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一浮生》我们家肃肃

2、第二章

　　如此这般，不知不觉间，已过了有些日子。
　　这日风清云朗，她正站在一株仙桂前，欲伸手去摘那仙桂树上澄黄的细碎花朵，便听见门外有人叩门，许是雨羲吧，多日不见她，她是闷得慌了，这样想着，一边移步去开门。
　　打开门，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立在门口，长歌觉得脑中好似轰得炸开了一颗雷，一时丧失了所有的意识，呆呆的定住。
　　那白色身影也如此定定的看着她，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终于，她开口:“夜泽上君。”
　　夜泽苦笑:“长歌，你还是唤我夜泽吧。”
　　长歌似是没听见一般，只淡淡的说:“夜泽上君前来探访有何事？”
　　夜泽听着她言语间的疏离，心里钝痛不已，道:“我听雨羲说你回来了，就想赶着来看看你，长歌，你过得好吗？”
　　听见这般关切的话语，长歌忽然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苍凉，转身进了殿，没有答话。
　　夜泽也随着她进殿，闻见她殿中的仙桂香气，不由得感慨一句:“仙桂又开了，终究是你殿里的仙桂最佳，没有哪一处能比得上。”
　　长歌背对着他说:“是啊，又开了。”
　　忽而有一阵幽幽的香气夹杂着桂香飘了过来，只见一个紫衣女子从门外径直走了进来，一边道:“夜泽哥哥，何事令你这般着急，我都追不上你了。”
　　长歌回头望去，只见这女子玉面花容，身姿袅娜，一袭紫衣更衬得她倾国倾城，与此同时，紫衣女子也同样在打量长歌，夜泽却有些尴尬的开口道:“杏菀，这是长歌上君。”
　　杏菀笑道:“原是长歌上君，早就听说过上君美丽非凡，如今一见倒是比传闻中还要美上几分。”随即又行了行礼道:“见过长歌上君，我是南陵洲的杏菀。”
　　长歌点点头，心里却有几分苦涩。
　　杏菀仍旧笑意盈盈，对夜泽道:“夜泽哥哥，你和长歌上君是旧相识，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杏菀就先回昭延殿了。”
　　昭延殿是夜泽的宫殿，长歌脸色有些惨白，深吸了一口满附桂香的空气道:“不必了，刚刚已经叙过了，我也有些累了，改日再聚吧。”
　　夜泽看着长歌有些惨白的脸色，终是没有再多说，只道:“那你先休息，我们改日再聚。”便同着杏菀出了落华殿。
　　待他们走后，长歌依旧立在原地，心却疼的有些麻木。
　　杏菀唤他夜泽哥哥，住在昭延殿，那说明什么，显而易见，原来，终究是不一样了。
　　长歌踉跄了一步，踏进寝殿，将自己关在了殿内。殿外，仙桂飘香，却已经有些花朵落了，花期快要尽了。

　　有些事情，改变不了，只能接受，或者说，已经没必要去改变，长歌或许曾有些怨他，但终究还是爱他的。她在等他，她以为他们还是可以回到从前，可如今，他与那杏菀，自是已经有瓜葛了，自己又何必打扰别人呢，况且如今的感情是再回不去的。
　　如此，长歌想的很清楚，很透彻，但也很疼。
　　从前的长歌几乎从未遇见过什么难事儿，身为西陵君主的侄女，她有足够的优荣，性子又骄傲，不懂得什么是辛酸痛苦，也无从体会，但命运总是公平的，没有谁能一直顺风顺水，如今的她，独自面对诸种无法预料的际遇时，心里却多了份从容，或者说，认命。
　　长歌每日都待在落华殿里，依旧闭门谢客，甚至比以前更加冷淡，夜泽来过多次，她也不见，也不说任何原因，只是不见。
　　有些人有些事，想清楚了，就够了，再多的牵扯没有意义。
　　雨羲因为忙着她父亲的寿辰，近段日子都不在西陵洲，倒也清净许多，不然那丫头肯定又要缠着她不放了。
　　院子里的仙桂花期快要尽了，长歌想赶在花没有全部落完之前收集一些酿造桂花酒，于是拿着竹篓站在树下折花，转身却看到浮生正站在自己身后，有些讶异，道:“浮生上君也不叩门么？”
　　浮生道:“是你忘了关门。”
　　长歌微微挑眉说:“上君如今也会做这擅自闯殿的事了？”
　　浮生像是没听见一般，答非所问:“这花还开的好好的，你折它做什么？”
　　长歌一边继续折花，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酿酒。”
　　浮生伸手捏起她竹篓中细小的几朵，淡淡的说:“那我定是要尝一尝的。”嘴角却好似有一丝笑意。
　　长歌置若罔闻，只一手去折那花，浮生也不介意，只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她。
　　半晌，篓中花已过半，长歌轻轻颠了颠竹篓，确认分量已够，便提篓向后院走去，浮生也抬脚跟上，岂料长歌却突然转身，浮生以为她是要阻止他，没想到她却是杏眼一眨，略带戏谑的说:“去把门关上，省的又来个擅自闯殿之人。”
　　浮生只觉心里一动，异样的感觉，随即微微一笑，听话的转身去关那半敞的门。
　　长歌觉得最近浮生的笑容似乎多了许多，在记忆中他可是众所周知的“冷面上君”，莫不是千年时间，他也变了许多么？
　　如此想着，浮生已经关好了门回来，二人便一起向那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亭，临湖而建，旁边数株杨柳，青叶垂垂，袅袅婷婷，映得湖中水光一片绿景。亭上书“清光亭”，笔迹飘逸又不失刚劲，亭中置数张竹凳，一张方型竹桌，竹桌中放着两个青玉杯和一个青玉壶。
　　长歌引浮生进亭坐下，自己便去取酒。浮生独自坐在这清光亭中，有风透入亭中，只觉凉爽异常，又望向亭外湖中，湖水清澈，可见水底一些水草在随水飘动，却不见鱼，想起人间有言曰:水至清则无鱼。
　　这边，长歌已执一酒坛走进亭中，见浮生正望着湖中，便道:“我不喜养鱼，养鱼水便不那么清澈了，倒不如现在这般，水草点缀，清水见底。”
　　浮生说:“甚好，你也可谓是独出心裁。”
　　长歌笑笑未答，一面将那封酒的红布取下，顿时香气四溢，浮生叹道:“好香的酒。”
　　长歌说:“上千年的陈酒，自然香气醇厚。”
　　两人各取一只青玉杯，斟满，然后长歌对浮生举杯道:“浮生上君，请。”
　　浮生同举杯，说:“以后叫我浮生即可。”眼里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
　　长歌望了他一眼，相对饮下，之后便再无言，只饮酒，酒香环绕在他们之间，填满了那些寂静的空气。
　　许久，月已悬空，坛中酒只余半坛不足，浮生又饮了一杯，开口道:“这酒，如此香冽，可有名字？”
　　长歌用手指轻轻抚杯漫不经心的答:“没有。”
　　此刻湖中正映着天边那轮明月，风拂过时，湖中月随水微微漾动。
　　浮生说:“这般好的酒，却没有名字，真是十分可惜，你给取个名字吧。”
　　长歌想了想，突然笑道:“千年醉吧。”
　　千年醉，浮生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觉得甚好，于是他说:“好名字，配得起这好酒。”
　　这边，长歌却已卧到亭周的长凳上去了，一手支着头，一手悬在长凳外，墨色长发披散下来，落在白皙的脸周围，脸颊泛红，双眼微眯，似已醉。
　　此时，风又起，浮生看向卧在长凳上的长歌，长发散落，脸颊微红，慵懒而美丽。浮生微愣，好像，自无念竹林回来后，她便一直这般素面去饰。从前的她，从不这样，总是一副精明利落的模样，长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插着精美的玉饰，倾国倾城，即便如此，不知怎的却反而觉得比不上如今的一半。
　　月上中天时，临湖的风又大了些，吹得长歌悬着的墨绿色衣袖轻轻飘动。
　　浮生轻轻唤她:“长歌，起风了，我送你回房。”
　　长歌却没有任何响动，好像是睡着了。
　　犹豫了一会，浮生弯腰抱起了她，往殿内走去，却突然听得她的一句呢喃，浮生微微一顿，随即又迈着步子往殿内走去。
　　那时，长歌说的是:“夜泽，你怎可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