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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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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肖家长大的,父母去世后,是姑妈收养了她。
姑妈是肖家的管家,平日里就忙得厉害,过年的时候就更加抽不出什么精力和她好好说说话。
倒是有个小她八岁的表妹,眉眼弯弯的,不过19岁的年纪,笑起来很漂亮,是个开朗的小姑娘,硬拖着要和她一起睡。
“姐姐,姐姐,美国好玩么?妈妈说你的大提琴拉的棒极了!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小提琴拉的一塌糊涂?”
苏冉笑着去点她的额头,“哪有,你拉的很棒啊,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叽叽喳喳的像是个小麻雀。”
囡囡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姐姐也就才离开了三年啊,囡囡哪来的那么多的变化?”
是啊,不过就是三年罢了,哪来的那么多变化。
她也笑,顺手就褪下了胳膊上的镯子给她, “囡囡,姐姐回来的匆忙,这个小镯子送给你吧。”
“诶,姐姐,你的伤”囡囡却指着她右手手腕上的伤口,有些诧异。
苏冉下意识的低头看,她穿的单薄,隐约可见手腕处细细长长的一道刀伤,弯弯曲曲的像是丑陋的蜈蚣,已经结痂。
“没事。”
小表妹推辞着不要,她拉下了脸,小姑娘才不好意思的收下。
镯子的质地很漂亮,是橘色的玛瑙石,算不得多值钱,但她的的确确是很珍爱的。
好多年了,她一带就这么过了好多年了。
还是他当年送的镯子。
苏冉低下了头。
眼眶却突地有些发热。
隔天是去试新娘妆和伴娘服。
她这才见到安晓晓。
隔了三年,还是原来的样子。
娃娃脸,眼睛极漂亮。
长得不是很美,但的确不让人讨厌。
她微微笑,默许安晓晓把自己的胳膊吊在她的臂膀上冲她咬耳朵,“冉冉姐,当年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你在国外就没有喜欢的人?”
苏冉把她从自己身上拖下来,摆弄她山鸡尾巴似的裙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应该有吧。”
“什么是应该有?”
“唔,在美国有喜欢的人。”
安晓晓似乎是松了一大口气,语气也轻快了很多,“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小女孩的心思。
她笑,声音里带了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落寞“我其实没有真正的看清楚过他,不管是身还是心,永远都是隔着万重人影寥寥数眼。”
安晓晓转身看她,漂亮的眼睛很是不解“不了解?那冉冉姐怎么会喜欢他?”
是呀,她怎么会喜欢他?
午后的阳光柔柔和和的,照在地板上有着圆润的光圈,她看着地上没有多漂亮的光斑失了半刻神,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呀。”
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就没这么喜欢他了。
外间突然噼里啪啦一阵响,侍者慌张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肖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她偏头去看窗外,天空蓝的厉害,像极了多年前他枕在她腿上的那个午后。
隔了好久才听见男人不平淡的声音,呼吸里带着微微急促,“没事,你出去吧。”
婚纱很漂亮,从巴黎空运过来的顶级设计师vensa的新作自然不会太差。
店员围着安晓晓不断称赞,眼神里全是惊艳之色,“安小姐,您穿这件婚纱非常适合,真的很漂亮。”
肖纨的脸上没有多大变化,眼神里也只是些微透露出赞许。
这么多年以来,不想变得最多的人还是他。
她站在远处看他。
看他喜怒不形于色。
旁人都道肖家家大业大,他又是肖家独子,整个肖氏,还不就是由着他的性子折腾。
少年恣意,鲜衣怒马。
哪里来的半分不快。
她却知道他夜夜失眠,眉头紧锁。每日每夜所计算的就是如何赢得父亲的赞赏,不让父亲失望,如何在虎视眈眈的敌人下保住偌大的肖家。
爱从心疼里开始,一点一点抽芽,慢慢长出繁盛的枝桠。
年少的那些日子里,他躺在她的腿上,絮絮叨叨的跟她抱怨公司的业绩和内斗,脾气坏的像是个问题少年,稍有不满就大发怒火。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还在昨日。
但奈何时光如水,昔日她心爱的少年,却已经开始成长为了可以给另一个女人幸福的男人。
鼻子忽然有些堵。
可这些,怎么敢对他讲。
她再也不敢了。
哪有这个资格呢?
她转身去三楼的另外隔间试小礼服。
衣服是她从芝加哥带回来的,橙色的裹胸裙子,后面是细细的束腰带,不是多么名贵的款式,松松垮垮的,像极了孕妇装,她已经买了三年。
她穿着裙子静静地站在镜子前,腰带束上,露出背后大片光洁的皮肤和光裸的胳膊,右手手腕处一条长长的疤痕直蜿蜒到锁骨,狰狞的可怖。
镜子里的女人面容透着不正常的白,颧骨瘦的高高,挂着病态的红。
是她早上打的腮红。
她眯着眼睛看了好大的一会儿,觉得差了些什么,想了想才光着脚提着裙摆下楼。
先前店员替她准备好的搭配的鞋子被她忘在了楼下。
二楼静悄悄的,偶尔有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的风轻轻吹起了西窗的窗纱,地上冰的很,她走的很急,转过一个廊道,刚要开口说话时,忽然看见大厅正中央沙发上一对正在缠绕拥吻的男女。
她坐在他的膝上,他揽着她,他吻着她。
苏冉的脑海里“嗡”的一声彻底炸开,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头脑放空。
“谁?”
她看见他慢斯条理的拉上安晓晓的婚纱拉链,原本幽深的眸子在转过来的一瞬间,眉目凉薄。
她垂下眸不敢再看,心里却潮湿的厉害。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后座,听得安晓晓坐在副驾驶小声的跟他撒娇,“阿纨,你今天晚上送我玫瑰好不好?”
“恩”他低低应的一声,尾音却扬的极高。
是他一贯开心时的小动作。
她从反光镜上看去,只觉得他面目柔和,眼角含笑。
多好的一对人。
黄昏的落日刺眼的很,倒时差真是个不错的借口,一装这么多天,她歪着头装睡,眼角零星的泪光忽的淹进了发鬓。
夜里昏昏沉沉的睡得并不安稳,姑妈睡得很熟,她披着外套坐在门边,忽然就想念起了芝加哥运河旁的青砖小路。
她没跟任何人讲过,09年她在美国时,是见过他的。
那个时候,她刚刚流产,是肖纨的孩子,五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够胎动。
她抬头看月亮,北京的夜色似乎比芝加哥要更漂亮一些,天幕也更黑一些,她摊开掌心看着偷偷藏在睡衣口袋里的金边戒指,断成了两截,细细小小的,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忽略,就像她藏了这么些年的爱意。
是她亲手钳短的。
他给的戒指。
她在芝加哥半工半读三年,一双手早就已经粗糙不堪,当年带上的戒指哪里还能够取得下。
只得生生钳下来。
他都要结婚了,这个戒指,她还怎么带的下。
安晓晓挽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冉冉姐,你快坐,阿纨说你是他的姐姐,我以后叫你姐姐就好了,好不好嘛?”
家庭影院的音箱效果实在太好,声音实在太吵,她努力了半天才听清她的话,“好啊,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我都没关系的。”
“那冉冉姐什么都得跟我讲哦?上次盛少康那家伙喝醉了,跟我讲,我当年离开阿纨不久,他身边又找了一个女朋友呢?”
她的手猛地一抖,面色却仍平静,“你别听他瞎说,盛少康喝醉的时候哪里是值得可信的?”
“也是哦,他哪里敢找别的女人”安晓晓笑,转身继续没心没肺的唱歌。
房间里只零零散散的坐了他们这几个人,盛少康和安晓晓忙着互相嘶吼,囡囡正独自一人窝在角落里对着一瓶威士忌虎视眈眈,靠的最近的,居然还是她和肖纨。
她起身,侧身避着肖纨,生平第一次觉得答应盛少康这个邀请真是后悔到家了,“借过。”
“你去哪儿?”他忽的垂头低声问了句,迷幻的灯光下他下巴的弧度安静而美好。
她觉得诧异,但还是好脾气的答“洗手间,还有,肖少爷,麻烦你看好我的亲妹妹,谢谢。”她指了一指囡囡,便推门而出。
手抖得厉害,苏冉站在厕所门口哆哆嗦嗦的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觉得心里没有那么难受。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他和安晓晓,隔了这么一大圈还能重新在一起。
当真是有缘分。
她不知道当年他们之间是为什么的分手,只知道那个时候的肖纨落魄的不成样子。
肖先生拿着手杖将他打得浑身是伤,他也不知道服软,只知道心心念念的要去找他的安安。
他的安晓晓。
酗酒,泡吧,抽烟,甚至差点染上不该染上的东西。
那天她还在上课,盛少康给她打电话,“冉冉姐,你快来,阿纨要被他爸爸打死了!”
她急急忙忙的从学校跑回家里,一路上慌不择路,一脚踏进了半掩的窨井,差点摔断了一条腿,到家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
他早就已经意识不清。
她抱着他哭,手杖凶狠的全落在了她的身上“肖先生,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阿纨知道错了,阿纨知道错了。”
肖太太哭的心肝俱伤,“冉冉,算阿姨求你,救救我们阿纨吧,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他的一生!”
他睡了整整三天,整个人都瘦的脱了相。
她不眠不休的守着他,眼睛差一点都要哭瞎。
他醒来的时候,天气很好,实习的医院窗台上她养了大半个月的水仙花正好盛放,她凑过来对他笑,“阿纨,你饿不饿?”
他却自此好了起来,知道去上课了,也知道要好好上班,只是从那以后,再没了笑容。
苏冉抹了一把脸,将抽剩了半根的香烟扔进马桶,“呜”的一声,静静地看它打着旋消失在水面。
她对自己说,苏冉,是该回去了,到没有肖纨的芝加哥吧,快点走吧,你会撑不下去的。
她转身开门。
肖纨正站在门口等她,眼神平静,辨不清出喜怒。