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蜉蝣生

28、圣女

　　凌千月跟着少女攀上巨大的树干，浓密的枝叶间一个巨大的树洞若隐若现，里面有一个极微弱的气息。
　　凌千月淡淡看着少女恭敬的伏在洞口，用南疆语说道：“圣女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沉默，那微弱的气息有一刻完全消失。
　　凌千月也不说话，只等着她先出声。
　　“咳咳．．．．．．”，沙哑的咳声传出，粗粝的嗓音仿佛生锈的锯在锯木头，但是在场的两人神色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来了．．．．．．”苍老的声音接着道，就见眼前黝黑的树洞亮起了绿色的荧光，幽幽的光中露出一个人来。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露在外面的四肢干枯的仿佛一具尸体，皱得像树皮一样的皮肤下只包裹着骨头，看起来无比骇人。
　　白色的头发如同枯草乱糟糟的缠在一起，脸颊下限，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如同骷髅一般。如果不是枯涩的眼球里双眼还隐约有光，这几乎就是一具尸体了。
　　不，其实她已经算是半具尸体。
　　凌千月早就感觉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死气，再一看她的样子，便了然于心了。
　　“如你所见．．．．．．我已经，已经．．．．．．死了．．．．．．咳咳．．．．．．”，那树洞里的老妪慢慢道。
　　“你给自己种了尸傀蛊。”凌千月用极淡的语气说。
　　临死前种以尸傀蛊，再辅以十二种奇毒抑制，可保住神智，延续数天生命。
　　只是此法所适用毕竟是将死之人，机体已死，只有脑颅尚存，待到身体内的养分完全耗尽之时，便会失去理智，转化为毒骨傀。
　　毒骨傀较之尸傀更难对付，因生前服用过十二种剧毒，骨体带毒，只要碰到皮肤就会通身溃烂而死。
　　“对，我．．．．．．我．．．．．．只是，咳咳．．．．．．想和．．．．．．你说，说．．．．．．一些．．．．．．事．．．．．．咳咳．．．．．．”老妪声音断断续续的，几乎要说不上来话，眸光也开始变得浑沌无神。
　　“圣女大人！”那少女闻言抬起头目露悲痛。
　　照着这个速度，今天一晚上她也说不完。凌千月袖子动了动，伏在地上的少女只感觉有一阵凉风拂过，那老妪却瞬间觉得一股清凉之意涌入心肺，灵台便一阵清明，浑浊的目光又有了些神色，声音也不再断断续续的。
　　“阿雲，你先回去吧，过一阵你再来。”老妪望着少女缓缓说道。
　　少女阿雲面带担忧，到底也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磕了个头就起身离去。
　　待阿雲完全没了气息，老妪才开口，没有焦距的双眼看着面前隐约的白影：“想不到，传说中的，天巫一族，竟然还存在。”除了天巫一族，没有人会拥有如此干净的能够抑制巫蛊的气息。
　　没有问她为何知道，凌千月只淡看着她不语。
　　自出生她便知道血脉的秘密，她逆天的实力不仅仅是因为严苛的要求和辛勤的练习，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完美血统带来的天赋。
　　老妪又道：“预言告诉我，只有你能帮助南疆。我希望你能让南疆度过这一劫。”
　　凌千月终于开口道：“我为何帮你？”
　　老妪微惊：“你不怕我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凌千月面容沉寂，平淡的语气毫不在意：“你说不出去的。”
　　听出她话里的漠然，老妪眼波转深：“你可知，这也是整个玄武大陆的劫难，你难道忍心看着天下生灵陷入黑暗？”
　　凌千月清绝的面庞在绿色荧光下模糊了几分轮廓，却显得愈加精致，弯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了一片侧影，墨色的瞳孔幽深平静，如同寒封万年的深涧，透出无尽的冰冷。
　　“那关我何事。”她说。
　　老妪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从那清冷的声音中听出对方无情的本性，她沉默了。
　　活了百十年，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却偏偏是看不透面前不到双十的女子。她太冷淡了，冷淡到她竟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才能让对方答应她提出的请求。
　　只要她有任何欲望，她都可以借此控制她，要挟她。可是面前这个人，她完全没有任何欲望。
　　由情生欲。
　　不，应该说，她是没有感情的。
　　这样的人最是让人恐惧，因为她们没有欲望，便无所顾忌。
　　可是．．．．．．她又是预言中那个唯一能够拯救南疆一族的人．．．．．．
　　她虽是活了这许久的年岁，却也还是有着欲望，她放不下这守护了近百年的一方土地。
　　老妪的眸色再度灰暗，正待开口，便听面前人接着道：“不过我既答应救好金蛊王，便也不会食言，但是你们也得完成我的要求。”
　　老妪并不知晓先前凌千月与阿雲所说之事，听此，问道：“你的要求是什么？只要可以实现，南疆必会全力以赴。”
　　能够救回金蛊王也是好的，至少能为南疆保留一线生机。
　　凌千月道：“带我们去圣山。”
　　静。
　　老妪昏沉的眸中头一次现出震惊，她语气不稳：“你．．．．．．你怎么会知道圣山？”那个秘密，明明是只有南疆皇族才会知道的。
　　凌千月侧头望着头顶巨大的树盖，冰淡的声音透出几许漫不经心：“世上没有凌霄宫不知道的事。”
　　老妪喃喃自语：“原来是凌霄宫．．．．．．怪不得没人会知道．．．．．．”她顿了顿，接着望着那白影道：“你为何告诉我？我虽然已是半死之身，但是只要我想，总是有办法将消息传出去的，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凌千月转过头来望着她：“我既然告诉你，自然不怕你告诉别人，何况这从来不算是秘密。”若她不是此行的关键，她绝不会与她说这么多：“告诉你，不过是要你好好带路，你真的以为你们所谓的圣山还是个秘密吗？”
　　老妪心神一震，睁大双眼，却更增几分骇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叛逃出去的黑蛊师支脉，想必现在在冥教已是身居高位了吧。”
　　老妪瞬间明了她所说之事，那已是百年前的事，当时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只有依稀的记忆中还有破碎的画面和．．．．．．那个人模糊的面容。
　　在百年以前，南疆的蛊师是分为黑白两支的。
　　只是后来，黑蛊师们因为背弃了蛊神，被当时守护南疆的圣女种下毒蛊，剥夺了蛊术，逐出南疆，并且终身不许再靠近这里。
　　凌霄宫竟然连这样的秘闻也知晓，真是可怕！
　　只是他．．．．．．们，竟然还没有死吗？
　　她僵枯的心脏一动，目露几分异色：“难道他们．．．．．．出卖了圣地？”
　　凌千月没有回话，却让人无法生出怀疑。
　　老妪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再次看向她：“若我拒绝呢？”
　　凌千月只是漠然的望着她：“随你。”
　　老妪猛地笑起来，枯哑的声音仿佛凄厉的鸮叫，歇斯底里，干枯的眼球凸出来，怪叫道：“哈哈，哈哈哈，我信你．．．．．．”即使过去这样久，她也还是记得他：“去吧，去吧．．．．．．我同意啦！”
　　这一通笑后，耗尽了那一丝丝生气，她眼神便又开始浑浊，语气也低下来：“叫．．．．．．阿雲，上，上来．．．．．．”
　　凌千月没有再帮她抑制尸傀蛊。

　　待到阿雲再次回来之时，老妪已奄奄一息，眸中只剩下半点光了。她不由悲恸伏于老妪脚下，听她断断续续的道：“阿雲．．．．．．带着，带他们．．．．．．去，咳咳．．．．．．去．．．．．．圣山．．．．．．”
　　阿雲闻言大惊，顾不得悲伤抬头直视老妪：“圣女大人，那可是圣山！”
　　老妪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昏暗的目光紧紧投在阿雲身上：“去．．．．．．去．．．．．．呼呼．．．．．．咳咳．．．．．．”
　　阿雲只得含着泪再一次垂下头去：“是．．．．．．”
　　她的目光再投向凌千月：“帮，帮我．．．．．．蛊、蛊．．．．．．”
　　凌千月颔首，看着老妪眼中的光一点点散去，身体开始晃动。
　　阿雲再一次哭泣着伏倒在树上：“圣女大人．．．．．．”
　　凌千月手中一根半寸长的冰针，针尖的寒芒一闪，坐在树洞内的老妪尸体便是一震。再看时，只见一根细长的白色穿胸而过，仿佛穿过一节枯木，不见一滴血，却将那蛊虫连头击穿。
　　不愧是通体带毒，不过片刻，那白色的冰针便有一节变成黑色。不过到底尸体少了蛊虫控制，杀伤力就小了不少，只要不主动接触便不会有事。
　　凌千月见状，索性将整个树洞用冰封住。
　　看在她帮了自己忙的份上，这也算是送她一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