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月》风浣裳

18、（三）销魂幻境

　　江离见她不似说谎，奇道：“为什么？我吃了一个多月了，一直没什么事啊。”秦冰才要细说，忽见不远处师姐萧月痕正往这边过来，只得低声道：“我是为你好，可别跟我师姐说。”

　　说话间萧月痕已到了二人身边，含笑道：“你们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听听成不成？”边说边看着秦冰，眼光中颇有嘲弄之意。

　　秦冰脸色一红，道：“他要出来逛逛，所以我陪他四处走走；师姐既然来了，我这就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去了。江离被她连自己的药也带走了，“唉”了一声，旋即想起她说过不叫师姐知道，便即顿住。萧月痕见他如此不舍，笑道：“怎么样？我小师妹不错吧？”

　　江离正自思量丹药的事，胡乱“嗯”了一声。萧月痕道：“算你有眼光！小师妹是我师父的心尖子，这样的人品性情，放眼江湖，未必找得出对子来。你只要叫我一声师姐，我自有法子让你得偿所愿。”

　　江离见过她的手段，知她此言非虚，此女机灵狡狯，工于心计，是花想容的得力干将，连她师哥师姐都对她忌惮三分，在百花宫是个实权派人物。可是他对秦冰虽无恶感，却从没对她动过旁的心思，如今陷身牢笼之中，怎会有心思计及此事？秦冰素来斯文端重，与百花门众人气质迥异，她的话总比萧月痕更可信些——近日身上老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只怕跟这丹药有关。反正腿上也不疼了，索性不再吃它就是。

　　萧月痕见他并未反对，只道他已然动了心，遂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到个好地方去。”江离道：“去哪里？”萧月痕道：“到了你就知道了。”两人曲曲折折到了一座小楼，天色已是半明半暗，萧月痕打火点燃了灯烛，江离只觉眼前一亮，身周灿然。

　　回头四望，四面八方全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千灯万盏，数都数不清，身周彩光流转，恍若仙境。转了一圈才发觉，身边的萧月痕不知何时已不见了。江离来回走了几步，身周灯光也随着他摇来荡去，不一刻便看得他头晕脑涨。江离定了定神，直朝着一个方向疾走，果然走出十来步便碰到了一道软绵绵的屏障，他伸手向周围摸过去，摸到头顶的高度，忽觉手上一凉，碰到了光滑坚硬的板壁。

　　江离抬头细看，那板壁发出幽幽冷光，随着他眼光抬起，反光也变换角度。江离心下登时恍然，原来这千万盏灯不过是中间一盏细烛在四面无数铜镜中的影像而已。就在这时，耳中忽然传来“嘤咛”一声女子的娇呻，入耳缠绵，甜腻之极。

　　江离忽然想起日间所见众人狂欢之态，禁不住心口突突乱跳，只觉身上燥热难当，伸手将外衫解开好凉快些。那呻吟之声绵延不绝，隐有勾魂摄魄之意，声音中透出一种绝大的诱惑。江离正是青春年少，当此若明若暗的迷幻境界，只觉小腹中如着了火一般，烧得他身子几乎要爆开——禁不住便往那呻吟处寻去。

　　他扶墙转身之际，忽觉手上一疼，原来有一块铜镜嵌得不牢，一边微微翘起，边角锋锐，却将他手指划了一道口子。这尖锐的刺痛让他头脑一清，登时想起，这一定又是花想容使的诡计！想到这里，一身冷汗淋淋而下，自己内功被她化去，定力怎也变得如此之差？若是上了她的当，可将本派数代清名尽数毁了——这女人真是个绝世妖物！

　　一想到她对自己的种种折磨凌辱，江离心中恨意陡升，伸手将那翘起的铜镜一掰，竟真被他掰碎成几片。江离可不知道，这并不是寻常铜镜，却是花想容从西洋人手中买来的玻璃镜，照影较铜镜清晰数倍。他心中怒火中烧，也不顾手上给刺得鲜血淋漓，捡了一条尖利的镜片藏在袖中，便向那呻吟声奔去。

　　他走了几步，忽的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拌，一个踉跄栽在地下。软绵绵的地毯上却是个凉丝丝滑腻腻的女人胴体。那女人娇呻一声，伸臂将他抱住，另一只手已将他解开一半的衣衫扯脱在地。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只见红绒地毯上玉体横陈，娇呻声中，一条雪蛇般的玉臂勾住他脖子，樱唇便向他脸上吻去。

　　江离心中厌恶，克制着不去闪避，那女子莺舌已探入他口中。江离就势搂住了她，见她如醉如痴，对自己全无防备，手中镜尖如刀，直向她背心刺下。那女子一声惨呼，软倒在地，江离没想到这般容易便得手，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才要再向她喉头割一刀结果了她性命，就听一人喝道：“住手！”

　　周围忽然灯光大亮，晃得他眼也花了。江离眼前黑影一闪，就觉胸口一滞，踉跄几步一跤坐倒，身前穴道已被人封死。这才看清来的是萧月痕，受伤的并不是花想容，竟是适才席间那南宫羽之妻庄婉儿。

　　庄婉儿浑身是血，满脸是泪，看了萧月痕一眼，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师姐”。萧月痕摇了摇头，狠狠瞪了江离一眼，便低头替庄婉儿止血包扎。江离定了定神，这才明白此楼此女都是萧月痕刻意安排下的，这女子的心机手段当真令人防不胜防——这一次引诱不成，又被自己伤了她的人，不知她要怎生对付自己？

　　他思量了片刻，却见萧月痕帮庄婉儿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扶着她下楼而去。诺大的楼上只剩他一个人，偏偏他却动弹不得。再呆得一阵，忽觉心底发痒，禁不住又想吃那止痛药，旋即想起连瓶子都被秦冰拿走了。

　　强自克制了一会儿，心底却越来越痒，似乎连骨头缝里都痒起来，若非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就要伸手浑身乱抓起来——这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做“心痒难搔”，这份麻痒比当日背上腿上灼伤的疼痛更是难熬百倍，实在痒得受不了，禁不住就想大声喊叫：“秦冰，你在哪儿呢？秦冰，你快把药还给我”。

　　可是他如今穴道受制，就算难受得要死，却一声也喊不出来——这样苦苦煎熬了也不知多久，江离才觉出身上麻痒渐轻，神志也渐渐恢复。想起秦冰一见自己吃这药便神色大变，再想萧月痕的为人素来是笑里藏刀，她为什么一直对自己这么好？

　　这药自己最初一天吃一粒，这几天却是每天一早醒来就想吃，一天要吃三四粒，而她一直供应无虞。秦冰说这药吃了有害无益，如今一顿不吃就难受成这样，方才萧月痕若是借机威逼自己做什么事，只怕为了得到药丸就什么都答应她了。

　　江离想到这里，陡然明白了萧月痕心意——她就是要以此药物控制自己！这世上竟有如此让人上瘾难耐的药物，而这样一个年轻姑娘竟使得出这样阴毒的手段——花想容这些弟子里就数她深得乃师真传，自己却险些为她甜美的外表所惑——如今既识破她的奸计，可真得好好想个对策，否则莫说报仇，只怕成了她们手中的玩物，想要自保都难了。

　　他正自思量，就见红绒地毯上出现一袭白衣，白衣尽头是一张清丽不可方物的秀脸，却是秦冰，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还是根本就一直未走！江离有许多疑问想要问她，偏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两人对视半晌，还是秦冰先开口道：“我不放心，过来瞧瞧——你，方才是不是药性发作了？”

　　江离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看着她以眼光示意。秦冰细看他汗流浃背，头发都被汗水粘贴在了额头上，略一思索，已然明白，道：“你的穴道都被我师姐点了吧？”便过来伸指解开他哑穴。

　　江离大口喘息一阵，看着她道：“秦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瓶止疼药到底是什么东西？”秦冰叹了口气，道：“那叫作逍遥丹，是由血罂粟的果实炼制而成的，初服让人快美无比，用来止痛颇有效验，可是服多了就会，就会上瘾。”

　　江离已经知道这欲罢不能的滋味，那真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问道：“可有什么法子可解？秦冰盯着他带血的嘴唇，半晌不言语，江离心下一沉，道：“秦姑娘，我知道你和你师父师姐不一样，我绝不能由着她们摆布——请你把实话告诉我，要是真没法子能解，嘿，我宁肯一死，也不愿变成她们手里的玩偶。”

　　秦冰看着他道：“那确实没法子可解，不过，你真要连死都不怕，倒不妨试试看能不能戒掉。”江离道：“怎么才能戒掉？”秦冰道：“只要停止不再服用，过上两三个月药瘾也就没了。只不过药瘾发作时难熬得很，你这几天每隔多久服一粒？”江离道：“约摸三四个时辰。”秦冰道：“那还不算太厉害，如今停止服用，药瘾一开始也差不多三四个时辰发作一次，头一个月最难熬，以后间隔时间会越来越长，发作时间越来越短，慢慢地也就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