人!请让我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找到她问清楚,马上就回去!”说着,一阵光从他胸前闪出,云儿的秘术牢笼瞬间碎成了星屑。光芒暗去,只见少年的胸脯上竟然多出了一个四叶型的印记。
“哦,你是秘术师选的搭档啊。”她鲜红色的眼眸眯了起来,终于上下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少年。秋庭真嗣的长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阎王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阎王大人!我实力太差了是我实力太差了,我还要继续去修炼才行……”小姑娘慌慌张张地点头,不断地鞠躬。
白发女性浅笑:“云儿,不要慌,这并不是你的错。”然后盯着少年的眼睛,“看来,找了个太过天资聪颖的搭档,也是秘术师的麻烦呢。”
“嘛嘛,阎姬,你就让这个小伙子在这里查吧,”几声脚步传来,黑暗中走出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他的头发往后扎起,露出被绷带缠住的右眼,冰一般的左眼则静如止水,看不出想法。“反正接下来七天是封斋节,天下大赦,普天同庆,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黄泉司长?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白发女性问。
“嗯,从小伙子讲‘发光的锁把我送到这里’吧?”说着,黄泉司长微微一笑。
“那就早点打招呼啊……”阎王瞪了那个男人一眼,但即使是生气的时候,她也依然透着一股冶艳美丽的气氛。
“即便这个小男孩在这里查,他要找的小姑娘估计也死了,说不定都灌孟婆汤了,这不是毫无意义么?”
“我倒不这么认为。”黄泉司长,“按照小伙子的说法,那个女孩子虽然抹去了自己的印记,却留下了可以让他回忆起过去的向日葵,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阎姬听了,顿时语塞。“想让别人想起她?”
“不是,我倒觉得,是为了让自己以后经过那里的时候,可以稍微留恋一下。”
白发女子听了,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可是这样的话就更加应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称为黄泉司长的人凑到她的耳边,低于了一句什么,女子突然顿住了,鲜红色的眼睛泛出难色,她考虑了一会儿,随后将胸前的长发撩到背后,与黄泉司长擦肩而过,回到自己的坐席上,“……既然黄泉你说没问题,那么,下面的小男孩,本王限你七天。七天之后,你就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明白了吗?”
“诶?”少年愣住了。
“还不快谢谢大人!”旁边的小姑娘低声提醒道。
真嗣的脸上立即转悲为喜:“是!谢谢阎王大人!谢谢黄泉司长!”然而刚刚谢过阎王,他就犯了难。他对地狱的环境可谓一无所知,即使现在可以出去了,又能去哪找人呢?
看真嗣面有难色,阎姬悠然开了口:“不要那么担心,阎王府总要派个人监视你,顺便给你当个向导。”
“那,阎王大人,我可以给这孩子当向导吗?”突然,云儿凑到阎王的几案前,两眼闪闪发光。
阎王眨了眨眼:“哟,云儿对他有兴趣?”
少女使劲点头,发现意思不太对,又红着脸赶紧摇起头来:“不是那种意思!只是我反正这几天放假也没事可干,还不如去给人家当个向导……”
看着小姑娘笨拙的样子,阎姬强忍住笑,回答道:“也好,有个向导,也能让他早点离开。”
“谢谢阎王大人!”云儿鞠了个躬,转身蹦蹦跳跳地带着少年离开了阎王府。
看着两个年轻的背影离去,阎姬这才将鲜红的眼睛投向黄泉,幽幽地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黄泉听了,微微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或许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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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阎王府,秋庭真嗣下意识地抬头确认有没有阳光,却只看见黑暗的洞顶。
“这个地方,是看不见阳光的哟。”云儿微微一笑,金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经过她的提醒,秋庭这才想起这里是地狱之门的内侧。
“谢谢你。”秋庭真嗣向着深深地鞠躬,“我自己一个人找一定就束手无策了。”
“其实我有私心的啦,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云儿不好意思地一笑,金色的眼眸灵动地一闪,“那个,我们边走边说吧……呃……我们先去秘术局吧,毕竟现在线索只有你胸前的刻印,秘术局的档案总能帮点忙的。”
说着,她首当其冲地向前跑了几步,木屐踏在地上啪啪作响。
冥界的城池,都笼罩在一片岩石穹顶之下,岩顶极高,函括了非常广阔的范围。唯一能够接近光明的地方,就是城门外的三途川,也就是真嗣到来是躺的那片花海,然而,由于那些黑影会对灵魂产生威胁,城门外人烟稀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相较之下,城门内部的世界则是一派热闹和繁华。没有光的人们,用鬼火点亮世界,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火把,就这样撑起了一个世界。
秋庭真嗣随着云儿一路沿着街巷走,时不时有小孩子窜出,似乎在巷子里嬉戏;还时常有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贩卖各种玩具和食物;更有杂耍艺人表演者只有冥界的人们才能玩的,妖怪般的绝技,让人叹为观止。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真嗣不禁感叹。
“平常也没有那么热闹的哟,”云儿解释道,“不过接下来一周都是封斋节嘛,大家就都出来欢庆了。”
真嗣挠了挠头:“封斋节是什么?我只知道三月三,中元节,清明什么的……”
“其实也是中元节啦。不过今年的中元节,刚好轮到三百年一度的冥帝换届,”云儿得意得一边摇着手指,一边摇头摆尾地作介绍,“前任要卸任后投入轮回,新殿下则要斋戒册封。这可是一桩大事!大家当然要庆祝一下啰!”
“诶,听起来很不错啊。”
“必须的!到时候还有彩车巡礼,那个超级豪华的!说不定还能顺便在庙会上淘到好东西!”说着说着,小姑娘情不自禁地蹦跶起来了,绑面具的丝带随着她轻盈的步伐一跳一跳,很是可爱。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不过,你可不能吃东西啊,那样你就回不去了……啊,大哥哥你好可怜。”说完这句没心没肺的话,又转回身去,继续带路。
“我可不想被看不见太阳的人这样说……”真嗣低声吐槽道。
耳朵灵敏的云儿竟然听见了,立即嘟起嘴:“这句话很过分耶大哥哥!虽然我确实到现在都没见过太阳,但是等我成人以后,就可以接前往阳间的工作了!还有六十年而已,我一点都不急!”
“六……六十年!”真嗣的眼睛瞪得溜圆,“云儿,您今年贵庚?”
她的眼睛又闪了一下金光:“永远的十三岁!”
“骗人!”
她嘿嘿一笑,摆出小大人的姿势,摇头摆尾地说:“问女性的年龄是不礼貌的哟,大哥哥!”
秋庭见这小姑娘古灵精怪,哈哈一笑,随即说:“那么,现在就讲讲你帮我的目的吧,这个我总有知情权吧?”
说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害羞了起来,雪白的皮肤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一副思忖过后的模样,试探性地开了口:“我……我想问问‘向日葵’是什么?”
颇让人意外的回答,叫秋庭愣了一下:“……就这个?”
“不行吗!阴间没有这东西你有意见啊!”
“你该有几百岁了吧,这个都不知道?!”真嗣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别用那种看白痴的眼神鄙视我!还想不想我带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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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栋风格独特的建筑物,云儿停下了脚步。
“这个就是秘术局了。”她抬头看向秋庭真嗣,指着他的鼻子,“回去给我画‘向日葵’看啊,说好了啊。”眼前的少年老实地点头,云儿便欣然领着他往台阶上走去。少年抬眼望去,只见建筑依山而建,五彩色的庭间长廊随着山势百转千回,廊顶上的琉璃瓦透着青绿色,远远就能看见。走进大厅,厅堂似景;踏入长廊,雕栏如画,仿佛是传说中的阿房宫重新矗立在山峦之间。
“这里……真的不是皇宫什么的吗?”真嗣有点怯,小声地问道。
“啊,我忘记跟你说了”云儿一拍脑袋,“其实秘术局是冥界的核心部门之一啦,由冥王直接管理。我们现在去的是开放部门,而更深处的地方,大概在……”说着,云儿伸手指着宫殿最高,最深之处,那里张灯结彩,似乎正在准备什么重大的宴会。
“……在那一块儿吧,就是冥王大人地住所了。最近忙着筹备迎新王登位的封斋仪式,忙得不可开交呢。”
真嗣远远看去,里面确实人头攒动,似乎非常繁忙。外面的人都穿着素黑的服装,严正地站着,似乎是把守的卫士。里面的人大多东奔西跑,有的人站在梯子上,正在结花挂彩;有的人提着不知干什么用的水桶四处奔忙;有的人则穿着素色的大褂,正在背诵着什么;还有一个穿着异常华丽的人和一个一身素黑的人,被好大一群人跟着,在走廊里一边散步,一边商议着什么……
那个衣着华丽的人应该就是王了吧。真嗣在心中暗暗揣测。他真的好想看看冥王到底长什么模样,可惜宫殿实在太远,即使他有1.5的视力,也着实看不清对方的长相。这时,那个全身素黑的人突然一转身,说了一句什么,看起来情绪很激烈,然后又迅速跑开了。
喂喂,真的不会被炒鱿鱼吗……然后真嗣就一直盯着那个人,穿过几层回廊的蜿蜒,一直跑,一直跑,最后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小亭子里,坐在亭里一动不动。
没由来的,真嗣觉得那位一定是个女性。
她在伤心吗?没事吧?刚才王是说了什么很伤人的话吗?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忧愁呢?
“秋庭真嗣!你在那里干什么呢?”云儿的声音把真嗣的思绪拉回近处,只见她满脸气鼓鼓的样子,满脸通红,已经扯着嗓子喊了好久似的。云儿高高地伸出手,一把抓住真嗣的后领,一边拖着他进到不远处的大厅,一边骂:
“你是来眺望宫殿美女的吗!你要找的那个人都被你抛之脑后了是不是!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哪有!我只是看到那个黑色衣服的女孩子……?”
“哦哦,连冥王大人的贴身女侍卫你都涉猎啊,范围还真广了是吧!”
“冤枉啊!”此时的真嗣,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
无论如何,云儿靠着一手蛮力把秋庭真嗣拉进了秘术局的档案室,档案管理员大叔一副半醒半睡的样子,强打起精神,然后拉开少年的衣襟,仔细查看他胸前那个四叶草形状的印记,好生端详了一会儿后,转身施展秘术,对书架上的档案逐一排查。
“不好意思,这个标记似乎不在普通档案里面登记。”大叔一边说着,一边又打了个哈欠,“要么就是档案已经销毁了,要么就是机密档案或者罪犯档案了……”
“罪犯……”真嗣倒吸一口冷气。
“罪犯档案阎王府有权限查看的吧?您请帮忙也看一下吧!”云儿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仅如此,请把阎王府权限内的内容都搜索一边!”
于是半睡不醒的管理员抱怨了句好麻烦,又继续查找档案,然而仍旧没有什么进展。
“看来,那就超出阎王府的调查权限的机密档案了……”管理员用那张迷蒙的脸表示了最低程度的歉意。
“您真的有好好查么?”看着对方一脸瞌睡,云儿不禁有些怀疑。
管理员的歉意马上就被满脸的不满覆盖了:“我好歹是个高级秘术师啊,小姐。”
“那……”真嗣插嘴问道,“您能不能靠别的办法来判断这个标志的类型特征什么的?能成为线索的内容就好……”
“档案是查不出这个的,小鬼”大叔揉了揉真嗣的脑袋,“这种派别什么的,你只能去问混迹秘术圈多年的老江湖啦,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不属于古典派的秘术,我是那个派别,可以打包票。”
“不要说那么不负责任的话啊!你可是管理员啊!”看来好心的解释却之引起了反效果。
“正因为是管理员,所以不能帮你啊!我可不想丢饭碗啊。”管理员一脸地不耐烦,“云儿你不是跟孟姬大人很熟嘛,求那位活神仙帮忙岂不是比耗在这里快?”
云儿听完,愣了三秒。
“请问……孟姬大人是……”
“啊!”真嗣刚想开口,云儿就一拍手,脸上的表情瞬间转怒为喜:“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看吧!”管理员得意地一笑。
“那个……孟姬大人到底是……”
“谢谢大叔!”云儿笑着鞠个躬,顺手捞住真嗣的袖口,带着他冲出门口,一边关门一边说:“下次阎王府的酒酿好了,我再来拜访哈!”
“你们谁能理我一下吗……”
真嗣的话音未落,大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说起来,这个少年,总感觉有点眼熟啊……”管理员大叔见两人离去,默默嘟哝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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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姬大人,您觉得?”
被唤作孟姬的婆婆,对着少年胸前的印记端详许久,然而并没有再发出其他评论,而是转身走到堪比图书馆的巨大书架下,仔细端详起什么来。她先从最底层的书架抽出一本厚厚的,似乎是年鉴的书,翻到某一页后,放到真嗣近旁的书桌上,指着左页的上方:
“云儿,麻烦你帮我找这几本,应该在第二层楼。”说着她在书上夹好书签,又继续往后翻,翻到后面几页的地方,端详了一阵,夹上书签:“少年,叫……真嗣是吧?你帮我找这页右侧的这一列,大概在右侧第三层楼的书架上,按照书号找比较快,麻烦你了。”
如你所见,这里就是孟婆府,按照云儿的说法,孟婆府是地狱里更新司长最慢的,在冥界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而现任的孟姬,是一位近万岁高龄的老妇人,记载着着几千年来六道轮回的生死因果,是冥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百事通。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冥王大人,也对孟姬大人礼让三分。
然而孟姬大人也是位寂寞的老人,她的工作冗长枯燥,共事的人少;其他人又因为她年事已高,对拜访她总带着几分顾忌。实际真正亲近以后,就会发现她是一个极其热心,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按照吩咐,真嗣爬上了第三层楼的书架,每一层书架都有三米之高,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连楼梯的栏杆都见缝插针地放上了许多书,多到让人眩晕。不过仔细看清书名和分类后,秋庭发现所有的书都按照一定的分类和书名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搜索一本书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不过,要找的这几本书到底写的是什么内容啊……”真嗣低头看了眼刚才誊写在纸上的书单,什么《魍魉年戊戌干支天门流》,什么《西海地狱轮回录》……
明明传说中的孟婆就灌个汤,送个人,怎么竟然会管理着这么多奇怪的书啊!
半个时辰之后,真嗣把所有的书都收齐了,此时孟姬大人已经端坐在书桌前,仔细翻阅云儿查找的资料,翻到特定的页数就标上书签,拿着几本资料来回比对。
又过了一会儿,资料终于整理完毕,孟姬大人把书分成几摞,然后把真嗣叫到身边:“少年,可能性高的四个门派资料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带标签的页数里面,有没有什么熟悉的内容?”
翻开第一本,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关于树木的一个秘术师派别,然而真嗣翻了几页,除了对里面提到的几种植物有些印象,别的内容就完全陌生了。真嗣马上放弃了这叠门派的知识,转向第二叠书。
第二叠书主要都是一些药用秘术,然而也有一些诡异的资料,比如蝙蝠和蛇。不知为何,身体似乎对此相当排斥,以至于让真嗣有种反胃的感觉。云儿看真嗣的脸色并不太好,向他投来有些担心的目光。
“我没事、我没事!也许我曾经遇到过这个门派的黑心秘术师吧……”真嗣赶紧一边解释,将目光投向第三叠。
第三叠书主要都是些美丽的艺术品,充满了工匠的艺术气息,纷繁复杂的构图,看得真嗣眼花缭乱。“这些作品,超漂亮啊!”旁边蹭着书的云儿也被这些工艺品吸引,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忍不住伸出手往后面多翻了几页。
突然,一副构图吸引了真嗣的注意力。他看着图上枣子大小的龙头设计图,和环环相扣的精巧玉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把目光投向相应的注释,注释上赫然写着“九连环”三个字,但他仍旧没有从中发现什么。难道我是因为“九连环”名气太响,才产生了这种错觉吗?他一边疑惑着,又翻阅了几本,然而依然没有想起什么,只好失望地翻开第四叠书的最顶上那本。
最后一叠则是文字类的刻印术,复杂的失传文字再次让真嗣陷入一片迷茫。
“怎样?”孟姬大人亲切的眼光投来,真嗣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道:“我想,应该是第二或者第三种吧,因为其他两种我并没有什么印象。”
“唉,那就不好判断了呢……这两支都是很大的流派,有很多分支了。如果你能有别的线索就好了呀!”
“果然……很难啊……”
“嗯…………”
于是三人陷入沉默之中。
“……呃,今天时候不早了,明天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打破僵局,云儿这样提议道。
“也只能这样了。”孟姬大人点点头,“你们两个远道而来,现在这时辰回去也麻烦,干脆就在本府过夜吧,不要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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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本来就没有阳光的冥界,更是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云儿从别处借来鬼火,点亮两人所在的大厅,原以为可以烤火取暖的真嗣,顿时觉得一阵更深重的寒冷向他袭来,赶紧把别处借来的被子裹在身上。然而即使裹了好几层,他还是觉得这里非常的冷。
“你们这儿就没有普通的火吗……”
他瑟瑟发抖,抬头看向旁边吃着晚饭的云儿。晚饭原本是端在云儿的房间,然而这小丫头仍旧惦记着向日葵的事,就趁着真嗣还没睡觉,跑到他房间一阵软磨硬泡,硬生生把他扯出来,还把食物也端来了。
“普通的火是什么?这个不普通么?”云儿眨巴着金色的眼睛,一脸不明所以。看她似乎真的不知道的样子,真嗣只好无奈地挠挠头。
“唉,阳间的火呢,是很暖和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诶?那多难受啊。”云儿一脸嫌弃,“那会热死的!我宁可要阴凉的火。”
“这里都这么冷了,你还要更凉?”
“阴间的住民本来就怕热,遇到阳火是会灼伤的。”云儿解释道,“不过,等到我们过了三百二十岁,免疫力就强了,就可以到阳间去了。”
原来如此,真嗣恍然大悟,这一定也是冥界建在地底,终年不受日照的缘故吧。
看真嗣一脸明朗,云儿也忍不住了,三口两口吃掉最后的肉包子,凑到真嗣面前:“你的疑问我解答好了,那么现在该帮我解疑了吧?”
真是败给这小姑娘了……
于是真嗣拿起一支毛笔,铺开宣纸,在文房四宝的帮助下,勉强画着写实的向日葵。随着他一笔一划的勾勒,向日葵的模样清晰的出现在云儿眼前,云儿看着这不曾见过的花,又是兴奋,又是好奇。不过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真嗣这个看起来怎么都与艺术无缘的邻家男孩,竟然有一手还算不错的画功。
“向日葵花,顾名思义,会一直对着太阳转。每天早上太阳从东边升起,就对着东边;下午太阳落山,就对着西边;晚上没有太阳,所以会慢慢恢复到原来朝东边的样子。不过,等到花朵盛开的时候,会一直朝向东方。到了夏季,还要洒很多农药打虫子,那时候可是很累人的,喷雾要一直端着,还要戴个口罩、穿个长袖,防止农药粘在身上,热死我了。还有啊……”
真嗣绘声绘色地将平常跟向日葵的点点滴滴,有时哭,有时笑,听得云儿的眼睛亮晶晶的。除此之外,真嗣所讲的那个火热的太阳,也让从来没有沐浴过阳光的她,产生了无限向往。
“大哥哥你真的很喜欢向日葵呢,居然这么了解。”
“啊?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我每个礼拜都要去向日葵花圃帮忙…………咦?”
咦?为什么我会去向日葵花圃帮忙来着?哪里的花圃?谁的花圃?
眼前闪过一个纤瘦的背影。及肩的棕色双马尾,漆黑的校服,走在花圃边的瓷砖道上,手里拿着长型的洒水壶……
谁?
不知怎地,真嗣感到一阵眩晕袭来,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哥哥!你怎么了?大哥哥……”云儿的声音渐渐远去,真嗣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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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工地传来嘈杂的声音,把原本就让人烦躁的炎热夏天渲染得更加难耐。蝉鸣此起彼伏,预示着不远处的清凉。少年骑着自行车爬上矮坡,等到达了目的地,却又有些迷茫。在施工工地旁,是一片应当陌生的向日葵,但看到花田的少年,却觉得它无比熟悉。
手机里存放了这里的照片,向日葵灿烂,但照片的焦点却不像在花朵上。看着这些照片,他总觉得若有所失,然而他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他走进花圃,一块被掩盖的石碑出现在眼前。明明应该是第一次看到石碑,他却知道石碑上机关的密码。接着暗道开启,他走下楼梯,只见一个狭长的走道,墙上排满了各种各样的锁。沿着道路一点点走入深处,进入一间小小的工作室,只见一枚锁,仿佛在召唤他一样,发出淡绿色的光辉。
少年伸手去触碰锁,一阵白光旋即闪耀而出——
对,是锁,要说她的特征,那就是锁!
真嗣一股脑从床上坐了起来,跳出房间,飞身前往书房。孟姬正在晨读,看见真嗣进来,着实有点愣住了。
“孟姬大人!是锁!”
孟姬还没反应出来他说的是什么,他就拿起昨天关于工匠的书,迅速翻动到九连环制型的锁,“我要找的人会用这个东西!”
孟姬缓过神来,赶紧凑到他身边:
“锁啊……用锁的魔法师,就只有那个支系了……”
“您知道这个支系?”
“何止知道……用锁的魔法师,三界之内,仅有一□□就是为万物创造心灵的锻锁师支系了。虽然只是个小支系,锻锁师的工作非常重要且艰难,只有三界之中,资质极强的家族中、最最优秀的秘术师才可胜任。近来锻锁师人才紧缺,人数降至几千,三界统领还特地搞了个管理署,来想办法维持这些个家族的血统呢。”
“那么,我们马上去锻锁师管理署……”
“那是不可能查到资料的。”云儿的声音从后门传来,真嗣回过头,只见睡眼朦胧的云儿疲惫地走来,“锻锁师的管理署是三界统领直属,其他部门都没有权力过问。”
“那怎么办?”
“方法还是有的。”说着,她挥动法杖,一本书就飞到三人面前,“找本人难,不过找亲属或者相关人员还是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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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站在一幢民居的木门前,咽了咽唾沫,紧张又期待。他回身看了眼旁边的云儿,云儿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注视着他。于是他深呼吸,在民居的门上敲了敲:
“请问是朝比奈蝶小姐的家吗?”
上午的时候,孟姬大人为真嗣寻找到了一位在阳间时资历颇深,但现已过世的锻锁师。真嗣前往锻锁师的居所拜访,提到女孩家门前的向日葵花圃,那位先生立即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来:
“赤霞镇的向日葵花圃?哦!应该是朝比奈公馆吧!那一家的老头子是我的旧交啊,可惜死得早,早就转世投胎了。那一家的向日葵可是远近闻名的珍品,但是他们家的儿子女儿去世后就很少有人打理了。孙子辈,对,好像是有一个小姑娘!天资聪颖得很!跟你说的还挺符合的,应该就是她吧!”
于是真嗣按照老人给的地址,找到了朝比奈蝶在阴间的住所——也就是眼前的这一栋。
房内传来一阵走动声,一个女孩子开了门。
“我就是朝比奈蝶,请问有什么事吗?”少女望着门外两张面孔,投来温和的微笑。她的身形瘦小,穿着黑衣,皮肤纤白,及肩的双马尾卷曲着,与真嗣忆起的那个少女如出一辙。
但她那温和的笑容,明明亲近可爱,却让真嗣觉得很陌生。
云儿的眼睛眨巴着,想从真嗣的表情中读出一个是与否的答案,但是真嗣脸上出人意料的表情,让她心里没底。
总之,真嗣先自我介绍,希望借机打破僵局。
“你好,我是秋庭真嗣,旁边这位是阎王府的云儿。”
“啊……难道说是小真嗣?”朝比奈蝶看起来非常惊喜,马上绽开了笑容。看真嗣好像一脸不明白的样子,朝比奈蝶又补充道:
“小时候我们有一起玩过的,你不记得了吗?站着不好说话,你们先进来吧。”
挡不住盛情的邀请,真嗣和云儿走近朝比奈的小屋。只见小屋内窗明几净,桌椅整齐,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墙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锁,无时不阐明主人的身份。
蝶叫两人坐下,随后就到厨房去准备接待客人的茶水,趁着这个间隙,真嗣在房间中四处转了转。房间中的一切都和那地下室中的景象无比相似,连锁把制作中的细节,都有许多相似之处。
应该就是这个人吧。真嗣在心中嘟哝。
“呐,大哥哥,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呀?”云儿小声问。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刚才那个姐姐看到你的时候,一上来说的是‘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一点都不像是记得你的样子诶。”
“可是,她记得一个小时候的玩伴,这件事也很反常啊。说不定她是在伪装,想要测试我呢?她可是跟我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啊。”
“那么大哥哥你为什么摆着一副很奇怪的脸色呢?”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哪里很违和……”突然真嗣一拍手,“你说她会不会把自己的记忆消除了?”
“那个不太可能啊,”云儿马上反驳,“之前黄泉司长也说过了,‘那个女孩子虽然抹去了自己的印记,却留下了可以让他回忆起过去的向日葵,是为了让自己以后经过那里的时候,可以稍微留恋一下。’既然如此,就绝对不会消除记忆。”
“那么,她也许就是在伪装啰?”
“这个……”云儿迟疑了一下,继续说:“虽然我觉得不像,不过还是先测试一下吧。”
于是,等朝比奈蝶回来以后,云儿以请求寻找搭档锻锁师为由,请朝比奈蝶检验真嗣胸前的标记,以试探她的反应。
真嗣和蝶相对而坐,蝶一看到真嗣胸口的标记,突然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不是……我以前设定的符号么?”
话一出口,云儿立即高兴地跳了起来:“那么,那么,姐姐就是真嗣的搭档啰?”她刚觉得如释重负——
“那个是不可能的!”朝比奈蝶立即露出复杂的眼神,接着拿起一把钥匙,使出秘术。秘术在房间中漾开,和真嗣胸前的符号碰撞,变成一种独特却好听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朝比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等秘术终结,她看着手中的钥匙,端详了很久。
“姐姐,怎样?”云儿迫不及待地问。
“真嗣,云儿,你们两个好好听我说。”她深吸一口气,“这个符号,确实是我制作,真嗣对应的拍档,按照印记的反应,也确实是我……但是,这个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印记启用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是啊,我大概十二岁的时候,突发心脏病,然后就死掉了,可是这上面记录的契约时间是去年,那么我应该是十四岁啊!”
“什么!”真嗣和云儿同时叫了起来。
“我说的是真的!你们随便叫一个别的锻锁师来检测,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的死亡日期在冥王府的档案里面也可以查到,这个都是真的!”
“那么我到底是怎样跟你签订的契约?”真嗣激动地按住蝶的肩头,蝶面有难色,但是想了想,依然开口……
“这个可能是……由于锻锁师的一项管理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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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真嗣靠在床上,满脸的都是迷茫。
线索全断了。
“锻锁师都非常短命,因此,在某辖区前任管理者去世、继任还未成熟的情况下,冥界就会派去冥界出生、资质优异,且可以驾驭锻锁师秘术的住民,前往阳间。他们使用前任的身体,掌握前任的技术,同时培养继任者,一直工作到继任者可以独当一面为止,然后在临走时消除世人关于自己的记忆,让一切恢复原本的运行轨迹。
这些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只有指任代理者的冥王、段锁师管理署高层、以及相应的协助者才会知晓,连被代替者都不允许知晓,而且透露任何消息都是犯大忌的。”
如果事实正如朝比奈猜测的那样,那么那个人,身体是借用的,档案是保密的,住址、亲友、身份,一切的一切,都是别人的!这样的人要怎么找?怎么找?!
好不容易记起她的模样,模糊地想起了关于她的记忆,可是,竟然都没有用!
他辗转反侧,考虑着接下来的应该做什么。回阳间的话,他的记忆就会消除,然而七天的期限中只用了三天,怎么想都不甘心;不回去的话,现在的他只能干瞪着无数吃不了的食物,在房间里发呆。
到底该不该继续追寻?
其实原本的那份执着,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大哥哥,明天是封斋节祭典,住民们都会去逛庙会,四处游玩,看花车游行,我们也去吧。”
“我不想去。”
“这、这可不行哦!”云儿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这也是我帮你忙的报酬之一哦!如果你不陪我去的话,我明天早上就去告发你哦!”
“唉……”真嗣叹了口气,“你根本就不会撒谎,勉强自己干什么?”说着,起身打开房门,房门外的云儿扶着门框,抬着头,微皱着眉,金色的瞳紧紧盯着真嗣的面孔,一副担心的样子。
“为什么要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那么好啊,你是笨蛋吗?”
真嗣看着云儿,满脸的不耐烦,声音低沉得就如同他现在心情的写照。
“我也是好好有理由的……”
“向日葵吗?!”真嗣吼了出来,“不要骗人了,一个问题可以让你赴汤蹈海吗?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云儿显然是被真嗣吓到了,她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真嗣。她知道他现在一定非常焦躁不安,但是依然被意料之外的惊人气势给震慑了。
看到云儿的模样,真嗣知道自己言重了。云儿本来就是出于自愿帮助他,事实上云儿可谓是尽心尽力。他能够开始恢复关于朝比奈蝶的记忆,能够知道现在的情报,都是多亏云儿的帮助,即使现在叫他出去玩,十有八九也是出于好心找了个借口。想到这里,烦躁的情绪立即被一股强烈的罪恶感压了下去,然而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生硬地道了个歉,解释说自己现在心情确实不好,然后关上房间的门。
也许是由于自己终于冷静下来了,亦或是由于见到朝比奈蝶以后触发了什么,这一天晚上,真嗣恢复了很多之前被消除了的记忆。
他所熟悉的那个“朝比奈蝶”,不苟言笑、干脆利落,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给了少年一个下马威,全身发散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氛。但当他们真正熟悉了以后,却发现她富有同情心、总爱逞强,做事细致但偶尔会犯傻,由于不太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会在接受时表现出害羞的样子。
她曾经无数次告诫他,不要对她抱有太多的情感。那时候自己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以为是她由于不太与人接触而有些害怕,然后就对她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的,这才叫做搭档。”
结果她一脸无奈地说:“你这人没救了,笨蛋。”然后蜷在沙发上偷偷地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现在想想,那些故意拒绝的样子,本改是她笨拙的,保护自己的方法。那又哭又笑的样子,也如实反映着她孤独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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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云儿无精打采地起床,却发现精神百倍的秋庭真嗣准备好了行装,在大厅等着她出发。
“诶?大哥哥你这是……”
“等你呗,”真嗣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天晚上是我不好,今天陪你去庆典,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过错。”
云儿愣了愣,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金色的眼睛更加闪闪发光起来。
冥界的街道比以往更加热闹了起来,游玩二人组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大街小巷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好一派繁华景象。凡是稍微大一点的街道上,就设置了许多临时摊位,两边的商店也都卯足了劲搞各种活动,远远地就能看到灯火通明,彩旗飘扬。高处的岩壁上,装饰着漂亮的灯火,把终日不见阳光的冥界照耀得如同白昼。
两人顺着人流走,之间一间间店铺摆出漂亮的装饰,美味的食物。云儿看到好吃的东西就像小兔子一样飞奔过去,真嗣随后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买好甜点瞬间开吃。为了掩饰自己的急躁,她把刚买的一种类似巧克力棒的零食伸向真嗣,刚想问他吃不吃,突然响起真嗣并不能吃,于是又露出一脸怜悯的样子,心安理得地三口两口吃了个精光。
等两人走到射击游戏的摊位,真嗣就大显身手起来。他举起弹弓,一连打了三个礼物,搞得云儿也跃跃欲试起来,然而她一上手什么都没打到。
“唉,云儿,要么我们去玩别的吧。”
“等一下等一下!”说着云儿又重新开局,这次却不知为何百发百中。真嗣刚想赞叹,却发现她手上似乎藏了点什么。
“小姑娘!用秘术可是犯规哒!”店长一语道破天惊,云儿慌忙丢下枪,拎着真嗣逃跑了。
接着两人又是比赛马球,又是比赛射箭,捞了两个水球以后,又跑去看杂耍。云儿买了个新的风车,又跑到面具店门口,对着一堆真嗣看起来长得完全一样的面具,认真低头调了半天。于是她新一年的装备就在这一天搞定了。
两个人四处游玩到了晚饭时间,这才找了个茶馆,到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度过这一天最最安静的时光。云儿抿着茶,完全没有了刚才疯丫头的样子;真嗣则看着窗外欢闹的游人,不知不觉已经勾起嘴角。
“这条街今天会有游行,这个茶馆的二楼是我最推荐的几个观摩地点之一哦!”
“诶,你经常看游行吗?”
“嗯,”云儿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郁,“以前经常跟阎王大人一起看。”
“没想到那位女性还有这么普通的一面啊。”真嗣并没有注意到云儿脸上的变化,一边搭着腔,一边推测游行到底会从哪边过来。
接着,两人的对话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哥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吗?”云儿冷不丁地开口。
“……嗯。”真嗣点点头。
“其实,像大哥哥这样,被消除记忆的搭档,凭借若有若无的记忆,前往冥界寻找秘术师的案例,据我所知,尚属首次。”
“诶?”真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明明那个时候阎王什么都没说,而且也没有表现出我哪里像特例啊……”
“阎王大人也是秘术师,以前也前往过阳间工作,有过一个搭档。也许她曾经想到,总有一天,会有你这样的特例出现……”云儿一边迟疑着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深入,一边小心地解释,“曾经亲密无间的人突然变成陌生人,是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痛苦吧。”
“既然她明白,干嘛不帮我,还那么积极地赶我走……”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云儿认真地说,“对误入阴间的人来说,这里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被黑影吃了,或者碰到许多禁区,于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嗯嗯,我知道了,你别激动。”真嗣看着云儿罕见的认真相,立即表示投降,“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自告奋勇呢?”
“我从小就跟着阎王大人,也认识很多有过阳间搭档秘术师。虽然秘术师不允许主动去接触曾经的搭档,更不允许恢复他们的记忆,但是,与那些曾经拥有羁绊的人相遇,是他们每个人的愿望。如果你可以跟你的秘术师相遇,那么,其他的秘术师或许也会有些触动,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改变一些什么……”云儿说着说着,脸逐渐涨红了,“这个想法很天真,我知道,但是……如果……如果能够稍微改变一些什么,最起码能让大家在冥界相认……那样的话,大家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看到真嗣愣住的脸,云儿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感到自己似乎不太礼貌,于是她一边嘟哝着“我是这么想的……”一边坐回位置上。
“对不起大哥哥,这个简直就是在利用你……”
“不要这么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
“虽然阎王大人刚开始找了你很多麻烦,但她只是比较谨慎,希望你不要讨厌她……”
“不会的,不会的。”
听到真嗣这样说,云儿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抬头:“说起来,黄泉大人是不是认识你啊?”
“诶?”
“因为黄泉大人那时候什么都没有盘问,就让阎王大人放了你不是么?还不惜触动阎王大人,说什么‘你不也知道秘术师的痛么?’之类的,简直是不怕死的典范啊。”
听到云儿这样一说,真嗣开始回忆黄泉司长到底长什么样,但是印象最深的,却只有他脸上覆盖一只眼的绷带。他模糊地记得黄泉修长的身形,细长而冰冷的眼睛,还有那又黑又长,向后扎起,仿佛不该属于男人的头发。在那人开口的时候,那种阴森森的语气,确实带着些许熟悉的氛围……
这样的人应该很少吧。真嗣在回忆中不断搜寻相似的身影。
…………………………
一个背影闪现。
难道说是那个家伙?!
在“朝比奈”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话多又阴森的管家。他那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模样,跟黄泉司长鬼鬼祟祟的笑容有着莫名的相似。
真嗣刚想开口告诉云儿自己的猜测,几朵鬼火烟花绚丽地绽放,瞬间以惊人的爆炸覆盖真嗣所有的声音。二人组往烟花升起的地方望去,这时,覆盖全城的广播突然响了:
“各位冥界的住民们!封斋节游行现在开始,请各位敬请欣赏!”
不远处,传来了音乐的奏鸣,长长的游行队伍开始一点点往茶馆这边挪动过来。真嗣探出身子张望,只见游行队伍穿着华丽,一路载歌载舞,挥彩旗,敲小鼓,甚是欢脱。路的两旁人声鼎沸,大人小孩争相挤着观看,路两边的茶馆、饭店也都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有点欢呼,有的拍手,有的还和游行队伍中认识的朋友打招呼。
游行队伍中的人们轮流表演,表演完了,就向周围的人们挥手致意,走在两边的姑娘们,手上提着篮子,一边走一边抛洒糖果,楼上楼下的人们更是欢乐了,挣着捡这些糖果。云儿也捡到了一个,刚打开包装,一只透明的蝴蝶飞了出来,在半空中飞了几周,然后落回到糖纸上,变回了糖果。
随后,又一波欢呼从前面不远处传来,只见一台极其精美的花轿缓缓向这边飞来,花轿上坐着一个女孩子。曼珠沙华形状的巨大头冠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厚重而华美的古服将她层层包裹,然而她危坐不动,仿佛身上的衣冠根本没有重量。
“那个女孩子,真厉害啊。”
“哦?大哥哥也能可能得出来?”云儿惊喜地笑了,“那个可是新一届的冥王哦,那整台神轿都是由她用秘术操控的。这是封斋节的惯例。”
“整台神轿?!”真嗣回眼看了看正在飞来的巨型神轿,那个庞然大物似乎有两辆公交车那么长,整条路那么宽,高度至少有四五米,雕满了宝石,那个重量是难以想象的。
“这届的冥王算是相当厉害了。”云儿解释道,“每届的轿子规格都不太一样,越是庞大,越是说明其法力高强。这样的年龄就能达到这等力量,也是比较少见的了。”
等到神轿靠近,真嗣看清了这个女孩的面容。纯黑色的长发宛如黑夜,纯黑色的大眼睛明若曜石,苍白色的皮肤干净得就像来自北欧,身形纤瘦得仿佛要被淹没在这片华丽之中。她注意到了茶馆上的客人,于是浅浅地微笑,按照以往的惯例优雅地招手。然后,她的视线与真嗣相会,那双大眼睛看了真嗣许久,然后又不经意地转移了视线。不知为何,真嗣总感觉她缠绕着几丝淡淡的寂寞。
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真嗣再次想起了那个无比熟悉的人:
“朝比奈……?”
烟火灿烂,彩旗飘扬,然而少年的心思却追随着游行的队伍,一同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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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第二天一早,黄泉司长的住所就被真嗣敲开了门。他看着这个熟悉的面孔,心中的气立即涌上喉头。
黄泉确实就是那个真嗣所熟悉的“管家”,这一点让他无比地生气。
“你这人,明明就认识我,干嘛要在阎王府装模作样!”
黄泉微微一笑,缠着绷带的脸比起以往,看上去明朗了很多:
“哎呀哎呀,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你再大呼小叫,我可得把你送去消除记忆的。”事到如今,他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还敢狡辩?!”
“小伙子,我想你真的认错人了。”他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容,“不过,你在秘术上看起来有些造诣,身上散发的气息与众不同,不如,就来当我的随从吧。” 说着,黄泉的眼睛眨了眨,仿佛是在示意真嗣不要动声色。
“什么?!”真嗣一脸迷茫。站在一旁的云儿,倒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马上接下话茬:“黄泉大人,这位是我们阎王府的客人,有所失礼,望您多多包涵。”说着,她马上行了个礼,然后拉着真嗣一起行礼。
“唉,既然云儿小姐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计较了。”黄泉做出放松的样子,换了个姿势,“不过,我还是恳请二位帮我做一天随从,这样我就一笔勾销。”
“那是那是,我们哪敢得罪黄泉大人呀。”云儿立即回应。
于是,黄泉叫来两个侍卫,把真嗣和云儿领去,真嗣换了一身几乎覆盖全身的随从服,云儿则换了一套巫女的装束。
等到两人出来的时候,互相都差点认不出对方来。
黄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嗣在心里嘟哝,然而云儿抛给他一个颜色,叫他不要多话。
然而黄泉只是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随后就领着真嗣和云儿踏上他的专用马车。真嗣和云儿觉得一头雾水,但是黄泉在上车以后,还是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只是招呼仆人准备好献给冥王的礼物,然后又吩咐马车夫赶快启程。
等到马车开出黄泉府很久,黄泉司长这才一脸安心的样子,转向真嗣和云儿。
“感谢二位相助,现在话就好说了。刚才的黄泉府,虽然是我的家,但是由于黄泉本身可以记录下所有客人的言行,并不太适合自由交谈。”说着,黄泉司长心有余悸地捏了把汗,“如果在那里暴露了秋庭真嗣的情况,事情就麻烦了呢……”
“那么黄泉司长,您能否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我们打扮成随从,跟您前往冥府?”云儿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嘛,”黄泉看向秋庭那张似乎被戳中了什么的脸,“哎呀,你们昨天难道去看封斋节游行了?”
“为什么大人会知道……”云儿一脸的不解。
黄泉于是望向真嗣,耸耸肩。
看他这副意味深长的样子,真嗣忽然就慌了起来:“难道说,我所熟悉的“朝比奈”……真的是那位?”
“就是那位。”
听到这个答复,真嗣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看他们两个说着天书,云儿急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真嗣要找的人,云儿你觉得是谁?”
“谁?”
黄泉的嘴角勾起了笑:
“新的冥王。”
云儿愣了愣,哈哈哈地笑起来“您是在逗吗?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见冥王?哈哈哈哈!”然而黄泉司长凛冽的目光向她身上一扫,她的欢笑立即收敛成了惊慌。
“那么……昨天大哥哥就认出冥王大人了?”
“嗯……其实我并不怎么确定……”真嗣挠挠头,模模糊糊地嘟哝
“可是,新的冥王大人已经认出真嗣了。”黄泉的脑袋又转向了车窗外,“今天早上接到通知说要搜索真嗣并遣回阳间,我觉得不太妙,刚要出去找你们,你们就来了。”
“为什么?!我们两个不是搭档吗?那家伙……就那么不想见我?”真嗣的脑袋蜷进臂弯,他有些失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费千辛万苦搜寻的对象,竟然要把自己弄回去!
“唉,她啊,只是纯粹地古板而已,你不也知道嘛,她那种一定要遵守规则的性格。”说着,黄泉摊开手悠闲地一笑,“明明就不用活得那么累的。”
说着说着,冥王府的正门已经引入眼帘了。门口的卫兵拦下马车,车内的气氛立即变得凝重起来。黄泉按着真嗣的肩,叫他不要慌,随后走了下去,拿出一份似乎是邀请函的东西。卫兵看了邀请函后,点点头,随后用秘术搜身检查是否有危险物品,见没有异常,就给马车放了行。
马车驶入宫殿的范围,真嗣这才放下紧张的神经。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份会被发现,然而门口的卫兵似乎并没认出他的身份。
“果然,没有人会想到搜索对象会自己送上门。”黄泉一边回望门口的卫兵,一边为自己的神机妙算得意起来。
“那么,黄泉,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真嗣抬眼望向黄泉。
“这个嘛,”黄泉捋了捋长发,“在我说计划之前,你先要知道我们现在最大的筹码,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我难道不是我吗?秋庭真嗣?”
“嘛,是这样的……”
——————————————————————————
中午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八方来宾都随着人流,走向那个即将举行封斋仪式的特殊祭坛。为了保险起见,云儿先前往寻找阎姬和孟姬,以备不时之需;而真嗣留在黄泉身边,准备接下来的一场戏。
正在此时,远远走来两位穿着华丽的女性。她们肩并肩走在一起,身姿优雅,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的风范。一位头发银白,有一撮头发用几根七彩发簪盘在脑后,墨兰色的眼睛深邃不知底,一双耳朵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又长又尖。不知为何,那位长相奇特的女子,给真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另一个,则是秋庭真嗣所知的“朝比奈”,今天她一身素黑,仿佛是一只幽暗的黑蝴蝶。也许是因为有人陪伴,那双黑色的眼睛比昨日增添了几分日常感,一颦一笑,都让真嗣无比熟悉。等到再次相遇,看见她平日自然的表情时,他终于完全确认了。
是她,真的是她!
等到两位走近,黄泉司长马上带着真嗣行礼。
“参见两位大人。”
“原来是黄泉司长,贵安。”那位精灵般的女子温婉一笑,“谢谢你来参加今天的饯别。”
“这是臣下应该做的,这么多年,您才是最辛苦的。”
“哪里哪里,没有各位的辅佐,妾身必是一无所成的。接下来的日子,也要辛苦各位了,还请各位好好照顾妾身的妹妹。”说着,女子转向身边的“朝比奈”,投去温柔的笑颜。
“大人,我们怎么能以姐妹相称……”她皱着眉,退开一步行礼。
“小蝶,你也真是的,妾身都说过了,最后一天,要放下所有平日的礼数。”说着嘟起嘴来。
“是,我的好姐姐。”被叫做小蝶的她苦笑道,对方听见她的回答,又绽开笑颜。
“时间差不多了,黄泉,我们待会儿见。”精灵般的女子说着行了个礼,又向真嗣抛来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带着小蝶离去。不知为何,真嗣总觉得这位女子大概发现了什么。
“那么,我们也走吧。”黄泉吩咐着,带着真嗣往会场的另一个入口走去。
“东方秦地酆都大神——觐见!”
“西方地狱冥界之神——觐见!”
……
一进门,就听见一个个神祗排列在厅口,井然有序地前往。等到所有神祗都进入坐席,天台中央的两张席位上,两位女王才姗姗来迟。按照刚才的名单的顺序,每位神祗都带着随从上天台,按照一定的仪式,向两位女王行礼,并献上礼物。
过了不久,真嗣远远看见孟姬带着云儿上了天台。这是和云儿提前约定的信号,表示跟两位神沟通顺利。
“那么,差不多该轮到我们了。”黄泉浅笑,带着真嗣奔赴天台。
黄泉走到精灵般的女子,面前行礼“冥王大人,您辛苦了,祝您在六道轮回中,与重要的人再次相会。”然后献上白色的丝绸。
接着,他走到另一位的身前:“冥王大人,祝贺您顺利登位。”
黄泉按照往常的习俗行礼,真嗣则端着黄泉已经准备好的礼物,慢慢地向前。
三步,两步,一步,幸好,她还没有看出他是谁。他战战兢兢地站到“朝比奈”的面前,俯身呈上被红布覆盖的礼物。她按照以往的礼节掀开红布————
一副雕刻精美的钥匙和锁出现在两人面前,让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每个锻锁师,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锁,每个锻锁师的搭档,都握着那把锁相应的钥匙。锁是锻锁师力量的源泉,也是她们用生命雕刻的艺术品;钥匙是搭档手持的武器,可以为重要的人披荆斩棘……而眼前的这对锁和钥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他们的见证,是他们无比珍贵的回忆。
没想到黄泉竟然留了这一手!
看到锁和钥匙的秋庭真嗣,抬头,她的视线再次与他交汇。他看见她的嘴唇抿在一起,看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见她看着他的眼睛,流露出又幸福又痛苦的表情。
“真嗣……?”她认出了他,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将自己的情感压了回去。
仪式上,相安无事。
然而仪式的间歇,一群近卫兵跑到黄泉的位置上,押住真嗣和黄泉,打算往后台跑。孟婆姬状,立即跑到近处大喊:“近卫兵!休得无礼!”
听到孟姬的呼喊,卫兵愣住了,孟姬赶紧跑上前来:“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我们只是奉冥王大人之令……”近卫兵见孟姬来了,嘟嘟哝哝地解释道。
“这不是冥王的命令可以控制的人!”孟姬说着,赶紧扯掉真嗣头上的面具,“你们仔细看看,这位大人什么人!”
近卫兵一见真嗣的脸,先是迷茫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像见了鬼似的,马上跪在地上谢罪起来。
这时,那位精灵般的女性,拽着“朝比奈”向这边走来,站在真嗣面前,叫所有近卫兵退下。
“大人,请宽恕晚辈的无理。”说着,精灵般的女性带着她跪下,“也许您已经不记得妾身是谁了,”她抬起头,“但妾身不会忘记您曾经对妾身的谆谆教诲。”然后,磕头谢罪。
真嗣虽然听说了自己的身份,但知道此时,确实没有什么实感,直到这个时候,才慌忙叫两位赶快请起,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小蝶啊,你还真会挑搭档,竟然把投胎转世的冥王大人给挑来了!”说着,精灵般的女子笑了。
“我又不知道……”她嘟哝着,看着对面的搭档,脸一阵青一阵红。
“啊……怪不得能打破记忆消除的咒术跑到冥界来,还能抵消掉我的秘术……”随后赶到的云儿满口恍然大悟的语气。
“接触了记忆消除?”听到这句话的“朝比奈”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跑到真嗣面前,然而想起自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又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能说什么。
看着她激动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真嗣苦笑着走到她面前,向过去那样,搂住她的肩膀:“不要再突然消失了,朝比奈。那种真是……很伤人啊……”
“真嗣你……”她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全部都记起来了,”真嗣将她搂得更紧,“名字是假的,模样也是假的,你藏得也太深了吧,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你,让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你难道不觉得寂寞吗?”
“我……当然寂寞啊……”蝶闭上眼睛,抬起头,她不想让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你能找到我……真是……奇迹啊……”
“才不是奇迹呢,如果找不到搭档了,平常还怎么干活啊?”
“笨蛋。”
听到她一如既往的轻骂,他安心地笑了起来。
“那么,不是朝比奈的‘朝比奈’,能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
她愣了一愣,抹去脸上的泪水,用有些颤的声音回答:
“我,真正的名字是……”
——————————————————————————
那一天,上一任的冥王投入了轮回,新一任的冥王顺利即位。根据几位神祗的联名提议,决定修改关于锻锁师部分政策的现行办法,而具体实施办法,正在进入商讨阶段……
秋庭真嗣与她最终还是分别了。阴间和阳间本不该共通,即使他曾经为王,投入轮回之人,也不应该继续留存。大家商量了很久如何处理真嗣的记忆,但最终还是以观察样本作为理由,暂且保存了他的记忆,将他本人暂且收纳在锻锁师管理系统中。
就这样,真嗣告别了冥界的各位,回到阳间。他在地下室中醒来,然而时间并没有过很久。手中的锁失去了光芒,他再次触碰的时候,它变成了一堆散沙……
——————————————————————————
“嗨,秋庭!今天我们要去主街上新开的店,你要不要也一起?”一个长发女孩走到前排还没整理完物品的青年身边。
“不好意思,今天有重要的事情,改天再说吧。”被唤作真嗣的青年说着,整理好桌上的书,拎着包消失在房间门口。
“唉,不解风情的男人。”本在后方围观的扎马尾的女孩走上前来,安慰性地拍了拍长发女孩的肩。
“可是他最近为什么老是有事啊……”长发女孩疑惑地问。
“最近真嗣总是往向日葵花园那边跑,似乎说是要准备什么。”门外走进来两个男生,那个高个的男生回答了女孩的疑问,“他似乎是要迎接什么重要的人。”
另一个男生想了想,突然开口:“说起来,好像是有一个什么人,以前跟真嗣的关系很好……”
“不是小楠吗?”马尾女孩挤眉弄眼道。
“我才没关系好!”长发少女红着脸嚷嚷道。
“诶,我好像也有一点印象……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高个男生也开始回忆。
被这样告知,长发少女也开始回忆:“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
“………………嗯?”扎马尾的少女突然想到了什么。
“朝比奈?”突然,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自行车的转轴比以往都快,真嗣飞快地骑行,越过一个个行人。很多年过去了,夏日的向日葵长到一人多高,原本的建筑工地也建成了一幢新的房子。由于跟房地产商的儿子有以些孽缘,真嗣租了他们家在这里闲置的房子,花了几天精心打扮。虽然已经回复不了她所住的公馆的模样,但是他还是很努力地找来一些与以前相似的东西作为补偿。
当他骑到门口时,纤细的身影正杵在门口。她不再是原本过去的那张虚假的皮囊,而是作为她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听到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她蓦然回首。
“欢迎回来。”青年气喘吁吁,然而还是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我回来了。”她微笑着,这样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